坐在马车上的糜凝香一路都在沉思。
才一返回失而复得的宅邸,糜凝香就将家中亲族全部召集了过来。
“诸位,刚刚我已面见了太上皇,他对马铃薯极为看重。”
“若一切皆按太上皇所言那般……”糜凝香眼中绽放出一阵耀眼的光彩,激动道“那么,马铃薯就将成为我糜家除铁运之外,最为重要的支柱产业,更是我糜家崛起的契机!”
“甚至……它的重要程度,很可能还超越了铁运!”
“所以,咱们大家一定要竭尽全力,用心办好这件事!”
说着,糜凝香便扭头,看向了身旁一富态的中年“大哥,这件事还得劳烦你亲自走一趟会稽。”
中年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似乎对中年的态度早就习以为常,糜凝香也不计较,扭头又看向了一名老者“二叔,咱们账上还有多少可挪用的银子?”
老者略作沉吟,开口道“咱们刚刚将全部的银子都调拨到北方,账上也就还有不到三千两。”
“支一千五百两给大哥吧。”
糜凝香的话音才刚落地,中年便不满的叫嚷起来。
“一千五百两?一千五百两能做什么?”
“亏你还说什么紧要,什么竭尽全力!就这点钱,连我去一趟酒楼都不够,你是打算让我徒步走到会稽吗?”
看着激愤的中年,糜凝香长叹一声,劝慰道“大哥,今时不同往日。”
“咱们家中只有这么点现银,自是要节省一些……”
若是不说,中年没准抱怨两句也就罢了。
见糜凝香这么说,中年顿时大怒,不等她说完就开口打断“你还有脸说?”
“咱们糜家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又是什么日子?”
“以前无论我去哪,那些下贱子不都舔脸巴结着,一口一个糜爷?”
“现在呢!我都得躲着他们走,否则便会被人嘲笑!”
“你知道吗?就在前天,我从青楼门前路过,不过就是扭头看了一眼,那老鸨竟当中嗤笑我,说我没银子就别惦记他们的姐们儿!”
中年越发激动,声音亦是不断高涨,近乎于嘶吼。
旁边一名族人悄悄的拉了拉中年袖子,悄声道“大爷,您别说了。”
“放屁!”
一把将对方的手甩开,中年满脸的怨恨“不说?为什么不说?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
“不用劝,让他说!”
看着状若疯魔的中年,糜凝香面色阴沉似水,杏眼圆睁,较小的身躯却散发出一股摄人的气势,冷声道“糜威,从我糜凝香掌家族大权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对我阴阳怪气。”
“为了家族,这些我都可以忍。”
“但!现在,我也不想继续忍了!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我到要想看看,你心中究竟有多少不满!”
面对强势如女王一般的糜凝香,糜威气势上便已弱了三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妹妹,究竟有着怎样的手段。
诺诺的低下了头,糜威已有退缩之心。
可当他以余光观望,发现族人都在看向自己以后,心中一横,咬牙道“若不是你趁着父亲病重,从我和老二手中夺走了家政大权。”
“咱们糜家,岂能落到今天这一步?”
糜凝香俏丽的面庞上,一片冰冷。
明媚的双眸中,却闪过了一抹哀凉,旋即又变的坚定起来。
怒极反笑,糜凝香在众人的注视下,竟直接笑出了声。
“终于说出来了?”
看着笑靥如花的糜凝香,糜威一愣。
不等他多想,糜凝香就已开口说道“你们真当我不知吗?”
“若不是前段时间,太上皇对我们京畿三大商举起了屠刀,打乱了你们的计划,恐怕你们早就准备联手将我赶下台了吧?”biquiu
声若鹃鸣,却直击心肺。
被糜凝香说中了心事,糜泰面色一变,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
可还不待他出言反驳,糜凝香的声音就再度传来。
“但你们这帮端起碗就吃饭,放下筷子就骂娘的人也不想想,当初父亲病重,我们糜家上下乱成一团,生意更被对手恶意打压。”
“最惨的时候,距离家破人亡也不过就一步之遥!”
“是谁?是谁把糜家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让你们继续过这种衣食无忧,奢靡无度的日子?”
“是谁?将糜家的生意重新拉回了正规,扭亏为盈?”
糜凝香眸中含煞,语气冰冷。
不知为何,在与糜泰,乃至那些心怀叵测的族人对峙之际,她的脑海中却想起了太上皇在凉宫大殿内挥斥方遵的样子。
他兴奋而笑,没人敢哭丧着脸。
他沉默不语,没人敢喧哗造次。
他每一句话的音量都不高,但每一句话听在旁人耳中,却重若千钧。
如此仪态,方为真龙!
几乎是下意识,糜凝香模仿着楚逸的每一个动作,乃至是说话的神态,语调。
她放缓了语速,降低了音量,但语气却越发的严厉,每一个吐字都无比清晰,每一个停顿,都直击人心。
“当初的鲁家、吴家,他们举族上下被灭,万贯家产一朝丧尽,这些你们也都看在了眼中。”
“你们说我夺了家主之位,那我到是想问问你们!”
“若没有我,当天在菜市口的那摊血迹当中,是否也算上你们一个!”
糜凝香的语调极为平缓,但停在众人的耳中,却如雷鸣炸响。
他们的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当天那血流成河,染红了整条街道的杀头场景。
那个时候,周围的百姓对如此血腥一幕,却纷纷拍手叫好,叫的他们毛骨悚然,心神剧颤。
“你们总是在背地里,骂我恬不知耻,将糜家的家业全部送给了太上皇,甚至还说我连自己都想倒贴着送上门去,那些难听的话,以为我不知道吗?”
说着,糜凝香凄冷的惨笑了一声。
眸的光芒,却越发明亮,让人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