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老夫人准时起床,这是她几十年以来一直保持的习惯。而老阿姨魏嫂比老夫人早起半小时,所以她总能在老夫人进餐厅前,将早餐准备妥当。
老夫人刚刚落座,金浪和徐晴也前后脚的走了进来。这让魏嫂略略有些吃惊,因为在这个家里,除了老夫人有早起的习惯之外,其他人是不到八点不会起床的。
更让魏嫂不安的是,就在她去厨房拿餐具的工夫,老爷也衣冠楚楚的走进了餐厅。他平日里最喜欢在卧室里边看新闻边用早餐,像这样一本正经的坐到餐桌前吃早餐,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魏嫂突然有些惊慌,端盘子的双手也不听使唤的颤抖起来。“难道金家人离开的日子就在今天吗?”自从地球即将毁灭的消息在金家悄悄传开后,她的表现最为淡定。就算没被迈依尔人挑选,她也毫不在乎。自从十年前丈夫和儿子在一场车祸中双双遇难后,她就将生死完全看淡。用她的话说:“能活几年算几年,活不成了就正好过去找儿子。”
魏嫂见另一个佣人转身出门,就赶紧问老夫人:“那日子就在今天吗?”,老夫人叹息着点了点头。魏嫂连忙走进餐厅,将早已准备好的酸奶酥和鸡蛋、牛奶、面包全拿了出来。她本想为老爷和金浪煮一碗他们最爱的杂酱面,可看看他俩的面色,估计现在是什么也吃不下去了。
老夫人只是勉强吃了块面包就离开了餐桌。她抬头看了看电子挂历屏,日期是8月2日。她知道,这是他们在地球上度过的最后一天。她围着偌大的客厅转了一圈,摸了摸喜爱的家具和陈设的饰品,这些都是她从国外亲自挑选回来的,每一件都是难忘岁月中一个个小小心愿的达成,忍不住泪水盈满眼眶。
金家喜欢收藏座钟,仅客厅里乾隆及民国时期的各类座钟就有十余台。她慢慢为每一台钟上了发条,希望他们走后这个家不要太死寂,也让家里的小狗小猫们能在钟声中安然离去。
这几天,家里的那条小黄狗仿佛已预感到什么,天天带着它生下不久的小狗跟着老夫人,就连睡觉都会睡在老夫人的卧室门口。尽管魏嫂已为它们准备了大量的狗粮和水,但老夫人知道,这些毛孩子们活不到将这些狗粮吃完的那一天。相比之下,家里的那条橘猫就显得冷漠许多,它不停的在树上跳上跳下,并远远监视着家里人的行动。魏嫂常嘀咕:不是说动物比人更能预知灾难吗,可这些动物却并不狂躁啊?也许正因为这,家里的佣人们才完全不相信地球会说没就没了的事。
老夫人走进卧室,来到宽大的阳台上。他们老两口常坐的那两把摇椅在风中轻轻摇晃着,用来盖腿的毛毯被吹落在地上。她轻轻走过去,将毛毯一一捡起,叠的整整齐齐放回椅子上。环视四周,阳台上的月季花拼命怒放着,仿佛想竭力讨好她,让她能如约留下。老夫人抹了把泪,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又流了出来。平心而论,她和金珀秋是真的不想离开,就只想坐在这里等着那天的到来。可听说蒲玲已帮金浪和木朵落实了去迈依尔避难的事,徐晴和阿张也会一同前往。一切都那么幸运的解决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坚强的活下去。
虽然已抱定了走的决心,但一想到金家上下三十余口人,只有几个人通过了筛选,老夫人心里还是特别难过。
分别的时候终于到来了。迈依尔飞船静静停在金家后花园的草坪上。按照迈依尔人的通知,金家人必须在中午十二点半前登舰,否则会错过进入母碟的时机。
上午十一点左右,金浪和阿张加紧往飞碟里搬运着家当,大家都希望在起飞之前能多搬点东西上去。“咚咚咚咚……”时钟闷沉沉的敲响了十二点,老爷和老夫人身穿深色暗花旗袍缓缓走出家门,他们将不舍和悲伤深藏在心底,笑吟吟的和家人们招手道别。佣人们高高低低站成一排,哇哇大哭着和他们告别。在金家的工作人员中,也有人通过了迈依尔人的挑选,但由于一家老小都不能一同前往,所以全都放弃了,这让老夫人很是遗憾。她朝四周看了看,发现没有木朵的身影。金浪赶紧解释道:木朵太沉不住气,怕大哭起来影响大家的心情,所以没告诉她今天的日子。
徐晴和阿张也走了出来,他们同样穿着中式旗袍。一家人越是在最后时刻,越是想保住自己的传统。他们微昂着头,缓缓从迈依尔士兵面前走过,心中突感无比凄楚。就在一个月前,他们连做梦都不会梦到,眼前竟然会出现能主宰人类的生物。人类还必须放下所有的尊严听命于他们,并在他们的庇护下苟且偷生。这确实让地球精英们非常难堪。
金浪强忍住悲伤上前抱了抱爸妈,又将妻子深情的拥入怀中。此时此刻,他俩心里都非常清楚,这一分别,今生今世便永远不会再见。金浪在徐晴耳边轻声嘱咐道:“夫人,请替我照顾好爸妈。重托了!”金浪心里充满了愧疚,他知道这对徐晴太不公平了。
已啼不成声的徐晴重重点了点头,用沙哑的声音悄声说道:“我会的,我会的。你也要赶紧去避难所,一刻也不能再耽误了。我会在天上为你们祝福……”金浪悄悄对她摇了摇头,徐晴立马止住了哭声。她抹了把眼泪,露出了坚强的表情。她其实早已下定决心,无论遇到再大的困难,都一定要把公公婆婆安全的带到迈依尔星球。
“阿张,我到之前,我的家人就交给你了。”金浪重重的拍了拍阿张的肩膀。
“少爷,您就放心吧。”阿张紧紧的握住金浪的双手,让金浪突感放心了不少。
金浪目送着家人一个个登上飞碟,直到仓门关上,他的脑海里都是一片空白。
一阵乱风吹过,金浪感觉一阵凄凉。他返身回到卧室,小狗们见小主人没走,开心的摇着尾巴也跟了进来。他顺手拿过烟盒,发现里面的香烟已所剩无几,起身拉开母亲给他准备的行李袋,发现里面还有几条软中华香烟,双眼顿时蒙泪。一抬头,发现家里的佣人们全都站在门口。他们一个个表情悲伤,送走了老爷、夫人后,大家很快也要各奔东西。前路茫茫,大家相互拥抱着互道着珍重,也一起来向少爷道声再见。
金浪赶紧起身,向大家深深鞠了一躬“这些年来辛苦大家了!金家对不起你们,没能保护大家。你们都赶紧回家吧,这个时候应该和家人呆在一起。”
“我和老秦头都是孤人,留下来陪你到最后。”魏嫂哭泣着说。金浪扶着魏嫂的肩膀对其他人说:“大家都要好好保重。你们最好今天就出发,要尽量远离海城,跑得越远越好。希望大家都能躲过这场灾难。”魏嫂看着大家一一离去,止不住掩面痛哭起来,把站在她旁边默默陪伴着她的老秦头也惹得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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