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玲的困惑

“……全球极端异常气候在增加,暴雨与暴雪交替,酷暑与严寒相伴。特别是2031年3月以来,中国、日本、菲律宾等国均遭受到异常台风袭击,给陆地造成严重破坏……根据预计“坏男孩”将第二次从福建中部地区登陆,一路贯穿浙江省北上。为了预防反常气候所带来的破坏,浙江省防指决定于3月20日21时30分将防汛防台应急响应提升为3级……”黄昏时分,蒲玲独自坐在餐桌前吃着晚餐,最近两年,收音机里关于极端异常天气的报道越来越多,蒲玲心里早已没了之前的紧张和担忧。

蒲家的饭菜一直是蒲老太太亲自操持,且无论什么日子都是一菜、一汤。今天也不例外,一盘牛肉烧土豆、一碗蘑菇素菜汤。说实话,蒲玲和蒲鑫对蒲老太太的厨艺不太满意。她做的菜肴鲜香有余辣味不足,让尝过外面美食的蒲玲母子感觉有些寡淡。一天,蒲玲趁蒲老太太外出,去超市买了点猪肉回来,想学着外面的口味给儿子做道菜。谁知刚把肉放在菜板上,蒲老太太就从外面回来。她似乎闻到了猪肉的味道,吸着鼻子就直奔厨房,当发现菜板上的猪肉时,竟失态地大叫起来“不能吃这种东西,不能和非智人吃一样的食物。”蒲玲吃惊的看着母亲“非智人?”。“……总之以后你不要再管吃的事。”可能是太过心急的缘故,蒲老太太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了。

自此以后,蒲玲就再懒得过问厨房之事。其实她本对烹调就没什么兴趣,在她看来,为了一顿饭花费太多时间也确实不值。

也许是因为刚才蒲老太太没吃几口就匆匆回了屋,蒲玲感觉自己也没了胃口。她索性离开餐厅来到客厅。其实这栋房子的一楼是个开放空间,客厅和厨房、餐厅仅用不同颜色的地板加以区分。

今天是周一,蒲鑫一大早就回了学校,家里显得有些冷清。蒲玲站在客厅中央,觉得心里空唠唠的。蒲家没有电视、空调、微波炉、电磁炉之类的家电。整个客厅就一组木沙发,和一张雕花实木五斗柜。唯一能发声的就是五斗柜上那个收音机。这部收音机音质极好,其样式和调频界面非常复杂,是蒲玲在其它地方从未见过的。

忽然,在门窗紧闭的情况下,一股莫名的风轻轻吹过,客厅里那盏由上百颗水晶球组成的吊灯突的发出了叮叮咚咚的声音。蒲玲诧异地看了眼闪着橘光的吊灯,发现上面抖动的水晶球就像一个个广角镜头,将客厅里的一切都装了进去,显得幽深而怪诞。

她走到长沙发前,将两张单人沙发上的抱枕全扔了上去,舒舒服服地斜躺下去。这组沙发是全木结构,因其所用的木材太过厚实,所以看着特别憨笨。好在上面有厚软的坐垫和靠背,坐着感觉还不错。蒲玲对这套沙发非常嫌弃,它那暗黄色的老漆被磨出了包浆感,让人常联想到幽暗的古堡,和里面落满世纪尘埃的家具。

她将两只胳膊伸过头顶,静静地环视着四周。她对自家房子的装修一直充满困惑。说实话,太不可思议了。从外面看,别墅的墙面通体都是石材打造的,但从里往外看,每间房子的墙体又都是透明的。坐在屋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看见花园里的植物和天际星云的变化。更诡异的是,三楼那间坡屋顶大房,在屋里看,它的顶是透明的半球型结构,日月星辰都能尽收眼底。但从外面看,那顶又分明是红瓦铺就。以前蒲玲和蒲鑫都喜欢在阁楼间看书晒太阳,但自从蒲老太太将它装修成带卫生间的大书房后,蒲玲和蒲鑫就很少再进去了。

当然,关于自家的情况,蒲玲的困惑远不止于此。比如,母亲当初为什么要在客厅里修一个壁炉,这在南方家庭几乎是看不到。不过倒是这个壁炉,让他们略显冷漠的家庭关系发生了一点改变。冬天,一家人围坐在红红火火的壁炉旁,看书的看书,听收音机的听收音机,显得很是温馨。蒲鑫喜欢听歌剧,而蒲老太太却经常听些恍若来自宇宙深处地“丝丝……呜呜……”的声音。蒲玲没什么特殊的爱好,只能随他们开心就好。

蒲玲想着心事就在沙发上模模糊糊地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蒲老太太在楼上发出的声音惊醒了她。

蒲老太太每天晚上都会在楼上观星望月。她的天文望远镜就如那台半导体收音机一样,看着非常复杂。蒲铃很是纳闷,那遥不可及的日月星辰有什么好看的,值得巴巴盯着看几个小时吗?可她那在江城小学读书的儿子蒲鑫却不这样看,他常常学着姥姥的声调对蒲玲说:“天空孕育着巨大的秘密,这是地球现有科学体系无法揭晓的。”

可能是受蒲老太太的影响,蒲鑫从小就酷爱天文。小小年纪的他不仅自己动手做了台天文望远镜,而且一放假就会在自己房间的大露台上看星星。蒲老太太偶尔也会去他屋里和他一起看。在蒲玲看来,两人一起仰望星空的样子很有喜感,因为从背影看,蒲鑫活脱脱就是姥姥的缩小版。

蒲玲侧目看了看天色,夜幕低垂,天近黄昏。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安,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就在眨眼的功夫,天空忽然被莫名的气流搅得乱云翻滚。一团团闪着紫光的云团急速移动着。这景象被投影到吊灯的每一颗水晶球里,呈现出一种令人恐怖的视觉效果。

她赶紧起身上到二楼。虽然母亲还在书房,且紧闭着房门,但离自己近点心理感觉要好些。

蒲墅的卧室只有四间,唯一的一间客卧在一楼,全家人的卧室都在二楼。蒲玲比较喜欢卧室的设计,因为三间卧室里都带有卫生间和衣帽间,让每个人都有独立的空间。但令人遗憾的是,每间卧室的家具都是一模一样的,即一张一米八的大床,一组三开门的大衣柜,一张小书桌。并且所用木材和油漆都和客厅里的家具一样,显得既老气又晦暗。蒲玲觉得,至少蒲鑫房间不该用这种家具。

蒲玲最大的爱好就是躺在浴缸里泡泡热水澡。她有低体温症,体温比同龄女性低了一到两度,泡泡热水澡会舒服一些。可今天不知为何,就算泡在浴缸里,她也没有一丝惬意。

走出浴室,蒲玲发现窗外异常安静,就连之前还鸟鸣嘤嘤的树林也沉寂了下来。但仅仅过了几分钟,外面突然就狂风大作起来。别墅像是被挤压着,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声音,令蒲玲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恐惧。她赶紧关上门窗,跳上床,用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深夜12点,海城的上空游荡着浓重的雾气,海边小道旁,一排排椰子树被大风齐刷刷吹倒。一种低沉而恐怖的声音从大海深处传出。光怪陆离的闪电照亮海城上空,无数的死鱼白晃晃地浮在海面上。在海湾深处,密密麻麻的海龟和海蛇相互纠缠着爬上海滩。夜幕笼罩下的海城显得异常阴森恐怖

凌晨三点,蒲铃被外面的风声惊醒,便再也无法入睡。最近一段时间,蒲玲总是被一些莫名其妙的幻象和怪梦搞得难以睡好。她要么整夜不能入眠,要么被恐怖的噩梦惊醒。当然,有时她也会做一些美梦,比如梦见自己来到一个奇怪的地方,这里说是城市吧,却又长满了原始树木和灌木丛;说它是乡下吧,又建有许多看似科技含量很高的低矮建筑。令她费解的是,她还多次做过同样的梦,梦见在一幢偌大的别墅里,自己与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紧紧拥抱在一起……那个深情拥抱着自己的男人是那样的温柔,趴在他蒸腾着青春气息的胸膛上,让她感动得想哭。虽然在梦中那男人一言不发,但蒲玲心里却似乎感知他对自己的深爱。

每当进入了这样的梦境,即便是已经醒来,蒲玲也久久不愿睁开双眼。她总是静静躺在床上,细细品味着梦中的每一个细节,那情节清晰得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蒲玲曾将这些梦告诉过密友雪萍,而雪萍又忍不住告诉了她那号称海城“通阴”第一人的姨妈。她姨妈听后非常惊讶,她判断蒲玲可能是灵魂出窍了,但灵魂到底去了哪儿她也说不清楚。于是姨妈提出要见见蒲玲。出于对蒲玲的关心,雪萍在蒲玲不知情的情况下,安排姨妈同蒲玲见了一面。那说是见面,其实仅仅是擦肩而过罢了。而就是这短短的一面,却让姨妈说出了让雪萍毛骨悚然的话:“她身上的气场非常混乱,就像一个人的体内住着几个灵魂。”她说蒲玲是一个内在极其复杂的人,甚至建议雪萍在没有完全搞清楚之前,最好和蒲玲保持足够安全的距离。雪萍对姨妈的话也是半信半疑,但十几年的同窗好友,又怎么可能保持距离呢。她经过再三考虑,还是将这事告诉了蒲玲。谁知蒲玲听后却落下了心病,毕竟种种迹象表明,她确实有许多异常之处。

其实在此之前,蒲玲并没有多少烦心之事。她自从在十几年前莫名其妙怀了孕后,生育孩子几乎占据了她大学毕业后的大部分时光。现在除了几个要好的同学,她几乎和外界断了联系。自然也就远离了外界的压力和焦虑。加之,蒲玲性格又属于活泼开朗型,用朋友的话说:天大的事都不妨碍蒲玲好吃、好喝、好睡。所以,按她的心智看,她始终还停留在学生时代。但就在最近,她心里的烦恼和担心却越来越多。首先,在她看来母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今年以来,母亲忽然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她一整天、一整天地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很少与人交流。尤其是最近几天,她吃得更少了,甚至连睡觉都不再离开书房。尽管蒲老太太平时就寡言少语,也从来没对蒲玲和蒲鑫发过脾气,但蒲玲和蒲鑫对她还是有些畏惧。特别是蒲鑫,不仅是畏惧甚至还有崇拜。因为蒲老太太的知识面很广,只要蒲鑫能提出的问题,蒲老太太总能用他能听懂的语言回答。另外,甚至连家里的家具、门锁、电灯等坏了,蒲老太太都能很快修好,让蒲鑫很是钦佩。

蒲鑫和蒲老太太之间有种令人费解的默契。他俩常常会聚在一起,用各自的望远镜长达几个小时地观望星相,他们甚至还绘制了复杂得让蒲玲目瞪口呆的星相图。更神奇的是,婆孙两人有时一方还未开口,另一方就知道对方想表达什么。

可能是对外界的传言有所耳闻,蒲玲也开始思考起家里的事情。在她看来,蒲家确实非常反常。比如他们来自哪里,母亲又是在哪儿完成了学业?自己的父亲是谁,为什么家里连张他的照片都没有?还有,母亲每天都只是在书房里看书,从不像其他同学的父母那样出去赚钱,但当家里需要钱时,她却总能大把、大把地变出来。蒲玲小时候以为母亲的工作就是读书,可长大后才明白,读书是不能养家糊口的。尤其令蒲玲困惑的是,母亲不但自己不工作,而且还以教育孩子为名阻止蒲玲出去工作。如此说来,蒲家的生计又从何而来呢?

蒲玲翻身想再睡个回笼觉,可越是想睡,就越发清醒。她侧耳听了听屋外的动静,似乎风声已趋于平缓。她索性睁开双眼,盯着天花板想起了心事。前几天听雪萍说,老城区的改造已全部结束,蒲玲不禁舒了口气。之前她一直担心市政改造会动到她家的别墅,可没想到这次又轻易过关。黑猫洞街历经多次改造,可她家却从未受到影响。按理说这幢占地近两亩,位于老城区中心地带的老别墅,怎么说也难逃修缮或搬迁的命运,可它却偏偏稳如磐石的立在那里,历久不变。蒲玲在侥幸之余也深感怀疑,难道蒲家真如外界所传,确实有些来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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