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外头聚着的人看不着热闹,也就一哄而散。

雪浓这事料理的漂亮,云氏到晚上才得知,连连夸雪浓会办事,又想着要她多练练,毕竟将来沈家还得交到她手里,索性打算再多歇几日。

母女两个刚用过晚饭,金雀来说,沈宴秋回府了,雪浓还得去跟沈宴秋把事情也说说。

雪浓就是不愿过去,也要去一趟。

这时天已经黑了,雪浓进沈宴秋房中却不见人,何故隔着门帘告诉她,沈宴秋在沐浴,等会进屋,让她稍等片刻。

雪浓心有埋怨也只能等着了。

等一会儿,何故又过来说,沈宴秋在书房与二老爷说话,还得再等等。

雪浓心想着定是沈宴秋在教训二老爷了,二老爷毕竟是她的长辈,在她面前教训人总归不好,所以才没来上房。

她有些坐不住,起身转进了内室,竟看见墙边的香案上摆着一方玻璃做的水丞,里头放了几尾颜色艳丽的锦鲤并一些水中绿植,透过玻璃能看见那些鱼在水中游动。

已是十月深秋,府里鱼池养的鱼都不爱出来游动,更别提满池枯莲也没人想再去池边看鱼,这一方水丞做工也精巧,形似莲座,鱼儿游在其中,十分雅趣。

雪浓之前也没看到过水丞,应该是最近才放的,看这水丞便知价格不菲,不知道又在哪儿得来的,她走近了,见香案上备着鱼食,随手拿起来往里面撒了点,小鱼都在抢食,有两只吃不到,还打起来了,雪浓赶忙多喂了些。

身后有沈宴秋的笑音,“别喂太多,它们吃不了多少,容易撑死。”

雪浓手一抖,差点把一小碗鱼食都撒进水丞里,好在沈宴秋自后方握住了她的手,才没让鱼食撑死鱼儿。

沈宴秋拿过碗放回香案,胳膊极自然的笼上她的腰身,清浅笑道,“这水丞是陛下赏的,喜欢的话,我明日叫人送你屋里去。”

雪浓便羞涩的耷拉下脑袋,说不要,又有些负气,不愿意看他。

口是心非。

沈宴秋捏着她的脸转向自己,低头去亲她,她也不知挣扎,半眯着眸被他亲了一阵,腿上也像被抽走力气,软软的贴近他。

然后就被沈宴秋给抱进了更衣室,嘱咐她换好寝衣再出来就寝。

雪浓缓过神时他人已经出去了,更衣室里竟备着她的寝衣,是她常日穿的,她忽然记起来金雀说的,她在这里睡觉,不换寝衣怎么睡的好,定是金雀送来的。

她脸上滚烫,应该生气的一走了之,可她不争气,手不自觉解下了身上的衣服,把寝衣给换上了,再自卸了妆发,她还给自己找借口,母亲和金雀都说过,她就是在这里睡又没什么,睡哪儿都一样。

从更衣室出来,既见沈宴秋靠在床侧看话本,她站在原地不动,潮红着脸怎么也不肯上前了。

沈宴秋放下话本,见她换好了寝衣,寝衣较贴身,衬出她的体态娉娉袅袅,乌发垂腰,脸上粉白含羞。

沈宴秋静看着她一时未出声,少顷才道,“地上凉,殊玉来睡觉。”

雪浓慢吞吞走到床边,他伸手揽她起来,帮她脱掉绣鞋,握了握雪团似的小脚,有些冰凉,便把她放进褥中,她就猫着腰想把自己蜷缩起来。

沈宴秋发出一声笑,轻揉那头乌发,“要理我还是不要理我?”

连雪浓自己都没弄明白要不要理他,就被他哄到床上了,她觉得自己太没有骨气,现在就是想走,也会很没面子。

沈宴秋眸色沉沉,近在她耳边说了句话,便又把她亲住了,她才听清那句话,他想再亲亲她。

跟沈宴秋亲吻,雪浓总是没有办法拒绝他,她有些沉溺在当中,只有他停下,她才会发现自己像没骨头一样的趴在他身上,他们只隔了两层的寝衣,单薄的能感触到彼此,她要是不挪身,就是在被他占便宜,可她没劲挪。

沈宴秋纵然心动,也没忍心趁她分辨不清自己感情时下手,将她放到身侧,起身下地将蜡烛吹灭,再进床,他笑道,“殊玉长大了。”

雪浓羞的不行,不知他说的长大是她的身体,还是其他,她正不想理他了。

沈宴秋道,“今日二叔那事,做的很好。”

他说这话难免感慨,以前她在宣平侯府,他见过几次都是遭人欺负,被欺的还不了手,只能抱着他哭,太可怜了,那时他要是不救她,她大抵是活不成的,真把人救回来,近身养着,才发现,她实在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只要给她机会,她也能做成事儿,也许将来没有他在身边,她也能活得很好。

不知怎得,雪浓心里一酸,嘴硬道,“你总欺负我,不要你夸我。”

沈宴秋笑得止不住,先道了声好吧,又说,“秋围要开始了,殊玉陪哥哥去猎场好不好?哥哥腿脚不方便,不能打猎,没个人陪着多寂寞。”

雪浓闷闷的不吭声。

沈宴秋在黑夜里发出轻轻的叹息。

雪浓心口发紧,闭眼装睡。

翌日早起后,那方玻璃水丞就送去了雪浓的闺房里,金雀服侍她梳洗完,才回的三房,一眼就看到了水丞,她也没说还回去,进云氏房里用早饭,饭桌上云氏又提了要她跟着沈宴秋去秋围的事,她只闷头喝粥,云氏便给她做了主,让几房的孩子们一起跟去,他们这些年轻孩子常拘在府里,都养的蔫头耷脑的,就是要出去长长见识。

雪浓还担忧着管家的事,但云氏说,秋狩还有几天,那时候她身体早好了,用不着她担心家里,尽管去玩。

雪浓便寻不到拒绝的借口,只能跟去了南城围场。

不想在围场这里,竟见到了旧日好友陆秀芷和永昌侯夫人柳氏。

第二十九章

这次秋围, 随皇帝来南城的人多,王公贵族皆带了不少家中女眷,入南城以后, 自有当地的藩司相迎, 都是达官显贵, 丝毫不敢怠慢, 围场在南海子内,南海子一直是皇家禁苑, 寻常时候, 闲杂人等也不敢入内, 只一些附近的海户留守着,谨防有胆大的贼人入内行窃。

南海子统共有四座行宫,分别是旧衙门行宫、南红门行宫、新衙门行宫和团河行宫,皇帝下榻在旧衙门行宫, 其余的官员贵胄则分散在其他三处行宫。

沈宴秋和家中女眷住在南红门行宫,这处行宫离旧衙门行宫最近,方便皇帝传召。

雪浓没和沈妙琴等姊妹住在一起,一是住不惯,二是沈宴秋想她住到紧挨着自己房间的西稍间,那是间暖阁,她身子骨才恢复, 还是弱的,南城这里更冷,住暖阁正合适。

雪浓表现的不太愿意也不成,当日金雀就叮嘱丫鬟们把行囊搬进西稍间, 里头暖烘烘的,一路上舟车劳顿, 雪浓睡了个囫囵觉,醒来时,金雀告诉她,沈宴秋去皇帝行宫了,要她晚上别去别的姊妹哥哥那儿用饭,来他屋里吃晚饭。

雪浓小小的咬唇,兀自又闷又羞。

金雀瞧她露了羞态,直笑说沈宴秋还没哄好她这个小祖宗,不知要怎么好。

雪浓又不能跟她说,她被沈宴秋亲了好几次,她跟沈宴秋都乱了套了。

金雀看在眼里,也只偷着笑,再让她出门去看看沈妙琴等人住在哪儿,这毕竟出来一趟,总得多见见人,云氏在家里就嘱咐过,说雪浓性子内秀,有沈宴秋在,随便她和沈宴秋在一起,但出门在外的,沈宴秋身上也有事情,不可能时时陪着她,所以要多跟别的姑娘说说话,找找乐子,也不嫌憋闷。

这行宫比不得家里,各人住的都不算太远。

雪浓到沈妙琴的住处时,正好沈妙琴这里也来了客人,是永昌侯夫人大柳氏和她三儿媳妇陆秀芷。

早前记忆尽失,雪浓自记不得她们,进来以后相互见了礼,陆秀芷和大柳氏看见她十分震惊,但碍于在人前,才没直接叫她,只是与沈妙琴寒暄了几句,才说起二房前阵子的事。

“你母亲太不中用,管不住沈二老爷,人都闹家里去了,还好最后没事,不然我脸上都没光。”

大柳氏说起这事便不痛快,小柳氏在闺中时就是个没本事的,她家里对嫡庶生出来的孩子都大差不差,偏偏小柳氏养成了咋咋呼呼的性子,看起来能唬人,真要她撑事,一点用都没有。

沈妙琴也觉羞愧,家里的丑事,还传到姨母这儿了,着实丢人,她拉上雪浓的手,对她感激一笑,又和大柳氏道,“不瞒姨母,那事得亏是我这妹妹料理的,都没了后顾之忧。”

雪浓接话笑道,“就是二伯母自己料理,也能办的干净利落,那时候正好我母亲生病,家里我代管着,想是二伯母有心栽培我,才给我这个机会。”

她会说话,分明是小柳氏和沈二老爷的烂摊子,被她说成了是给她机会锻炼,在场的人听着也悦耳。

大柳氏和陆秀芷看她更惊奇,大柳氏倒没别的想法,她之前在白云观住过一阵,那里和雪浓结识,雪浓原就是个好孩子,但雪浓不是爱出风头的脾性,惯来缄默,可以说这样的姑娘弱非一副好样貌,必会泯然众人。

而陆秀芷和雪浓可以称得上是至交好友了,她们合得来的有部分因由就是她们和彼此很像,都是在家里不受待见,都是畏惧会因自己太优秀,而招致所谓家人的怨恨,可现下看雪浓,她笑靥如花,面对外人大大方方,没有一丝畏怯,她仿佛脱胎换骨了。

陆秀芷注视着她,两人对视上,她只是疏离的淡笑,似乎根本不认识她。

那时听说雪浓死了,陆秀芷难过了一阵,没想到她竟摇身一变成了沈家三小姐。

“这就是那丢了的三丫头?几年前我还听你母亲说,三丫头死了,还为此落过泪,现下找回来了,竟是这般标致的大姑娘,”大柳氏笑道。

雪浓笑着愣了一瞬。

沈妙琴观雪浓神情,心中暗叫不好,给大柳氏使了眼色,大柳氏虽有疑惑,还是赶紧转话,说起别的趣事。

雪浓坐了会子,金雀便进来传话,说天晚了,沈宴秋那边来人接她去吃晚饭,雪浓才告辞离去。

她走后,沈妙琴与大柳氏说,“姨母方才差点说漏了嘴,那话不是好话,我们府里都不叫人说,若被我三婶知晓,又是好一番闹场。”

大柳氏冷哼一声,“这有什么,三姑娘都寻回来了,有什么好忌讳的,我看就是你们二房太软性儿,才被她三房一个寡妇辖治的死死的,要换我,早闹开了,凭她什么嫡庶,你母亲也是二房夫人,这管家大权不给你母亲,反倒她捏手里,像什么话!”

雪浓的秘密,大房打过招呼,沈妙琴纵有一肚子的话,也不敢跟大柳氏说破,大柳氏和小柳氏是一样的性子,遇事风风火火,今儿敢跟她说了,明儿全顺天府的贵妇圈都要传遍,到时候倒霉的还是她们二房。

沈妙琴是小柳氏的女儿,自然也希望小柳氏能管家,可也得沈宴秋首肯,这里里外外一大家子,谁不是指着沈宴秋过活,沈宴秋待他们这些小辈是没差的,可上一辈里,她父母却到底薄待了些,这也没处叫苦,谁叫她父亲是庶出,沈家大房三房的老爷们死绝了,也落不到她父亲头上。

自己家里的事,沈妙琴也不好跟她抱怨。

大柳氏又问起雪浓,说她和宣平侯府那个死了的养女长得像,问了不少关于雪浓的事。

沈妙琴随意敷衍几句,再要留她们一起吃晚饭。

大柳氏倒没想在这儿吃,走时对沈妙琴说,这次秋围过了,她要来沈家看看她母亲,顺便给她出出主意,挣一挣这管家的事。

沈妙琴颇觉头疼,阻拦是阻拦不了的,遂笑着送她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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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

雪浓和沈宴秋在饭桌上一贯没什么话,今日桌上新上了几道御菜,听金雀介绍,说是皇帝赏下来的,那就是赏给沈宴秋的,雪浓跟着沾光。

其实御菜送来已经成了凉食,好吃归好吃,却不能多吃,容易凉胃,雪浓吃了几口御菜后,尝到味道,沈宴秋就命人把菜撤走。

雪浓也没多想吃,撤走就撤走了。

她小口小口的吃饭,都不爱伸筷子夹她喜欢的菜,有些菜在他跟前,她就更不愿动了,好在金雀会看眼色,沈宴秋频频扫过她,她便替雪浓夹菜,都是雪浓喜吃的。

虽然两人没说上话,但坐在一起吃饭却温馨的很。

饭毕漱口。

换做平常,雪浓就会扭头想躲走了,可她这会子坐在房里耷拉着脑袋也不乱动。

沈宴秋轻抿着热茶问她,“有什么事?”

雪浓纠结着,还是道,“……我听妙琴姐姐的姨娘说,母亲的女儿不在了,这是真的吗?”

沈宴秋微顿,良晌点头,“是真的,三婶不知此事,家里都瞒着,殊玉既知道了,也不要跟她说这伤心事。”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那位姐姐已经没了,她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他还要不避讳的对她亲昵,他到底什么意思呢?

沈宴秋见她神色颓唐生窘,柔笑道,“别难过,你也是三婶的女儿,是沈家的姑娘。”

这话又把雪浓心底的郁结打散,他要是不对她好就好了,不然她总狠不下心,就又被他糊弄住了。

下人搬来了棋盘,放在鎏金梅花熏笼炕上,中间再摆上茶水点心。

沈宴秋撩摆坐到棋盘一侧,望着雪浓笑道,“我听说殊玉会下棋,来陪哥哥下两盘。”

这真是听说,不过是听沈妙琴说的,雪浓在宣平侯府里长大,总归了解的少,沈宴秋也是在一点点融入到她的喜好当中。

雪浓看到棋盘有些手痒,忸怩着上了炕,她执白子,沈宴秋执黑子,她还想着沈宴秋那么厉害,做那么大的官儿,下棋一定是能手,她必然下不过他。

哪知沈宴秋跟她过不了几招就败下阵来。

雪浓有点震惊,等再下两局,她终于确定他是个臭棋篓子,堂堂首辅大人,竟然下这么烂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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