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沉,残阳败退。
天际余留一线霞光,穿过层峦叠嶂的白云,映彻大地,点点柔润的光晕下,江北然的身上便蓦然多了一抹浅淡的橘黄。
动了动眉梢,江北然侧过身子,挡下映入眼帘的光晕,任其倾洒在瘦削的肩膀之上,慵懒道,“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泽九殿中枯坐大半个下午,只是单纯的了解缉夜司的部署,说实话,要不是眼前少女足够大方又赏心悦目的话,江北然心中早就有了离意。
不过,哪怕多留了一会儿,江北然也觉得此时是时候离开了。
此时,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斑驳,打在明溪忱的脸上,顿时使其本就细润如温玉的肌肤又多添了几抹动人的色彩。
听着耳边传出的慵懒嗓音,明溪忱手握卷宗躺在椅子上闲适自在的姿势不变,细密的睫毛划过眼睑,清冷道,“大致情况都了解了吗?”
江北然眉眼微动,放下手中的卷宗,可有可无道,“差不多了吧!”
“缉夜司的职位从上到下依次是司长,副司长,部长,队长以及队员,按等级划分,又分别持有金、银、铜、铁、木五枚纹章,纹章是证明身份以及记录贡献点的唯一标志,每完成一项任务,其上都会有相应的标注产生,所以,平常需要好好保管......”
听着江北然仿佛背书一般将卷宗上的内容背出,明溪忱精致的脸上顿时又浮现一抹细小的弧度。
手握卷宗挡住薄如蝉翼的睫毛,明溪忱瓮声道,“好了,好了,就这些吧!”
“若你不想赚取额外贡献点的话,就两天后再来吧!”
“届时,会有一个丙字三号的任务,你......”
听着明溪忱欲言又止的话语,江北然眼里划过些许清浅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朗声道,“放心,我会准时来的。”
说着,江北然站起身来,将坐过的椅子放回原位,又慵懒的伸了个懒腰,便迈着稳健的步伐离开了泽九殿的大门。
江北然离开之后,明溪忱放下遮住眼睑的卷宗,一双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些许若有所思的神色,最终只化为零星的笑意。
也罢!
暂且,便先相信你这一回。
希望,真实的你,一如初见这般。
......
走出缉夜司的大门,江北然从守门男子手中牵过自己的墨麟马,回头望了一眼一如往常压抑的大门,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其内择人而噬的氛围感淡了一些。
摇了摇头,打断内心的胡思乱想,江北然一跃而起,跨上墨黧的马背,手中马缰微微拉起,墨黧脚下顿时宛若生风一般迈着矫健步伐的朝着镇北侯府的方向赶去。
......
黄昏的豫龙巷,行人渐稀,一路走来,江北然蓦然发现绝大多数房门都紧紧闭上了门户,只有少数人依旧外出,不过就算如此,也依旧步伐匆匆。
额角微微蹙起,江北然眼神微凝,一些浅薄的记忆顿时跃入了他的脑海。
活人死祭,血色染坛。
喃喃出这八个字之后,江北然心中骤然便对这个世界加深了一些了解。
这是一个屹立在破败的世道中苟延残喘的世界,夹缝中生存,危险时刻都在身边。
当然,这更多的说的是漓沣的底层,如江北然这般的贵族阶层,危险要少了很多,甚至他们中的很多人,夜夜笙歌,依旧享受着肆意的生活。
曾经的江北然便是其中一员。
不过......现在不是了。
低不可闻的发出一声叹息,江北然一夹马腹,墨黧的速度顿时又快上三分,直奔镇北侯府的府邸。
镇北侯府,门外。
江言眼神微微一凝,注视着远处如墨的斑点,微微躬身,静待江北然临近。
片刻后。
江北然拉紧马缰,墨黧发出一声剧烈的颤鸣,紧接着两只有力的前肢,伴着宛若朵朵白云的光晕,高高翘起,很快又落到实地,发出一股股剧烈的颤动。
所幸,镇北侯府门外土地的培制过程中,掺杂了微量的混云金,十分牢固,这才挡下了墨黧的奔袭的力道,没有产生裂痕。
“律......”
再次轻扯马缰,江北然望着墨黧身前眼睛细长,耳朵肥大,然而脸部轮廓却十分刚硬,多看两次甚至还觉得有几分顺眼的江言,沉声道,“怎么了,有事吗?”
江言微躬的身躯缓缓挺直,掷地有声道,“我想为公子牵马。”
说着,江言主动朝前走上两步,等待接过江北然手中的马缰。
听明白江言话语中意思的江北然从墨黧身上一跃而下,一边将手中马缰递给他,一边沉声询问,“为什么?”
江言恭敬接过江北然手中的马缰,缓声道,“属下想习武,不想继续在此处蹉跎了。”
唇角微勾,江北然拍了拍江言的肩膀,有无不可道,“若我没记错的话,我大哥今天早上还在拉拢你吧!”
“所以,为什么是我?”江北然眼神一凛,直直的盯着身前的江言。
紧紧抿着干涩的唇,这一瞬间,江言蓦然从江北然身上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就和早上一样,心中更加确定江北然平时是在扮猪吃虎的江言直视江北然锐利的双眼,铿锵有力道,“大公子虽然年长,但身份不足,跟着公子,更有前途。”
“呵呵”一笑,江北然扶起江言,意味深长道,“既然如此,想跟你就跟着吧!”
说完,江北然并不搭理江言的反应,越过他,便脚步轻快的朝着侯府走去。
江言呆立原地,看着江北然的背影很快消失不见,紧抿的唇角微微翘起,和他的面目相映衬下,竟是直接露出一抹可称恐怖的笑容。
所幸江北然不在此地,否则,说不得也要被吓一跳。
另外一边。
进入侯府大门的江北然并未直接前往自己的登楼小筑,反而直接越过了东跨院和西跨院之间的阻隔,进入到了东跨院之中。
显然,他此行的目的不在归家,而在位属于东跨院的道武阁。
此时此刻,江北然迫切想要通过侯府的收藏的古籍加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够有一个更加清晰的认知,也方便他为自己的未来谋划。
江北然脚步很快,进入东跨院之后,略一打量,便选定了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东跨院和西跨院差距不是很大,随处可见林立的楼阁,其中,最东侧便是镇北侯府收集各家武学、囊括各种文献的险要之地,也是江北然的目的所在,道武阁。
至于最北侧,入眼即是一抹鲜艳的红的地方,则是演武场,也是江北然小时候的梦魇之一。
一路上或明或暗,江北然感受到了数道视线,不过他的脚步依旧未有停顿。
越过眼前清澈如水点缀些许绿意的清谷池,江北然又挑了条羊肠小道,如此,快走盏茶功夫后,才终于抵达道武阁外。
眼角微眯,江北然仔细打量起身前的建筑。
只见入目即是高耸入云的楼阁,宛若一个小塔一般,矗立在天地之中。
道武阁共有十七层,每层数丈高,其内藏着数年来镇北侯府从各地搜刮的珍稀材料、名贵古籍、修炼功法以及各式各样威力强劲的法器、灵器,除此外,甚至传闻里面还有逆天丹药留存。
因此,一直以来,道武阁都是镇北侯府的重中之重,每时每刻都有着重兵把守,就单单镇北侯府最神秘的暗卫鹞鹰而言,每分每秒,都有着不下于三十人在此驻守,更遑论其中守阁的几位长老,境界最低的也有五品搬山境。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江北然坦然自若的走上前去。
此时,看守大门的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年人,胡子花白,脸上布满了细小的褶皱,穿着一身样式古朴的灰色长袍,邋里邋遢,正百无聊赖的坐在道武阁门口扣着鼻屎,没有一点身为强者的自觉。
注意到江北然的身影,老人眼神微微一凝,一抹精光一闪而逝,拢了拢其身前一张四方木桌上堆积成山的物品,斜睨了江北然一眼,没好气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没事就赶紧滚蛋。”
江北然晒然一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从桌子上直接取过一枚通体莹白,宛如玉石的果子,边吃边瓮声道,“瞧您说的,我来这里自然有事。嗯,不错,真甜,寒老,再来一个呗!”
“吃吃吃,就知道吃。”江温寒胡子微微翘起,眼里带着一些痛惜之色,江北然所吃的果子名叫蕴清华,药性温和,既可生食,也可入药,是炼制四品丹药道基丹的必须材料,生食既可重塑根基,洗筋伐髓,熬炼气血,打磨骨脉,亦可加速修炼,是他珍藏许久都没舍得吃的,没想到这一不留神的功夫竟被江北然捷足先登。
江北然自然知道老人有一种将所有家当都带在身边,明明有着储物戒指不用,却非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时时刻刻摆在眼前赏心悦目的习惯,平日里也没少因此忽悠原来的江北然贡献出各种好东西。
因此本着能拿一个多拿一个的原则,江北然眼神微微一亮,又将爪子落向小山中那一抹泛着绿光的古朴匕首。
然而,还不待其手掌落到其上。
啪的一声。
老人手掌宛若奔雷,甚至连残影都没带出,便直接打在了江北然的手掌之上。
嘶。
呼出一口热气,江北然眉毛蹙成一团,瞪着江温寒,没好气道,“以大欺小,没天理了,平时找我要吃的低三下四,如今我不过拿你一个东西,就动手动脚。”
“往后你再想从我手里拿到东西,可再也不能了。”
“嘘”、“嘘”,听着江北然的控诉,江温寒胡子顿时抖得更加厉害了,直接从小山中取出那柄绿色的匕首扔给江北然,没好气道,“得了吧你,拿了东西快走。”
“我从你那拿的东西,甚至连我那颗果子价值的千分之一都没有,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哭天抹泪。”
伸手抓住老人扔出的匕首,江北然眼睛眯成一线,笑着道,“谢了,寒老,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对了,我最近准备酿一批好酒,味道较之往常寻来的,犹胜数十分,怎么样,别说我不仗义,有空请你尝尝哈!”
“什么?数十分。”江温寒鼻孔对着江北然,“你就吹吧你,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你会酿酒?骗鬼呢!我才不信。”
说着话,江温寒右手一挥桌上的小山,桌上霎时一片空白。
江北然摇了摇头,见此并未出言解释,而是笑着道,“信不信随你,不过我话可撂这了,不信的话,到时候我就全部喝完了。”
“别别,可别,好歹给我留一点,让我尝尝味。”江温寒从怀中取出一枚灰色玉佩,直接扔给江北然,胡子抖抖,脸上褶子散开,眼睛眯成一线,“拿这个上去,可以上到第十三层,不过,你可别像上次那样偷拿里面的东西了,被逮到我也保不了你。”
越说越生气,江温寒吹胡子瞪眼道,“有什么想要的,找我拿不就好了,若你表现良好,别说七品灵器,就是六品、五品,老子也能给你搞来,偷偷摸摸算是什么事。”
“别说上面的东西有数,就算没数,你这么做也是不对的。”
听着老人的谆谆教诲,江北然眼眶微微一红,握住玉佩之后,又将玉佩推了回去。
老人是从前的他在这个家中为数不多感受到温暖的人,虽然从前的他,更多的是借着老人嗜爱喝酒的缘故,从老人这里获得庇佑,但如今的他,却不能不承这份情。
虽然不知具体是什么原因,但江北然明白,一直以来,老人都是将他当作亲孙子看待的。
江温寒望着江北然微红的眼眶,不知为何,没由来的感受到一种心悸感,就好像,一直陪伴他很久的东西骤然消失了一般。
这种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待江温寒反应过来时,手上已经握住了江北然递过的玉佩,握着玉佩,江温寒没好气道,“怎么,十三层可不低了,你这还瞧不起?”
摇了摇头,江北然轻舒一口气,笑着道,“瞧您老说的,十三层,我又怎么会看不起,不过我此行不是为了猎奇,只是为了看书,用不了这么高。”
“咦,看书。”江温寒露出惊诧的眼神,望着江北然,似乎在说,好小子,骗人骗到我头上来了。
眼角微微荡开一线,江北然肯定的点了点头,笑着道,“别不信了,今日的我,已非昨日不思进取的我,而是勤奋好学的我。”
“好了,不跟您说了,我先进去了。”
“回见。”
望着江北然渐行渐远的身影,似是想起了什么,江温寒眼眶温热,没来由的想喝上几碗烈酒,酒不用多好,就以前那小子常送的那种粗酒就行。
毕竟,现在孩子大了,都知道为了他去学从未涉猎过的酿酒,一时间,江温寒感觉心里暖暖的,并且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届时,无论那酒有多难喝,他都会一滴不剩的给它喝完。
道武阁内。
江北然拜别江温寒后,很快便进入了第一层,望着眼前琳琅满目的书籍,一时间,江北然只觉得眼花缭乱。
不过,江北然并未出声呼喊道武阁第一层门口那台显眼的桌子后面正埋头看书的小姑娘,让她帮忙寻找书籍,而是直接选定一个方向便脚步轻缓的赶了过去。
不疾不徐在道武阁第一层走着,扑鼻尽是书墨清香,一瞬间,江北然只感觉他的心境都仿佛随着这股清香沉寂下来。
此时道武阁内看书的人极少,或者说,第一层内看书的人极少,毕竟,第一层,大多是些杂书,没有实用价值,用到的地方极少,因此,更多的人都是直接奔赴道武阁第二层之上。
脚步微顿,江北然伸手从并成一排的书架上捏住其中一卷沾着少许尘灰的书籍,吹了一吹,《大陆通史》四个大字在其眼前更加清晰。
时间悄悄溜走,不知不觉已是一刻钟之后。
江北然睁开看书之后闭合上的双眸,眼中精光一闪,书籍上的内容霎时便整齐有序的排列在了一起,罗织在他的脑海中,宛如一条璀璨银河。
尚来不及感慨这世的记忆力较之上世又有了显著的提升,江北然只觉得眼前一片开阔,把握住了这个世界大致的脉络。
原来。
他所在的漓沣国,只是北凰州的一个小国。
而北凰州又只是道古大陆的一小部分。
在北凰州境内有一条绵延数亿里云萝山脉,横跨东西两侧,接连无尽沧海,占地面积高达九成之上。
而漓沣便是其剩下一成面积中的一个国家,也是唯一一个国家。
坐落在云萝山脉南部的一个中心区域。
至于云萝山脉的北部,据说是传说中罗织尸体的曝尸林,更有一说法是其内藏着前往道古大陆的秘密,只是众多年来,从未有一人能活着从那里离开。
只有一人,从远处远远眺望过。
据他所说,入目全都是横挂在树上的尸体,伴着寒风,微微摇曳,有的脸上甚至还带着极其诡异的笑容,仿佛脸颊裂开一线一般。
至于那个见过的人,据说,没过多久,便死在了一处荒坟之上。
据说,临死之时,他的眼耳口鼻各个器官,都布满了黑色的尘土,惊悚而又诡异。
眼神微微一凛,江北然眼角微眯,撇开这些细枝末节不谈,另外他也找到了尸骸山脉的位置,在漓沣国十三城池南部的南部,是一处荒域。
细不可闻的轻叹一口气,江北然将手中书籍放在书架之上,紧接着又再次寻找起了其他书籍,希望能和其相对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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