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言淞

沈清平待在一边,一言不发地看着。

事情,果真跟她猜测的一样。

言桑正在震惊于命运的安排,而她则在思考,云修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好一切的,是从言桑进府开始,还是在那次刺杀之后呢?

她觉得,应该是在那次刺杀以后。

因为一切的转折点,都是在那次刺杀以后出现的。

言白山看出自家女儿的情绪不太对劲,追问:“桑儿,你在想些什么?”再一细想言桑震惊的反应,以及他在提到云修此人时她毫不陌生的表现时,他又问:“难道你见过云修?”

“……”

言桑嘴角勾起笑意。

她当然见过。

她就待在寂云庄,跟云修在同一个地方,还在云修的眼皮底下生活,成为了别人送给云修的美人之一。

早知道能够拯救言家于水火之中的人是云修,她就应该在一开始去找云修,请求他的帮忙,救出父亲与兄长。

好在她依旧是住在寂云庄里的,她跟云修的距离很近,如此,她便可以请求云修出手相救。

“嗯。”言桑用力地点头,眼里的泪光隐隐闪动,“不瞒父亲,我现在正居住在云公子的寂云庄内,所以,父亲,您跟兄长都不用担心,我们言家的冤屈,相信一定可以很快解决!”

言白山终于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连带着整日的愁眉不展,也因为言桑的话彻底消散。

担忧散去,他又忍不住好奇,“桑儿,你怎么会去了云公子府里?”

言桑:“……”

其中的波折,现在说不清楚,而且这里,也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

沈清平眼尖地注意到,言白山跟言淞的脸色极为淡白,且唇色都干裂得起了皮,她再看了看监狱里没有被动过的,爬着蚊虫的食物。

难怪言白山跟言淞宁可饿着,都不想要动那饭菜一下。

换成她,她也下不去嘴。

再者而言,监狱里的东西,想要干净是没有可能的,尤其言白山跟言淞父子的饮食,一定会被特别照顾。

言桑也注意到言白山跟言淞消瘦的身形,再看牢房地上摆放着爬满蚊虫,散发着恶臭的饭菜,酸楚不已,“父亲,哥哥,你们这些时日在牢房里受苦了。”

言白山叹气,想到送过来的吃的喝的,眼底闪现愤怒,“起初,我跟你哥哥吃的东西虽然食材不新鲜,味道还怪怪的,但还勉强下咽。可是后来,就在前几天,我跟你哥哥的吃食忽然丰富起来,我当时还在想,是不是我曾经的那些同僚在暗中帮忙,结果,我跟你哥哥还没来得及动筷子,就看见一只老鼠爬进饭菜里,那老鼠仅仅吃了两口,便气绝身亡。”

言桑大惊,“父亲,您的意思是……?”

言白山点头,“大概是有人不想要我活在世上添堵,也担心我此生还会有翻盘的机会,所以,那人迫不及待地对我动手了。从前几天发生的事情过后,我跟你哥哥不敢再碰送过来的一样吃食,哪怕是美味珍馐,我跟你哥哥都忍着。幸亏我为官之时,曾经帮助过不少人,监狱里有人照顾,时不时地趁着无人看管时,便送上一碗水跟两个馒头过来。不然,你今日见到的我跟你哥哥,都已经躺在地上腐烂了。”

言桑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哽咽道:“父亲,是女儿不孝……女儿明明在云公子的寂云庄不缺衣食,却始终没能想方设法地来见你跟哥哥一面……”

越说,她的声音越低,愧疚得不敢抬起头来。

言淞不忍心见言桑落泪,心知她的内心有多难受,出言安慰,“妹妹,你不用自责,你不过一介女流,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难免会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况且,你本就是言家的人,如果你来找我跟父亲,岂不是自投罗网?”

沈清平从荔枝手里包裹各种小零嘴,听完言白山跟言桑说出的一番处境,顿时觉得自己进监狱前的决定有多明智。她将零嘴往前一送,递给言淞,“快吃吧,这都是我跟言姐姐在来的路上买的。”

言淞愣了一瞬,端详着沈清平的装扮。

若不是听到她开口说话,从其甜软地嗓音中判断出她是女儿身,他都没办法发猜出沈清平的真实性别。

听到沈清平的话,言桑心里对沈清平的感激愈发浓厚了,她擦了擦眼泪,给言白山跟言淞二人介绍道:“父亲,哥哥,这位是沈清平沈妹妹,我这次能够进来看望你们,都是沈妹妹花了不少银子买通狱卒。不然,我至今都还待在寂云庄内不能出来,更加没有办法来看望你们。”

言淞接过沈清平递来的东西,他的脸颊升腾起一股热意,眸光落在沈清平脸上片刻后,又很心虚地移开视线。

至于为什么心虚,他自己也找不出缘由。

将大大小小用油纸包裹住的零嘴放在牢房里那张掉了漆,看上去随时都可能罢工的木桌中央,言淞随手打开一个油纸包,恰好一打开,里面便是沈清平方才还没吃完的兔子糕点。

糕点白润,兔子形状浑圆,神态被捏得栩栩如生,言淞捧着油纸的手指一颤,指尖在油纸的遮挡下蹭了蹭,也不敢伸出手去糕点,生怕他沾了污垢的手染到雪白的兔子糕点。

这是言淞二十年来最失态的一回。

以往的他,还是言府的大公子,从小一堆仆人伺候,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也总爱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清爽。他也不知晓自己现在是何模样,但他想,一定很脏很乱,半点也没有当初谦谦君子的礼仪作派和温文达理。

沈清平善于观察他人的情绪,这是她身为被领养人下意识的习惯,而且,只有懂得察言观色的人,才能活得长久。

言淞到底心性不够老练,他的窘迫和难为情,她全部看在眼里。

他不碰糕点,不是他不饿,而是他觉得自己很脏,怕他手上的灰尘染黑糕点,留下尴尬的手印和颜色。

于是,她很善解人意地从荔枝手里接过一块手帕,递了过去,“言公子。”

“……”

回应她的,是言淞害羞到红透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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