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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霜嫁给宋天的时候发鬓上别了一根很普通的白玉莲花簪子,那簪子没任何出彩之处,莲花很小,而且是闭合的状态,一点儿都不好看,宋阳在刚开始的时候对这个簪子没有任何印象,一来月霜是大嫂,他是不敢对她的装扮有过多关注的,二来这簪子确实不够引人注目,抬头低头间几乎都入不了视线里面,是以,从没印象,只不过随着月霜嫁入宋府,与宋天出双入对,生活久了,宋阳自然也注意到了月霜头上的这根簪子,而从注意到开始,就不曾见月霜取下过,但凡看到她,就必然能看到这根簪子。
宋阳原以为月霜很喜欢这个簪子,直到松漠岭危机那天,宋阳才知道这根簪子为什么会让月霜一直戴着。
因为那是她的武器。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法器。
城内战火已经波及到了无辜百姓,宋天、宋阳、方意瑶三个人是商人,没有任何武功底子,在渐逼近的死亡面前,三个人只有等死。
月霜能让他们死吗?
不能。
是以,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她抽出了常年别在发髻里的那根白玉莲花簪,簪子一出,入手瞬间化为利器,利器横扫之际,蓬莱仙气跟着流出。
宋天、宋阳、方意瑶看到月霜竟然转手间把一根簪子变成了武器,都惊的瞠目结舌,可再惊讶也没用,这个时候月离压根没时间跟他们解释,御剑腾空,带着他们就横空往天上飞。
只可惜,飞到一半,被另一股蓬莱仙气挡住。
挡住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柳纤纤的母亲周易之,还有月离。
周易之是追着凤隐珠离开的蓬莱仙岛,凤隐珠是蓬莱仙岛上凤氏一族的后人,原本与蓬莱仙岛上的君氏一族的君临渊有婚约,之前二人都好好的,历来君凤两家关系也很好,二人成亲,越发亲上加亲,但忽然间,凤隐珠与君临渊决裂了,凤隐珠不顾家族之危毅然劈开九回之路,离开了蓬莱仙岛。
周易之一直爱慕君临渊,把凤隐珠恨的牙痒痒的,看到她落魄,她自然会取笑一番,所以追了出来挖苦嘲笑她,却不想,再折身而回的时候,九回之路被封了。
九回之路是登蓬莱仙岛的唯一之路,一旦开启,必三天才会闭合,可这一次,不知道为何,竟然在凤隐珠前一脚离开的后一脚就关上了。
周易之没能回去,越发把凤隐珠恨上了,索性跟着她,来到了衡州。
凤隐珠为什么会来衡州?
因为早在很多年前,她就认识了段宗铭。
当然,她作为仙族一脉的后人,长年居住于蓬莱仙岛,如何识得段宗铭?
这就得说一说段府了。
段府的人历来被衡州人士认为是龙之传人,是真正的海之主,而千百年前,魔帝梵尤肆虐人间的时候,衡州这片焦土之下住的是龙族首领百轲。
百轲是个随性的神,当然,他的随性又不是一般的随性,而是有目标性的。
他喜欢游历,喜欢看世间百态。
当年他亲率龙子龙孙九人赶走了衡州地界上的魔兵之后就一直关注着魔帝梵尤的情况,当得知梵尤上了蓬莱仙岛,又因为爱上凤来仪葬送了性命,赔上了千秋霸业后,他就化为人貌,上了蓬莱仙岛。
百轲原本是想看看能被梵尤看上的凤来仪到底长的什么样,结果,遇到了凤天。
凤天是凤族首长,见到外来百轲之后很是惊异,问他是谁,来自何方,百轲想了想,报了段府先祖逍遥王的名头。
凤天闻言倒也不惊奇了,逍遥王传说是龙之后人,能上蓬莱,也有可能。
凤天接纳了他,在百轲离开的时候,凤天送了蓬莱仙岛上的灵石玉枷石作为临别之礼,百轲接受了,转眼,他就拿着玉枷石去了段府。
百轲找到逍遥王,告知了自己的真身以及来意。
逍遥王听到百轲说自己是龙族首领后吃惊不已,要给他参拜,百轲制止了他,并把玉枷石给他,顺便说了自己借他名字上蓬莱仙岛的前前后后事因。
逍遥王既是段氏始祖,自然不是一般人,他看着玉枷石,明白了百轲的意思,无非是百轲借了他的名,那这礼物就该他来收。
逍遥王没推辞,接了此礼。
但玉枷石乃仙人之物,留在段府,很可能会惹来灾厄,是以,百轲就用玉枷石做了金书玉册,并让逍遥王开启,以此来保段府一脉永久延续。
自此,金书玉册就在段府流传了下来,且只有段家血脉才能开启它。
之前的人对金书玉册是深信不疑的,但随着岁月变迁,历史演革,那些传承的、传说的都成了世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笑谈,一辈一辈的后代出来,那些遥远的杀戮也早被遗忘。
是以,金书玉册就成了一种传说。
当然,信的人已经很少了。
而段府也从来没有拿出过这种东西,因此,就真的成了传说。
但,世人就是这么奇怪,一面觉得传说的故事太玄太虚假,一面又敬畏不已,是以,拥有金书玉册的段府越发的被衡州人敬重。
而段府被灭,段宗铭被灭,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金书玉册的传说。
云淳称了帝,那么,他就是人间的王,而人间有了他这个王,还能容许段府这种披了神一般的姓氏存在吗?不能,所以,一方面是冲着这个,一方面也是冲着那金书玉册,毕竟,传说中的金书玉册能通灵。
确实能通灵,做成金书玉册的材质是玉枷石,而玉枷石,是蓬莱仙岛上的灵石,这灵石既是凤天赠予百轲的,又怎么会是普通灵石?
云淳在灭段宗铭的时候,向段宗铭逼问了金书玉册的下落,段宗铭怎么可能对他说?反正世人都没有见过金书玉册,是以,段宗铭就以假的书册骗过了云淳,并以手毁之。
而在这之前,因为百轲的那一趟蓬莱之行,让凤天对他极为喜爱,后来多有拜访,逍遥王已经从百轲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倒也能与凤天谈笑晏晏。
如此,凤天就经常来。
毕竟,仙岛虽然好,却真的没有人间好玩。
而凤天经常来的后果就是带动着凤氏一族的后代也与段氏一族交好了,到凤隐珠这一代,她就时常跑来段府,找段宗铭玩,段宗铭其实不知道凤隐珠是来自蓬莱仙岛的,凤天的后人来段府,也从不以蓬莱仙岛的仙人自居,都是称远方的世代好友。
凤隐珠每次心情不快乐都会来找段宗铭,因为对着段宗铭,她能说自己在蓬莱仙岛不能说的话,她想骂谁就骂谁,她想抱怨就抱怨,她想哭就哭,她想笑就笑。
段宗铭会包容她,耐心地倾听,然后给予一定的宽解。
而她,也很放心,毕竟,她所说的人或是物,都是段宗铭不知道的,所以不管怎么说,都不会传到那些人的耳朵里去。
后来,凤隐珠与君临渊决裂,离开蓬莱,她就找上段宗铭,在段府住了下来,时日久了之后,二人就产生了情愫,或者,早在很久前,凤隐珠就喜欢段宗铭,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凤隐珠确定了心意,却没感觉到段宗铭的爱意,段宗铭虽然对她极好,各方面的照顾,各方面的妥贴,但就是,对她很绅士,很彬彬有礼,压根没有一个男人对心爱女人的冲动。
凤隐珠觉得不好了,她爱的男人怎么能不爱她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段宗铭睡了。
那一夜可真是……
名声响当当的西衡霸王被一个女人强睡了,这叫个什么事?脸面摆出去往哪里搁?不对,脸都摆不出去了,段宗铭很郁闷,压根搞不清楚自己怎么就跟凤隐珠睡在了一起,可睡都睡了,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的,身子被他糟蹋了,他总不能撒手不管了?
所以,只能成亲。
成亲后凤隐珠大概过的很幸福,也确实很幸福,段宗铭对她疼爱有佳,那个时候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尤其像段宗铭这种独霸一方的男人,身边少说也有六七个女人,但偏偏,段宗铭是个忠心忠情的人,没娶凤隐珠之前谁都不沾,娶了凤隐珠之后就只碰她一人,什么三妻四妾,完全都是浮云,压根不存在段宗铭的世界里。
凤隐珠幸福了,那么,就不能委屈了一路跟随自己而来的守护神月霜。
凤隐珠让段宗铭给月霜指门亲事,段宗铭就提议了宋天。
宋天是商人,既是商人,那必然会与官门打交道,毕竟,带货出境或是带货入境都得有官府公文的通行令,宋天又是个极会做事儿的人,是以,就与段宗铭的关系挺好。
段宗铭觉得宋天这个人真的很不错,就推荐给了月霜。
月霜来自蓬莱仙岛,自也是仪表非凡,姿色绝非人间女人可比,宋天一眼就喜欢上了,月霜一开始对宋天没什么感觉,但为了凤隐珠,她还是嫁了,后来与宋天朝夕相处,宋天对她真心实意,一心一意,温柔备至,月霜慢慢的被感动,后来也爱上了。
眼看着这一主一护各自找到了归宿,周易之心里扭曲不平了。
在蓬莱仙岛,她没有争过凤隐珠,在衡州,她怎么可能又输给她?
周易之在凤隐珠嫁人后也开始物猎男人,最后选中了柳元康,她其实不太想嫁,因为她不爱柳元康,可她咽不下这口气,而且,还能不能回到蓬莱仙岛真不好说,若不能回去,她难道要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看着凤隐珠在她眼皮子底下幸福?不能,所以,她选择了嫁。
而嫁了自己不爱的男人,又没法回到心爱的男人身边,周易之越发把凤隐珠恨上了,凤隐珠死后,周易之和月离一直在找杀月霜的机会,终于找到了,她二人自然不会放过。
松漠岭上空,周易之和月离拦住了月霜。
下面战火几乎烧尽了松漠岭的每个角落,撕杀声、哭嚎声、呼命声,一声一声地传来,血光印着烽火,让松漠岭变成了一座真正的屠戮场,而在最不起眼的一角天空上方,月霜迎战周易之和月离。
月霜以一敌二,自会顾此失彼,她就算厉害,可要一个人对付两个武力都不弱的人,还是会兼顾不住,而兼顾不住的后果就是宋天、宋阳、方意瑶被月离围攻住了。
宋天、方意瑶没有一丁点儿的武功,他们连孔武有力的普通人都打不过,何以打得过月离?就算霍海和宋阳有武功,武功也算高强,可要对战月离,还要保护宋天他们,还是有点吃力。
月霜为了不让宋天他们有生命危险,不再隐藏蓬莱仙力,而蓬莱仙力一出,梵天就感应到了,梵天的魔身虽毁,可魂魄还在,他感应到了月霜身上强大的蓬莱仙力后就追寻着来了,这个曾因为凤来仪而失掉霸业的男人对蓬莱仙岛上的任何人都有敌意,可他如今没有肉身,又不能找寻常的人类去做寄主,所以一直在等,今天终于等到了仙人之体,又是来自蓬莱仙岛的,梵天自不会错过。
梵天要占用月霜的身子,月霜自不会让他如愿,可前有虎后有狼,月霜用精神力对抗梵天,就没法全心全意去对付周易之,周易之伤她一剑,月霜顿觉不好,梵天趁她受伤之际,魔心入体。
月霜为了不被梵天侵占,就引蓬莱禁力要毁他魂魄。
梵天察觉到了危机,魔力大开,与月霜一争高下,另一边,周易之也对月霜下了死手,月霜岌岌可危,忽然间,脸庞顿变,化为魔形,方意瑶大骇,惊叫着喊,“大嫂!”
喊罢,飞扑着往月霜赶来,却被魔化了的月霜给震出老远,直直往地上跌去。
他们此刻在半空中,方意瑶这一跌,不死也得残,更不说现在底下的乱马兵刀了,一入地,焉有活命之机?
宋阳大惊,霍海也被吓住了,二人急急地去救方意瑶。
等接住了方意瑶,安全地落在了地上,再抬头去看,半空之上哪里还有人影了?
宋阳蹙了蹙眉,霍海也蹙了蹙眉,可他二人现在没时间去找宋天和月氏去了哪里,因为方意瑶昏迷不醒,还流血不止,还好宋阳和霍海也都是练武之人,身上时常备有伤药,二人合力医治方意瑶,等方意瑶醒了,他们带她去找宋天夫妇。
等找到宋天夫妇,他二人皆已身亡。
宋阳大恸地扑到宋天身前,方意瑶也是哭着跑到月霜面前。
宋天没有死,还有一口气,在宋阳的手握上他的手时,他把写好的血书交给了他,之后就一命呜呼了。
方意瑶抱着月霜哭,哭着哭着脑海里就闪现出一个画面,那画面里,月霜抱着宋天,而宋天痛苦低吼,脸上现出刚刚月霜所露出来的魔化的样子,而在月霜身后,周易之持剑站在那里,那个画面很混乱,一会儿是魔的狰狞,一会儿是月霜浑身逸血紧紧抱着宋天的样子,方意瑶头疼欲裂,一下子又昏了过去。
宋阳心痛地大喊,“意瑶!”
一边儿是死去的大哥和大嫂,一边儿是昏迷不醒的妻子,宋阳的心,疼成了两半,可现在不是心疼难过的时候,他得把方意瑶带到安全的地方,还得把宋天和月氏的身体弄走,他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暴尸在这里,不能。
宋阳伸手摸了一把脸,扛起宋天和月氏,离开。
霍海抱着昏迷的方意瑶,也离开。
可是,城门在紧闭着,能走到哪里呢?
出不了城,只能先找个安稳的地方躲着,但其实,这里已没有安稳地方可言了。
宋阳将宋天和月氏的尸体合埋在一起,目光涣散地守在方意瑶床前,等方意瑶醒了,他就抱着她哭了起来,哭着哭着,想到宋天给他的那张血书,他就把血书拿了出来,正准备展开,却忽然间,弓箭破窗而入,宋阳吓一跳,立刻把血书给了方意瑶,他跟霍海一起去门口杀那些不长眼的士兵。
方意瑶坐在床上,将血书展开,看着,刚看完,危险又逼近。
这次来杀她的,不是别人,而是周易之。
周易之不会留下方意瑶、宋阳和霍海活着,他们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份,那就必须得死。
只是,在周易之要杀方意瑶的时候,梵天出现了。
周易之没能杀死方意瑶,恨恨地离开。
梵天为什么要救方意瑶?自然是因为月霜,而月霜是守护凤隐珠的,那么,救了方意瑶,就有可能利用她去接触到凤隐珠,只不过,天算人算都算不过现实残酷,等梵天将宋阳几人救出了松漠岭,回了衡州,段府却遭到了屠杀,凤隐珠生死不明,下落不明。
梵天自己在那天消耗了很大的魔气,很虚弱,凤隐珠既然不见了,他也不去找,就一边休养一边等她出现。
这一等就等了很多年。
而方意瑶,在回来后,就疯疯傻傻,不再是个正常人了。
宋阳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也不知道那张血书怎么变成了一小截,另一小截跑去了哪里,写了什么。
但现在想来,绝对是梵天搞的鬼。
宋阳伸手摁了摁眉心,看了床内一侧睡的安然的方意瑶,掀被起身,小声地走出卧室,来到院子中,刚站在院中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天,霍海也出来了。
宋阳看他一眼,说,“那个人来了。”
霍海一愣,问,“谁?”
宋阳说,“十年前的那个人。”
霍海一惊,别人也许不知道十年前的那个人指的是谁,可他与宋阳却懂,霍海脸色蓦地一寒,手握在腰间佩剑上,四处警戒地张望。
宋阳道,“你不必紧张,他走了。”
霍海面色微微一松,问道,“那个魔物来做什么?”
宋阳轻叹一口气,仰起脸来望天,低低地道,“他说凤隐珠醒了,要我帮他找到凤隐珠。”
霍海皱了皱眉,“凤隐珠不是十年前就死了吗?”
宋阳道,“他说没死。”又道,“他既说没死,那就绝对没死的,但凤隐珠在哪里,他都不知道,我又如何知道,他想利用段萧把凤隐珠引出来,我没答应他,”说到这,又是一脸担忧,“我怕他会去找段萧的麻烦。”
霍海冷笑,“他就一个魂魄,断不敢去找段萧的,段萧是凤隐珠的儿子,身上流淌的一半血液是来自蓬莱仙岛的,他若有脑子,就不会去送死,所以,二爷尽管放心。”
宋阳听到霍海这样说,终于放松了,他道,“你看我,一想到段萧可能会出事,我就失去理智了。”
霍海道,“人之本情,关心则乱嘛。”
宋阳抿抿嘴,说,“虽然梵尤不会去找段萧,可段萧目前的状况似乎也不太好,我听世贤说,段萧和小六去云门了,而且松漠岭……”
提到松漠岭,宋阳就一阵血气翻涌,只感觉眼前阵阵发黑,站都站不稳了。
霍海连忙伸手扶住他。
宋阳冲他挥挥手,“我没事。”
霍海担忧地看着他说,“已经过去了。”
宋阳喃喃道,“是,过去了。”
可往事随了风,伤害却残留在心中,宋阳眼眶一红,扭头转身,往室内去了。
第二天宋阳一起床就把宋世贤喊到了东风院。
宋世贤自从那夜放了柳纤纤的画像,决定一心一意对待戚烟后,就时刻把戚烟带在身边,不管去哪里都带着她,白日里教她经商之道,晚上教她夫妻之道。
二人感情突飞猛进,这真是惊住了常安。
不过,常安深知戚烟被宋明慧放在宋世贤身边的用意,当时宋明慧还特意嘱咐过常安,让他好生照顾着戚烟,说戚烟会是他未来的小主子。
常安跟在身后,看着宋世贤一路笑着与戚烟说着话,眼光柔软,笑容明媚,哪里还有一点儿之前颓靡、伤情、痛苦、醉酒的样子?明明那些事情也才过去了一年,可似乎,那些事早已成为了上辈子的事。
常安原本就很敬佩宋明慧,如今是越发的敬佩了,他觉得,二小姐真不愧是二小姐,智商太高,手段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