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沉的话咄咄逼人。
找老板对峙,无异于“不想干就别干了”!
小程序员受不了激,当即甩袖子就要翻脸!
毛源见情况不对,连忙上前制止:
“何志伟,你安分点!”
“毛源,你别拦着他,让他说。”
李沉踱步般走到何志伟面前,几乎胸口都快挨着了,他比何志伟还高了半个脑袋,居高临下地俯视道:
“公司给你升职加薪,给你大好前途,现在发一条跟你们没有关系的公告,你就气冲冲地跳上来,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李沉就像是故意把脸凑过去一样,毛源看着都有些心惊胆战,生怕何志伟一个不理智,像姜山那样挥拳打了过去。
何志伟握紧了拳头,猛地抬手,扯下自己脖子上的工牌。
他将工牌摔在桌上,一声不吭地收拾起东西。
李沉呵呵道:“你想清楚了?这个月10万的分红费还没发呢。”
何志伟手头的活一停滞,呼吸也像是顿住了。他低声怒骂了一句,又继续闷头把桌上的手办、书籍、充电宝一股脑塞进背包里。
“真当老子稀罕你那十万!老子出来打工是体验生活,不是来受你这鸟气的!”
“行。”
李沉嘴角勾起弧度,甚至还让出一个身位,亮出身后的大门。
人事部的简历和档案他都看过,他知道何志伟的家世不错,土生土长的魔都人,又是魔都的985出身,这种心高气傲的刺头留是留不住的。
李沉有恃无恐,逼走就逼走呗。反正像这样的程序员代替品一抓一大把,他不干有的是人干!
何志伟大步流星地离开办公室,将要离开时,他回头板着张脸,怒指李沉道:
“姜山之前说的那段话,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我们要是不发声,你们就当我们好欺负,不断地试探底线,顺杆子往上爬!之前996的生活我都忍了,现在你们又要捏造事实毁掉一个人的声誉,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评论都是请的水军!”
“说话可要讲证据。”李沉面无表情道。
何志伟干脆地竖了个中指,摔门就走。
门框发出剧烈的碰撞声,办公室带着不断震颤的回音,随即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好半天才听到李沉重重的呼吸,他扫了一眼众人,问道:
“还有谁要像何志伟一样离开吗?现在要走的话,我可以找人事部开绿灯,帮你们马上打出离职证明。”
“没有?那就好好干活。”
李沉细狭的眼睛不再看人,径直离开。
随着李沉的消失,办公室半晌才有了动静,大家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唉,何志伟这人……”毛源叹了口气,瘫回座椅上,“算了,年轻人是这样,反正干的不顺心还有别的大把机会。”
之前一直默默陷入沉思的赵以琴,忽然开口道:
“我也打算辞职。”
毛源愣了愣。他以为现在还留下来的人,应该不至于像何志伟那样冲动,怎么还是一言不合就要辞职?
还没等他劝说,赵以琴已经解释道:
“我之所以要等李沉走了再说这事,是因为我想到了一个能帮助姜山的办法,只是,代价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承受的……”
“怎么帮?”茶茶子二话不说地问道。
“其实很简单——辞职,就是辞职。”
赵以琴站了起来,走到人群中央,语速沉稳道:
“网上对姜山的猜忌,最初的怀疑链就是在杀戮尖塔开发组内部!
“只有他一个人辞职,而其他人都好好地留在开发组,正是这么一个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使得姜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地步!
“如果杀戮尖塔其他的成员都陆续离职,那么谣言不攻自破,玩家们都会意识到,是心玩公司做出了人神共愤的事情,才会让所有成员都离心离德!”
所谓舆论战,以舆论回击舆论是没有多大意义的,后世被造谣的事件那么多,哪怕他们拿出了证据,敞亮地剖开肚子,也没人在意他们究竟吃了几碗粉。
最好的办法无疑是以暴制暴!走光开发团队的所有人,让项目进度直接停摆,到时候哪怕是傻子都能看出来,心玩内部已经腐烂不堪,逼走了所有成员!
赵以琴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辞职说起来是件很轻松的事情,但人心是复杂的。
就像姜山和何志伟离职的原因都是不同的,前者是为了游戏本身,是为了玩家,所以眼里容不得一颗沙子,说走就走。后者对游戏没那么上心,所以一开始并不太理解姜山的做法,也就没跟着出走,直到公司触及到何志伟的道德底线,他才忍不住辞职了。
赵以琴也是,她在橘海市一个人打拼,生活压力也大,哪怕她也很关心杀戮尖塔这个项目,可还是没法第一时间辞职。
姑且先做着吧,或许之后有机会,再补救一下杀戮尖塔。她一直抱有这样的幻想。
然而事情真的像姜山说的那样,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员工们逆来顺受的性格被上头摸清,等待的他们就是永无止境地压迫,如今老板已经开始迫害姜山了。
如果不为姜山说话,那当他们自己受迫害时,又有谁愿意为他们说话呢?
“我知道大家都有生活上的难处,这份工作来之不易,贸然离职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找不到下一份工作。”
这也是单机开发组最初的担忧之一,游戏行业是很看重项目经验的,你如果履历上最好看的是单机项目,那基本也只能找到做单机的工作。
然而国内,哪还有做单机游戏的别家公司?
赵以琴灿烂一笑,像是彻底想通一样,说道:
“所以我不会要求大家像我这么做,我只是为了说明这件事,分析利弊。只要尽可能地多走几个人,姜山的处境也会好很多。”
“就让我这个不成器的导师,在公司里为他做最后一件事吧。”
她将工牌轻轻摘下,放在工位上,对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