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洗礼过的蓬莱,已然恢复山灵水秀之风光。只是附近镇上的百姓那日听到天塌地陷一般的动静,都不敢再来这边,是以此时的海边无比清静。
冰语早在海边等候,直接把他们迎上了蓬莱山巅。
世人素以为,水族依水而居。冰凝宫护盾的范围,也只护住了山下居住区域。正因如此,那日蓬莱大火,火势虽有蔓延,却并未波及到山顶。
从来没人想过,水族的禁地,就设在蓬莱山巅。
山巅常年被雪,云雾缭绕,灵气最为充足。在这里休养,事半功倍。
饶是如此,他们也没得几日安生,因为雷少他卷土重来了。
不过这次雷少一反常态,欲言又止。他扭捏了半晌,才闪烁其辞道:“那个,我哥还是觉得事关重大,不能擅自做主。他和几位德高望重的掌门商议过后,决定......决定下月十五,在苍和山召集各大门派,共商大计。”
木离摇头嗤笑道:“早知会是如此。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平日虽然争名逐利、不落毫分,一旦遇到什么棘手要事,动辄就要搞个大会,高唱几句天下苍生,大义凛然地把所有人拉下水。实际上呢,一来是自己搞不定了,找些帮手。二来,不甘心自己一家倒霉,顺便找些冤大头作陪。”
长溪懒得理这些弯弯绕绕,她侧眼一扫,看见雷少东张西望、有些心不在焉的,便问道:“雷少,你找什么呢?”
此时的雷少像个涉世未深的青涩男子一样,忸怩作态道:“怎么不见冰语姑娘?”
长溪好笑道:“冰语姐姐诸事缠身,哪有空理你!你来来回回,都快把蓬莱当迎宾客栈了,难道还指望冰语姐姐每次都亲自迎接?”
闻言,雷少脸上隐隐现出失落之色。
长溪看在眼里,莫非......
她不禁啼笑皆非,好奇地打趣道:“啧,从前你跟在商羽身边,鞍前马后,那叫一个殷勤。如今怎么畏首畏尾,像个小毛贼似的!”
雷少立刻瞪了她一眼,一本正经地道:“休要胡言乱语,唐突了佳人!”
长溪听得浑身一抖,鸡皮疙瘩落了一地。雷少居然也知道“唐突”二字怎么写?!
居然还倒打一耙,说她“唐突佳人”?!
世间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长溪眼下心情正好,非常大度地没和雷少计较。火山之行凯旋而归,还救回了丹心,她觉得自己最近时来运转,大有鸿运当头的征兆。
可是丹心现在非常虚弱,像刚降生的宝宝一样。碰巧琴姨又出了门,她这个老母亲操碎了心,却还是一筹莫展,只得每日悄悄给丹心渡些灵力,盼它尽快恢复。
木离为此专门传信向琴老请教,得其回信,传授了一套修养之法。
木离仔细研读,越发觉得这套疗法见解透彻,微言大义。他叫上雷少、简要交代之后,两人一同来找长溪,提出让丹心化出原身,要给它看看。
谁知,长溪闻言,非但没有如他预想的大喜过望,反而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他。
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慌张神色,令木离断定她心里定然有鬼。他眯起眼睛,目光如电,下移到长溪腰间的丹心玉佩。
半晌,木离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他眉心紧蹙,眸中射出的沉沉怒气,直把娇弱的小丹心吓得瑟瑟发抖。
雷少兴致冲冲地跟来、准备大展拳脚,结果身边两个人忽然都默不作声,一个做贼心虚一般、作俯首贴耳状,一个好似怒发冲冠、火药味十足,把雷少弄得手足无措。
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疑惑道:“木兄,好不容易找到了办法医治丹心,你,你这是怎么了?”
木离铁青着脸,厉声道:“晚了,不用治了!”
忽听他们有医治之法,长溪立刻喜上眉梢。见木离被她气得不轻,她马上软下身段,揪着他的袖口左摇右晃,口中娇声求饶道:“我除了渡灵,实在没别的办法了。没想到我的木离哥哥这么神通广大!我错了,再也不自作主张了......”
木离眼光无意识地瞥了过来,被长溪逮到,抓在他袖口上的手马上攀得更紧,再接再厉继续撒娇道:“真的知道错了,我保证下不为例!你快教教我嘛!”
她再三保证,伏低示弱,心知这招对木离永远是有效的。
果不其然,不消片刻,木离就算是一张铁面,也被她摇下来了。
面对敌人,他总可以智计百出,可面对长溪,他却总是束手无策,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真不知道到底是谁拿捏了谁......
他心中憋屈得很,一口气堵在喉咙里,郁闷不言。
雷少终于看不下去了,率先打破僵局道:“是这样,丹心属火,我们觉得将它置于火中,应当能有助于恢复。”
长溪依然不肯松开手,她把木离的半条手臂都抱在怀里,歪着头问道:“怎么置于火中?像火君那样把它放进火种里吗?信不信我先把你扔进去!”
木离板着脸抽出自己的手,冷冷地道:“你若只点上一堆篝火,也就只能给它取暖了。”
他叹出那口郁结闷气,心道:还是败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是忿忿不甘的。长溪和雷少察言观色,谁都不敢出言招惹这个看起来随时会爆炸的火药包。
没想到“火药包”自己缴械投降,他摆正了心态,继续说道:“若是采取天雷击于灵木而生出的灵火,不似火种那般凌厉伤人,对丹心来说,应当是极好的环境。”
这法子听起来思路清奇,起码对丹心无损,大可一试。长溪还没发表评价,木离和雷少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
当灵火应雷而生时,无需召唤,丹心玉佩便轻飘飘地主动凑过去了。它化身成小丹心端坐在火中,神态安详,嘴角弯成弧形,似乎颇为享受。
于是他们三人便安下心来等着。期间长溪时不时地偷窥木离神色,木离对此心知肚明,故作不理会。
长溪如坐针毡,眼神瞟向雷少企图求助。
雷少双手一摊,把头背转过去,表示无能为力。
哎,雷少果然还是靠不住!
她闯的祸还是得她自己扛,她的木离还是得她自己哄。指望旁人,还不如指望火君羞愧自尽呢!
长溪绞尽脑汁,琢磨着找点什么话题。这时视野忽然暗了下来,灵火之势转弱,逐渐被丹心吸入腹中。
待吸尽最后一簇火苗,丹心终于睁开了眼,体型瞬间恢复到中号,目光炯炯有神,抬嘴便喷!
想来它也是忍耐很久了,喷出的火柱虽不如以往势强,起码算是恢复了一大截。
欣喜之余,长溪灵光一闪,挥着手叫道:“丹心,朝这儿喷。”
丹心闻言,顿时露出惊愕的目光,连连冲她摇头,随后怯生生地低下头,明显不敢对着主人造次放火。
长溪柔声抚慰道:“没事的,放马过来。”
她似乎胸有成竹,丹心犹豫再三,还是听话地抬起了头,轻轻喷出一道火柱。
那火柱又细又缓,长溪单手接下,凝于掌心,将火力渐渐吸入体内。须臾,她抬起了另一只手。
一股灵势自掌间射出,却是清水。
长溪不由大喜,她又歪头想了想,掌势微转,清水随之变成了火苗。
不过这道火苗乃是她由木系灵力衍化而生,比起丹心喷出的火更为柔和,她便将那只手举向丹心。
丹心神色一霁,凤目一亮,挺起胸脯,欣然接收着主人给它渡化过的灵火。
丹心是在借火修复,长溪却是在练习五行衍化之术,此乃双向修炼之法。自创出这套神功,长溪不由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堪称天纵奇才。
木离一直静静地看着,眸中的冰霜终于渐渐消融,温和如初。
在这之前,雷少并未听她细说过衍生之法。此时围观之下,他不禁惊叹交加。才几日不见,她竟习得了如此神奇玄妙的术法,这令他不得不刮目相看。这位水族少主,他怕是再也惹不起了。
半晌,木离说道:“今日且到这里吧,循序渐进。”
长溪立刻应声收功,态度十分恭正。她忽而抬起头,肃然道:“我想起来了。”
她煞有介事,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之事,木离便问道:“想起什么?”
只见长溪嘟起了嘴,皱着眉头道:“我想起来,刚才有人吼我。”
木离顿时一僵,眨了眨眼睛,立刻一本正经地道:“没有。”随后又一脸笃定地补充道:“谁敢?!”
见状,长溪目光斜睨过来,拉长了声音问道:“真的没有?”
木离脸色端正极了,无比诚恳地道:“真的没有,你记错了。”
长溪不禁觉得好笑。本是她偷着渡灵在先,就算木离见怪,她也万万不敢介意,只有听批挨训的份儿。她故作嗔怪,不过是心血来潮,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罢了。看木离当真不生气了,她也才安下心来。
她兀自患得患失,雷少却分明看到,木离连说了两句瞎话之后,燃眉之急得解,露出一副长舒一口气、暗自庆幸的样子。
雷少顿时兴叹: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