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刘备,先生真认为刘备,刘玄德是英雄?”
“骗你作甚?千真万确!”
“呀,若非最近不便饮酒,否则定要同先生一醉方休!”
颜政看着激动的张三,不由警惕:“刘备是你什么人,说他是英雄,你这般高兴作甚?”
“他是…………”张三话到嘴边,又想起大哥的叮嘱,便打着哈哈道:“刘玄德昔日救徐州,仁义之名何人不知何人不晓?这等人为英雄,俺心服口服!”
颜政淡淡道:“我认定刘备是英雄,非是感念其仁义,而是比起其他人,他更像是芸芸众生!”
“怎么说?”
“因为这世间,终究是寻常出身的人居多。寻常人想要成就一点事业,何其艰难也!而刘备出身寒微,却能不忘鸿鹄之志,难能可贵!更别说,他为人有底线和操守,在这乱世之中,能做到不屠城,约束军纪,可见即便出身寒微,他却不自甘堕落。正应了那句,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好!”张三激动的站了起来,“先生若能与刘玄德一见,必能引为知己!”
转角处的刘备也深有此感,他默念着“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只觉得这句话,便是自己心境之写照。
他正打算上前一见,却听这黄巾贼长叹道:“可惜,可惜,刘备虽为英雄,却也难以跳脱时局之局限,以及自身之局限!”
刘备一怔,反而冷静下来,眼前这人可是黄巾贼,轻易不能与之有接触。便又停下脚步,只是心中也笃定,此贼虽反叛朝廷,但确实有几分才能。
“何为时局局限,自身局限?”
“时局局限,便是我方才所说,这天下之事,不过是土地一事而已。纵然刘备有青云之志,又怎能明白和解决这个问题?至于其自身,哎,出身太低是一点,太过于犹豫和谨慎也是一点,最为重要的是,身为汉室宗亲,他认识不到,真正正确的道路是那条。”
“先生可否细细说来?”张三郑重起来。
颜政半躺着拍了拍肚子:“不急,去给我整点吃食来,上次我教你的炖肉法子,你家厨子领悟了没?还有,我要的铜锅,你弄好没?”
“先生放心,这种事我都记在心上呢!”
“这就好,把铜锅给我弄上来,碳的话一定得是木炭!肉一定要片好,得薄到能够透光!还有小料,知道咱们大汉穷,盐,酒,什么葱姜蒜、茱萸啥的弄来就行!”
“得嘞!”张三立马吩咐牢头下去办。
“行,待会边吃边聊,你仕女图拿过来,我再品鉴一下!”
“先生且看!”
“你这画工有点门路,但人物塑造确实不行,不传真,衣服也画的太多了!既然是画嘛,不妨多露一些,什么腿啊,胸啊,弄的半露不露,这才叫艺术嘛!”
张三听闻苦笑:“不瞒先生,这画的……是我的贱内!”
“你妻子?”颜政怔了怔,轻描淡写道:“挺好的,不过泰西画法中,酷爱展示女子酮体美,你可以去物色几个民间女子,来操练一下画技!”
“以后定照办!”
拐角处的刘备正听到关键之处,心里头正在激动。听到这黄巾贼又谈论起仕女图,不由苦笑起来。
他示意关羽搬来凳子,就在这拐角处坐了下来,来往的狱卒想要行礼,也被他眼神示意打断。
牢房中的二人正在讨论仕女图艺术,刘备抚摸着胡须,心里头却反复在想着方才的话。
这黄巾贼的寥寥数语,已然证明此人才华非凡。便是寻常读书人,也难以说出“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这等至理名言。
短短十来个字,却道尽的是一种态度,让刘备感同身受。
只是听到这黄巾贼谈什么时局局限,个人局限,又有些让刘备不满,区区一反贼而已,岂能对自己评头论足?
不多时,铜锅、木炭、食材之类的物什都被弄了上来。
讨论仕女艺术的黄巾贼,也转而谈论起吃食来。
“哈哈哈,三儿,这铜锅、铜锅,妙用就在一个涮字上!顾名思义,涮就是把食材涮一涮再吃!而这涮锅要好吃,其一得上等的山泉水最佳!
其二这食材,你看看,羊肉必须得片的薄,不然涮不熟!还有,这作料麻烦,这涮着吃,芝麻酱、韭花酱、辣椒油、香菜、豆腐乳、糖蒜,那是一個不能少!当然,咱大汉眼下埋汰了些,我也就不讲究!”
“先生这还不讲究啊!”
张三目不转睛的看着颜政鼓捣铜锅,不多时就让铜锅里头的木炭烧的旺旺的,而铜锅里的水也很快翻腾起来。
“原来如此,难怪这铜锅形状如此特异,不成想竟是中间放碳!”张三由衷感慨。
颜政下了盘鲜切的羊肉,自得道:“你可别小看了这玩意,几千年后,这玩意依旧会有人使!只要老百姓喜欢,这玩意就失传不了!”
“嗯,这我信!这确实是个好东西!”
颜政捞了捞道:“所以呀,什么王侯将相都不过是区区百年,到时候在百姓眼中,怕是还不如这铜锅呢!”
“可百年却是十分久远了,百年之后的事,咱们也管不着!”
“这便是我方才想说的时势的局限!”颜政缓缓捞起肉片:“短短一百年的时间,能做的事情太少,便是刘玄德再有能耐,他能把世家大族、地方豪强都给收拾了吗?”
“收拾?”张三怔了怔道:“为何要收拾地方豪强、世家大族?”
“伱看,这就是时局局限在你身上的体现!大汉之弱,非在黄巾贼乱,更不是几个奸臣。大汉之弱,在于朝廷难以挟制地方,朝廷难以再约束世家大族。这些世家大族,明明是祸乱源头,却一个个光明正大,一个个理所当然,仿佛他们生下来,便应该拥有这一切!”
“先生,我还是不明白,世家大族分明是地方和朝廷依靠,保境安民之所在呀!”
颜政愤愤道:“群雄并起,是哪门子的保境安民?”
“群雄并起,那是当今天子被奸人所持!”
“三儿,你还不明白嘛!世家大族在地方的权利越大,朝廷就越弱!群雄并起是必然出现的时局,从世家存在的第一天起,这种局面便无可避免!”
颜政吃着香喷喷的肉片,含糊道:“简单说来,世家大族大量侵占土地,大量将百姓变成自家农奴,使得朝廷难以收上赋税,久而久之,地方强横而朝廷衰弱,那即便没有黄巾之乱,怕是也会来上一场世家之乱!
所以天下事,祸出世家,根子在土地兼并。若真要保境安民,便要让世家大族吐出土地,让百姓重新拥有土地。想做到这一条,刘玄德怕是即便是想做,也不知道该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