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及重重点头:“你说的话,很有道理,老夫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哪敢,哪敢。这都是东方商社李大掌柜的福泽,淡水现在可以淘金,现在每隔几天就有运人的船去,大掌柜是担心因为舵机,出了海难,大家伙不敢去了,才强制要求都用这种新舵。”海明一口一个大掌柜,说的全是奉承的话。
赵文及点点头,进了海明为他安排的官厅,陈平喊了海明进来,说道:“海明,此行我们坐你的船,你家老爷可有交代?”
海明这才想起,连忙说道:“有,老爷交代了,您二位的身份不得告诉别人,到了淡水,也不得告诉东方商社,只当是我没有运过你们二位。”
“嗯,可我听你对那个李肇基很是尊崇的样子,难保你不说。”陈平握紧了刀柄,冷冷说道。
海明吓的立刻跪在地上:“将军容禀啊,小的就是掌船的掌柜,平日往来澳门与淡水之间,您是不知道,在淡水就要这般说东方商社和李肇基的好话,不然生意就难做呀。
小的也是说顺嘴了,一时没有改过来。但小的清楚,海家才是小的衣食父母,而且,那东方商社再强,李肇基再厉害,在总督府那里,也就是一个手指头就能捏死的,小的哪里敢违逆总督府的意志。”
陈平点点头,用刀柄敲了敲海明的脑袋:“算你识相,去做事吧,让我发现不对,断不能轻饶你。莫要说你家老爷就是一个商人,就算是有功名的人,总督大人说办,也就办了。”
“是,是,小人一定老实。”
赵文及揉搓着胸口,忍受着眩晕感,对陈平说道:“陈将军,老夫觉得那海掌柜就是嘴巴快些,倒也不敢惹我们,何必那么吓他。”
陈平笑嘻嘻说:“赵先生,您虽说在总督府帮着总督大人处理刑名钱谷,做的也是实务,比那些只会写诗作词的要好的多,可您接触这些人少,在船上,就看谁拳头大,你若不强硬,他们必然害你。”
“也罢。”赵文及点点头,他从一个口袋里拿出一颗药丸吃进嘴里,说道:“将军,你到了淡水,可不要再这么霸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咱们此行,就算不委曲求全,姿态也要低些。”
陈平点点头:“末将一切都听您的吩咐,决计不会给您捣乱。”
赵文及这才放心下来。
这是一艘运送移民的福船,连带着陈平二人,船上有一百多人,都是去淡水的,男女老幼都有。赵文及住在官厅里,白日身体舒服的时候,也是与船上百姓闲聊,从其口中知道了不少有关淡水和东方商社的传闻。
而经过四日航行,福船顺利抵达了淡水港,远远的就看到了淡水的城墙和忙碌的港口,待船只靠岸,海明问道:“赵先生,陈将军,可还用小人帮您安排住所。”
“不用了,你莫要声张就行。”陈平冷冷说道,带着赵文及下了船。
港口通往淡水城的这片地方,是最为繁忙的,街道两侧全都是商铺,人来人往,摩肩擦踵,若不是人群里有很多纹身的蛮族,赵文及还以为自己倒了广州某个市面。
“真是繁华啊。”赵文及说。陈平笑了笑:“我听海明说,这淡水的冬季很干爽,气候好,而地里的活忙完了,不少蛮子就到淡水城来出卖劳力,也不用给钱,一些铁器和棉布就能让这些蛮子给干活。
而干活就能赚的衣食所需,一些蛮子来了也就不走了。”
“哦,是这样呀。”赵文及朝着四周望去,果然发现,干力气活的人里,蛮子着实不少。
“赵先生,我看咱们还是先找间客栈歇息一下。”陈平说道,见赵文及似在犹豫,他又说:“您准备什么时候去见李肇基?”
赵文及想了想,说道:“不急,不急。我瞧着这淡水新奇事物多,歇息好了,咱们先四处逛逛,瞧瞧热闹。若见了李肇基,他拘束着我们,就看不透东方商社的深浅了。”
陈平点头:“我瞧着,李肇基这野心大的很。原以为这里也就有座土城、军营、仓房之类的,想不到已然有了这么大规模,如此繁荣。”
赵文及呵呵一笑:“野心是大,可能耐也不小。陈将军,咱们来的那艘船上,不少人是在广州活不下去的,有人被地主追租,有人被豪强欺凌。尤其是那一家子,若不是有淡水这块去处,几个孩子就要卖了。”
陈平嘿嘿一笑,不愿与他争辩,心里却是感慨,自己这与李肇基作对,与东方商社为敌的样子,还要装多久呢?
二人一起进了淡水城,陈平寻了距离南城门最近的一处客栈住了进去,在单子留下赵大河的名字,到了晚上,唐沐陪同李肇基来到了客栈,在半夜赵文及睡下之后,与陈平在客栈后堂见了面。
“大掌柜,可是想死我了。”陈平与李肇基熊抱在了一起。
李肇基哈哈一笑:“我可要恭喜你了,陈平,听说你都升任游击了?”
“前些时日,四姓海盗进犯虎门,被我打了回去,杀了四十多,抓了二十几个。沈犹龙有意栽培我,便让我当了游击,可却没有营头给我管,我手下还是那三十来个亲兵。
看他那个意思,是想把我安排进水师团练里去。”陈平说道。
李肇基点点头,让陈平坐下,问道:“你可确定?”
“有这个把握,这一次他派我和赵文及来淡水,赵文及的任务是让你去赴十月十五日,广州鸿宾楼的那场宴会。而我的任务,则是与大掌柜冰释前嫌的。
沈犹龙的意思是,让你举荐我主持水师团练。”陈平说。
李肇基呵呵一笑:“陈平,你我在广州可是当着那么多人面闹过一阵,他沈犹龙有这个把握?”
陈平笑了:“当然没有,他的那意思,你我若是和好,你来举荐,我便是团练参将,而若你我再闹一次,传到士绅们的耳朵里,那些士绅为了避免你抓了他们的兵权,也会找一个与你不和的,这个差使多半落在我的身上。”
“好,那就着落在你身上。只是鸿宾楼宴会是我与士绅们约好的,与总督府何干?”沈犹龙问。
“沈犹龙是个忠臣,他在塘报里看到流贼在中原闹的厉害,已经立国了。还想着咱们快些平定了四姓海盗,然后聚拢一支兵马,帮朝廷去北方打仗呢。”陈平说。
李肇基呵呵一笑:“原来是这个打算。赵文及呢,他既然到了淡水,为何不来见我。”
陈平说:“他说明日要逛一逛,我倒是瞧着他居心不良。想来沈犹龙是想知道商社的深浅虚实,赵文及便是来调查的。”
“让他随便看,商社的实力和我李肇基的能耐,都让他看。”
第二日一早,赵文及就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给吵醒了,似乎有人在放鞭炮。赵文及用薄杯捂住脑袋,还想再睡一会,但那鞭炮声此起彼伏,没有要停止的样子,他只能起来。
“小二,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外面在放炮?”赵文及问向端来热水的小二。
小二笑着说:“客官,今天不是什么日子,是八卦窑开窑的日子,不少人去贺喜,就连红楼那边都送了礼。”
“八卦窑,妓院吗,谁的买卖?”陈平进了房间,听了这话,淡淡问道。
“这位客官说笑了,那不是妓院,就是烧砖瓦的窑,与咱们往日见的不太一样。东家有四五家,有福建来的客商,也有江南来的。听说商社大掌柜也在里面入了一股。”小二说道。
“哦,一个砖瓦窑也入股,这里看来但凡像样的买卖,都有东方商社的股吧。”陈平说。
小二摇摇头:“我可听人说,那股不是拿钱入股。”
“这我自然知道。”陈平说。
小二看他那样子,就知道陈平以为是用股份给东方商社上供,他连忙解释说:“您猜错了,淡水原本有一个砖瓦窑,在城北,是当初大掌柜亲自设计,让匠人搭的,干活的都会抓来的高山蛮子。
那窑炉就是用的新法式,据说很厉害。而那几个客商见本地筑城、建房,对砖瓦需求大,就是建了自己的砖瓦窑,用了大掌柜发明的八卦窑的法式,因此才给了大掌柜股。”
陈平冷哼一声:“你个小二知道些什么,快些把早点端来。”
“陈将军,左右无事,你我吃了早点,去看看那八卦窑怎么样?”赵文及说。
陈平点头:“一切听您的吩咐。”
二人吃过早点,来到城北,远远的就看到那巨大的椭圆形的砖瓦窑,而砖瓦窑上的屋顶做成八个角,倒是很像是八卦图案,赵文及看了一眼,也就知道这砖瓦窑名称的由来。
眼前这八卦窑,确实与广东那些龙窑完全不同,而砖瓦窑里,已经开始了招工。
选土、碎土、澄泥、熟泥、制土坯,晾土坯、验土坯,装窑炉,焙烧,出窑,每一项都必须要大量的劳动力,而且,主要是进行体力劳动,对技术要求并不高。
这成为了新到移民的职业首选。
不是所有的移民到了淡水就直接去淘金的,想进金厂淘金,需要身份,更需要自备口粮,而身份就需要工作得到,没有工作的人,是很难顺利拿到身份牌子的。
“干一个月,就可以得到身份牌子。听好了,五天定工等,前五天,统统三等。五天之后视工作能力定等级,一等的工人,每个月可支米一石,钱一百文。
有宿舍,老婆孩子都能进去住,一起开火做饭啊。”招工的人叫嚷的很厉害,压住了嘈杂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