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贤后衙,陈光华、梁国柱还有俞棠等同一批过海的学生这会正在一起吃晚饭。
没有桌椅只能蹲着。
吃的也是黑不溜秋的烙饼。
表面甚至还有炭粒,一看就是直接在炭火中煨出来的。
“这么脏,怎么吃啊”
“没有配菜就不说了,连蘸酱都没有半点吗”
有几个学生开始叫苦。
并不是所有的学生都能安贫乐道,热血上头慷慨过杭州湾是一回事,但是顶风冒雨、粗茶淡饭各种吃苦又是另一回事。
已经有人打退堂鼓。
但是毫不动摇的人也很多。
俞棠小口小口的吃得斯文。
尽管打小锦衣玉食,但是俞棠一点不嫌弃粗糙的烙饼,因为父亲打小就教育她珍惜粮食。
也有学生吃的很欢快。
梁国柱胡乱的把最后的两张烙饼一卷,几口就吃个干净,末了又把眼睛瞟向俞棠手中的饼。
俞棠见状,便把自己咬过的小半块饼撕下来,再把剩下大半张烙饼递给梁国柱。
“你不吃”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梁国柱假意的客气了一句,随即就从俞棠手中接过烙饼,几口又啃个精光,年轻人胃口好。
吃完三张烙饼,梁国柱还有些意犹未尽,又把目光瞟向陈光华手中的烙饼。
“滚!”陈光华转了个身背对着梁国柱,加快咀嚼速度。
“你们有谁学过护理”
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兵忽然气喘吁吁的冲进了房间。
“我,我学过!”
“我读的医科。”
“我也学过包扎。”
俞棠和几个女生赶紧起身。
“你们都跟我走。”女兵说完转身就走,俞棠和几个女生便赶紧跟了上去。
几个女生才刚走,便又有一个男兵急匆匆的走进来:“需要一批担架队员,有谁报名”
“我!”梁国柱第一个举手。
“我我我!”陈光华和几十个男生纷纷举手。
但是也有不少学生没有举手。
那个男兵看了一眼没有举手的男生,又说道:“事先声明,报了名就不能退出,而且担架队的工作可一点不轻松,可能需要抬着伤员走几十里夜路。”
“小事情。”梁国柱一拍胸脯大大咧咧的道,“我们回国参加抗战,死都不怕,还怕吃苦”
陈光华等几十个男生也纷纷表态说不怕吃苦,但也确实又有几个男生退了回去。
男兵说道:“不光是苦不苦的问题,也有可能遭遇鬼子,小命都不保。”
梁国柱道:“我说了,这次回国来参加抗战,就没再打算活着回南洋!死就死,怕他个鸟!”
陈光华等人纷纷附和。
男兵点头:“那行吧,就你们了,跟我走吧。”
梁国柱、陈光华等一群男生当即跟着走了,屋子里边便只剩下了十几个学生,一下变冷清。
紧接着,又有一个穿军装的军官走了进来,对着学生说:“我的部队下午在金山县打光了,现在急需补充新兵,你们跟我走。”
“什么”学生大惊。
前面还是去医院帮忙,或者充当担架队,可到了他们这,直接就要被编入正规军上战场吗
“怎么着”军官的脸色冷下来,冷然说道,“不愿意”
十几个学生吓得脸色如土。
这一刻,他们心里别提有多后悔,早知道就不该跟着同学一起过来,留在家里不好吗跑来淞沪凑什么热闹呀,这下好。
一脸苦涩的跟着那个军官走了很长的夜路,这群学生忽然听到了海浪的声音,这才发现他们居然又来到了海边。
这时候,那军官才说道:“就在这里等着,下一批船送人过来之后,你们就坐空船回南岸去,今后就好好读书,好好孝敬父母。”
“啊”学生们都愣住。
那军官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留下一群失魂落魄的学生站在大海边。
……
梁国柱、陈光华他们却已经来到了周浦镇。
淞沪警备总团的四团指挥部就设在周浦镇,配属给四团的医疗队也跟着把野战医院设在周浦镇。
梁国柱他们刚刚走到镇外,一个军官就大步迎上前,用炸雷般的大嗓门喊道:“是不是担架队”
带队的军官应道:“是的。”
“赶紧!”迎上来的军官当即大声的说道,“十二营四连刚跟鬼子干了一仗,伤了几十个弟兄,赶紧去抬回来!快快快!”
带队军官回头喊了一嗓子,当即甩开大脚往前飞奔,梁国柱、陈光华等几十个学生也赶紧跟上。
黑暗中不断有学生踩空摔倒在地上,但即便是摔得鼻青脸肿,也没有人哪怕叫一声苦,更没有人退缩要回家的,这些都是好样的。
跑了有七八里地,穿过一片竹林之后,前方夜幕下突然间就出现了一道道的璀璨流光。
有些流光甚至还会向着他们所在方向笔直的射过来,紧接着响起的便是尖锐的呼啸声。
“不会是子弹吧”陈光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管他呢。”梁国柱却满不在乎的道,“生死有命,既然已经来了淞沪,是死是活就由不得咱们自己说了,去他娘的吧!”
梁国柱话音刚落,跑在他前面的一个学生突然间就闷哼一声,然后脚下一软扑倒在地。
梁国柱也没多想,当即就伸手去扶,但是刚一碰到对方身上,梁国柱就很吃惊的发现,对方的身体竟然瘫软的像是烂泥,不对劲。
当下梁国柱喊道:“长官!”
带队的军官当即便折回来。
稍稍检查了一下,军官就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的说:“没了。”
“没了是啥意思”梁国柱一脸懵,“什么叫没了”
“没了就是死了。”军官直接说道,“已经没救了。”
“啊”梁国柱一下愣住。
军官站起身又道:“死的暂时别管,先抢救活着的,赶紧的,跟我去前面抬伤员,快!”
一行人很快来到前沿阵地。
只见十几个受伤的战士已经被归拢到了一起。
借着火光,隐约可以看见这十几个战士身上脸上全是血,有些还在小声的呻吟,有的却已经无声无息,也不知是不是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