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〇一章:仲盈上

周原的二月,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时节,广袤的田野上生机盎然,触目皆是绿油油的黍苗,微风过处,碧波荡漾,宛如一幅优美的画卷。田野之间,散布着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阡陌,分割出一块块的黍田,一些族民就在黍田间忙碌着,将整幅画卷点缀得更加生气勃勃。

除了阡陌,还有干道,宽达三丈,可容两车交错而行。而驰道甚至更宽一些,从京邑出发,穿过大片的黍田,径直通往远处的山岗。

那是邦内周族的宗陵所在。

诸夏各族的墓所,一般设置在邑外郊野的河道边上,邑居于东,墓居于西。周族早年也是如此,古称为“姬水”的漆水附近,如今还遗留着北迁豳地之前的一些墓葬遗存。

但在豳地那些年,族人所定居的泾水河谷不时会受到山洪的侵袭,这让族人改变了习俗,宗家和一些近支小宗,渐渐地将墓所设置在了邑之北、山之阳的丘陵地带,称之为“宗陵”,以远离水患,避免先人的安宁受到打扰。

至于这片黍田,也有名字,叫做“祖亩”,乃是周族公用,由族内各宗分别派人耕种,称之为“助”,即为先祖出力;田中的收成称为“租”,即先祖之禾,用于祭祀先祖,以及供养山岗上的宗陵支出。即使身为邦君的周侯,也会亲自下地耦田,为族人示范。

十八岁的仲盈坐在车上,望着远处山岗上的一片苍翠,若有所思。她是当今周侯的次女,名盈,前年完成笈礼,取字盈母,出嫁到了申方,被称呼为“周仲姬盈母”,简称“周仲姬”、“仲姬”,而周邦的族人这边,则是尊称她为“申姬”。

她此行的目的地,正是山岗那边的宗陵。

和她同车的,除了从申方带过来的御者,还有跪坐在御者左侧、和她并肩的贞眉。贞眉是周邦当今太史伯单父的次女,出生时自家的眉邑恰好落成,遂被父亲命名为“眉”。长大一些后,她去供奉先妣的閟宫服事,又拜了南宫的巫景为师,学习贞卜之道,成为主持閟宫的贞人,于是得到了现在这个敬称。

太史伯单父是仲盈祖父、先周侯公亶父亲侄,于当今周侯为堂弟,贞眉比仲盈小一岁,于她为从娣,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因此她倒不用管什么敬称,只称呼她的小名“眉眉”;贞眉也不会和她客气,向来是称呼她“盈姊”,正式一点就叫“仲姊”。

此外,车上还有贞眉的侍女阿蘋。她坐在御者右侧,也是车舆最右边的参乘之位,手里捧着陶鬲,还有一具铜卣放在膝前。

虽然御者的水准不错,但驷马的重车走在道上,难免有些震动。每当这时,阿蘋就努力稳着陶鬲,身子也跟着大幅摇晃。

看见她这颇为辛苦的样子,仲盈诚挚向贞眉谢道:“眉眉,这段时日,烦劳你照顾子丰了。”

子丰是仲盈的幼弟公子丰,还没有行冠礼,长辈和年长的兄姊称他为“子丰”,仆人侍女们就称他为“公子”。

“盈姊言重,”贞眉也看到了阿蘋的模样,却是笑了起来,“邑中去北岗不远,平常阿蘋抱着陶鬲过去,比现在乘车还轻松些。”

“不仅仅是送餐的事情,”仲盈道,“我听说,子丰刚去宗陵那几天,你每天都要去探视,看他康复的情形,还要调配草药,熬煮好了送过去。”

“子丰抱病为夫人守孝,用心可嘉。近日所见族人,俱是心怀感叹,口有赞辞,我这个做从姊的也很赞赏,”贞眉叹了口气,“再者,此事前前后后,我既然参与其中,自当尽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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