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小心看了一眼秦歧玉,又道:“这个家离不开你啊。”
秦歧玉睨了她一眼,她立刻狗腿子似的赶到他身边,“苏钰,需要我干什么?”
她能干什么,能让她干什么,秦歧玉拿了两个鸡蛋打发她,“伯英帮奴打两个鸡蛋便好。”
这点小活,褚时英还是干得来的,她拿着鸡蛋在灶台边磕了磕,抻着脖子看秦歧玉刷锅,“苏钰,你可生气,我擅自做主买了三三?”
话一问完,褚时英就唾弃自己,为了口吃的,连脸面都不要了。
她买个人罢了,怎么还需要秦歧玉同意。
明明他是秦国质子,怎么可能流露出对三三一个小奴仆的醋意,装得还挺真情实意。
但看秦歧玉整个人神采都蔫了下去,委屈得好似如地里的小趴菜,她就忍不住解释。
“那什么,三三是我在你归家第二日买回来的,小姑娘人不大,有一把子力气,就是太能吃了些,家里养不起,无奈只能卖了,结果买她的人不做人,想将她当食物卖了。”
“瞧她可怜,我便做主让她来家里吃口饭,毕竟家里就你一个人忙里忙外,又要照料祖父,又要打扫卫生,太累了,日后一些不重要的打扫活计,就让她来,你也轻松些。”
她话里话外都是为秦歧玉考虑,秦歧玉便嗯了一声。
就嗯一声啊,那到底什么意思,褚时英瞧着在锅里翻滚的面条,撇撇嘴,就听秦歧玉道:“这些年,奴一个人也将,将家里打理的很好。”
对,家里,不是主公家,他一个恍惚,面条差点煮老了。
褚时英轻咳了一声,她那日进郸阳城只是想在那些掌柜的面前晃悠一下,刺激他们加快整理账本的速度。
正好遇见三三从卖她的人手里逃跑,力气大的将抓她的人掀翻在地,这把子力气让她侧目。
也就发现,三三那张脸稚嫩的脸略熟悉。
能让她熟悉且记住的面容,八成她前世见过,细细打量,便想起来,三三前世曾经刺杀过郑季姜,给了郑季姜肩膀狠狠一剑。
是当时有名的游侠!
只不过那时她一只眼瞎了,面容可怖,现在只是一个,逃跑的狼狈少女。
要知道当食物被卖,那是要没命的。
眼见着三三朝她的方向跑来,当即也不躲。
这不是巧了。
刺杀郑季姜的人那就是她的朋友;有一把子力气,就能够保护她和祖父;游侠是忠诚和侠义的代名词,这么一个现在还没成长起来的游侠,当然要救下来!
便动了动,让三三结结实实撞在她身上,而后在三三惊恐的目光下,将人买了下来。
所以,人,她肯定要带回来的,但自己的小心思肯定不能告诉秦歧玉。
便捧着秦歧玉递给她的面碗,瞪了他一眼,“你是能干,但日后我的月事带你给我缝啊!”
秦歧玉给她浇蛋酱的手一僵,整个人都怔愣了。
得胜的褚时英,哼了一声,捧着碗走了,扬声说:“日后还是苏钰你来负责一日三餐,不要想着教三三后,自己躲清闲。”
秦歧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皱起的眉头揭露出他复杂的思绪,他望着褚时英窈窕的背影。
第一次意识到,她不再是之前处处瞧不起他的孩子,她是已经开始商量婚事,要嫁人的女子了。
而男女有别,他长睫垂下,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小跑过来的三三瞧见在厨房中生人勿进模样的秦歧玉,立刻铩住脚,停在门口,探头小心翼翼道:“钰,伯英让我过来端面。”
秦歧玉浇好蛋酱,微一颔首,示意她过来接。
三三蹑手蹑脚端起面碗,而后嗖地跑了。
他慢悠悠跟在三三身后,在即将进门时恢复了往日的样子,跪坐在了褚卜身侧,同他一起用着饭。
屋里褚时英吃得喷香,捂着肚子舒服地伸腿,不容易啊,她终于吃到正常又好吃的饭了。
吃饱了人就是有些犯困,再一扭头看褚卜,他为了保持清醒,只吃半碗面,而秦歧玉也非常贴心的知道他的习惯,只给了他半碗。
不愧是她祖父。
她正兀自感慨着,就听院门被迟疑地拍了拍。
秦歧玉刚要起身,三三已经一阵旋风般冲了出去,问了人将门打开了,又扯着嗓子喊:“主公、伯英,咱家旁边住的农家说,自家田地里来了好多人,都是找伯英的,想让咱出去看看。”
褚时英与褚卜齐齐拧了眉,当即起身。
眼下正是麦子结穗的时候,谁这么不开眼跑麦田里撒野。
门口不止来了一位老农,十多位长得似乎差不多,都晒得黝黑,背脊佝偻着的老农,恭敬地给褚卜拱手,为首的老农大着胆子道:“还请褚老给我们做主,他们,他们踩了我们的麦田……”
说着,他都快要哭出来了,看着好不可怜,农家人就指着地里这点粮食过活,“他们衣着华贵,我们惹不起。”
整个郑国谁不知道褚卜在这农家小村定居,还敢来破坏农田!
褚卜面上看不出喜怒,但熟悉他的人一定知道,他已经气了,只道:“领路。”
“哎、哎!”
老农们三步一回头,生怕褚卜和褚时英跑了。
褚卜步子迈得极大,可见他得急切,褚时英跟在后面一溜小跑,也板着脸,没有半点不耐烦。
一直观察她的秦歧玉收回目光,搀扶上褚卜,怕他摔着。
等众人赶到田地,三三先发出了一声惊呼:“哇哦!”
只见骄阳高悬,金灿灿的麦田中,或站或坐十余人,有拿箜篌的,有拿竖琴的,有拿瑟的,甚至有一名画者,他们众星拱月一般围绕着中间的木质肩舆。
肩舆被八名孔武有力的练家子抬起,整体呈暗金色,伞形顶盖悬挂红色方格刺绣的纱幔,四个角处各有一个铜铃,随纱幔飞舞而动。
铃声响起,贵人出行,速速避让。
纱幔被拉开,露出里面一袭白衣飘飘的人,是郑国二公子郑仲清。
他跪坐在内,面前摆放着一张筝。
隔着麦田与人群,褚时英都能感受到他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琴音响起,众人合奏,一曲《关雎》奏出,清亮的男子声音随之而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褚时英暗道,果然,右眼跳灾。
第十二章 公子来求娶
《坐等王上病逝垂帘听政》 / 南珣著
曲音与人声在空旷的麦地里传播,层层叠叠,离得老远都能听得见。
褚时英深深吸了口气,看了一眼被他们压在身下的麦子,额头青筋乱蹦。
须臾,曲毕,肩舆被放下,郑仲清从中走出,他那叠穿了六七层的纱衣,在阳光下流光溢彩,风吹动衣摆如有莲花绽放。
宛若一位神子降世,隔着麦田,向褚时英伸出了手。
而后在他身边的众人四散,朝着褚时英走来。
褚时英蹙眉看他们踩在早被踩趴的麦子上,伸手制止了他们过来,同祖父低语一句,便提着裙摆走了过去。
郑仲清等她到来,手里洁白的羽扇放在了她的头顶,为她遮阳,说:“时英,可喜欢我为你准备的曲子?”
褚时英皮笑肉不笑,“自是喜欢的,只是不知公子仲清这是何意?”
郑仲清闻言笑了起来,直白道:“伯英聪慧,焉能不知我的意思,我啊,在向伯英表达心意,盼与伯英结成连理。”
郑季姜与褚时英婚事告吹,褚哲进宫亲自同郑王告罪,郑王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让褚时英大胆挑选所嫁之人。
甚至为了安抚褚卜,还派人送了许多赏赐到小院。
再一次展现了郑国君主对褚卜的重视,变相告知众人,褚时英的婚事,他很看重,就看他这几个儿子,谁能率先征服褚时英。
毕竟他自己也知道,褚卜是看不上他几个儿子的,但只要哄得褚时英开心,就能用联姻栓住褚卜,为郑国争取大量的才子,这笔生意非常划算。
而在公子中排行第二的郑仲清,第一个行动的。
他问完,也没干巴巴等褚时英的回应,反而朝人群中的某一人看去,那人未束冠,不到二十的年纪,是位长相清秀的男子,正扶在案几上作画。
瞧他看来,吹了吹自己的画作,将之递给郑仲清,又非常自然亲昵地接过郑仲清手里的羽扇。
褚时英眼尖,就见二人交换羽扇与画作时,指尖互相流连摩擦,暧昧至极。
在她眼皮子底下还敢搞小动作?
这厢,郑仲清已经将画作展开了,但见帛画上呈现出刚刚郑仲清奏筝场景,在一片金黄色中,他不染尘埃,白衣仙子,却反而是画作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今日我向伯英求娶,若不画下来岂不是可惜,便让画师将之记录了下来,伯英你看。”
他兴致勃勃,褚时英却若有所思。
郑仲清表面上说要求娶她,却当着她的面和画师暧昧,似是故意展现给她看,他当真是真心求娶?若是真心,这画师都不该出现。
她其实知道郑仲清喜男子之事,毕竟前世被称为最风流的公子仲清,在某一年郑国宴席,公开带着四位男宠,出席宴会,旁若无人互相喝对方嘴里的酒,引得众人哗然。
想着便也问了,“公子仲清一边说要求娶我,一边却与其他男子关系甚好,意义为何?”
郑仲清没想到她会问出口,诧异的看着印象中,只知娇蛮的褚时英,审视片刻,便挥手让众人离得远些。
众人离散,眼见要踩到尚且挺立的麦子,褚时英道:“就让他们到那吧,别走了。”
这种小事,郑仲清自然依她,而后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同她道:“伯英若嫁与我,我大夫人的位置只会有伯英一人,绝不会有其他女子同你争宠,我也不会让她们诞下孩儿。”
褚时英似笑非笑,“但会有其他男子。”
郑仲清笑得眼都弯了起来,承认道:“所以,婚后你我二人各玩各的,互不干扰如何?”
“我觉得不如何。”
用着她的钱,养外面不三不四的男宠,想想都让人心疼自己。
郑仲清摇摇头,“伯英这是拒绝我了?当真不考虑一下?伯英若是也喜欢上我的人,我还能与伯英一起分享一下。”
褚时英一言难尽的看着他,想起前世他的荒唐作为,觉得自己要是扶持这样的人当了王,简直就是脑壳有病。
“哎……”郑仲清长叹一口气,有被拒绝之后的伤心之意,但不多,有求娶之意,但也不多。
四国之间联姻频繁,他母亲是吕国贵女,一心为吕国筹谋,亦想扶他上位,但他却是郑国二公子,且自己本身喜欢男子,不欲掺和进母亲的政治斗争。
大张旗鼓展现一番自己求娶褚时英便得了,要是她同意,那简直就是意外之喜,谁不喜欢她的嫁妆,谁还嫌弃钱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