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百姓帮谁,谁赢。”
“一灯燃千百灯,冥者皆明,明终不尽!”
“这才是大明的路。”
朱标眼前一片空白,脑海里不断回荡着这几句话,如黄钟大吕,对他的心神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久久难回过神。
夏之白长身而立,迷离的望着身前金碧辉煌的殿宇,脸上露出一抹释然跟轻松。
他本可以不这样做。
只是他曾见过光明,而那光明太过耀眼,在那光明的普照下,他没办法再去妥协现实中任何一种事业,仿佛追随那一抹阳光,已成为了今生最盛大的欢乐。
良久。
朱标回过神来,眼神五味杂陈。
他很想说点什么,只是眼下任何话语,都是空白的,也难以动摇夏之白任何的意念跟决心。
“你就不怕死吗?”朱标感慨道。
“怕!”夏之白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说出了口。
朱标一怔,一脸疑惑道:“既然怕死,为何还要一心求死?”
“你说的这番话,落到历朝历代任何一个帝王耳中,都不会有人放过你,你也必死,为什么你就非得把这些东西说出来,难道就不能藏在心里?”
“为什么?”
他迫切的想知道原因。
夏之白看向朱标,脸上扬起一抹笑容,点了点头道:“我可以不说,我甚至可以继续完成那场科举,以一个优异的成绩成为进士,然后靠自己的努力,去改变底层的一些现状。”
“这些我都能够去做。”
“我也想过。”
“我甚至想过弯下身子,如宫里的太监一样,对权势摇尾乞怜,就为了在这世道获得功名利禄,我也曾无数次试着去说服自己,只有活下去,才能有明天。”
“但最终。”
“我还是没能说服自己。”
“做大事,不是大成,就是大败。”
“没有中间。”
“我若是今日苟且,明日同样能继续骗自己,继续去苟且,一日复一日,恐将再无出头之日,或许有朝一日,我夏之白能活着走出这皇宫,却再也走不出这天下了。”
“而在选择苟且那一天起,我夏之白就已经死了。”
“余生成就的所谓事业,不过是火焰熄灭后,升起的几缕青烟罢了。”
“明天的事,还是留给明天的人去做吧。”
“我今日要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便是去慷慨赴义,来告诉世人,热血未凉,我始终相信,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始终有着最真挚最淳朴的情感,也值得被厚待。”
“这世上也终将会再有一群愿意为国家为百姓抛头颅洒热血的有志之士。”
“英雄不寂寞,初心留人间。”
“成败不过一线。”
“失败的也未必就是我。”
“大明朝的这些士人,或许日后会成为衣冠禽兽,也会变得道貌岸然,但这些人出仕之前,未必没有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只是他们效忠的这个天下,并不需要那颗赤子之心。”
“他们只能妥协变成禽兽。”
“你父皇警惕天下出现第二个朱元璋是对的。”
“唯有他自己才知道,没有建国前的‘朱元璋’,或者是那时的‘朱重八’,是多么的惊世骇俗,多么的振奋人心,多么的为世人期待。”
“明是一个好字。”
“日月为明。”
“你父皇曾也是过胸怀天下、志向远大的人,只不过立国之后,他的眼里再也看不到百姓了,也看不到底层努力托举他的双手了。”
“他的目光在天上。”
“他口口声声说着爱民,口口声声要为百姓着想。”
“当底层百姓亲手将他托举到高位、坐上了皇位,要他兑现诺言的时候,你父皇却摇身一变,变成了比他杀的那些贪官污吏更凶狠的专权者,他残酷的剥削压榨底层,把自己视为普照众生的太阳。”
“永远代表着公平、阳光。”
“爱民。”
“已经成为了口善行恶的遮羞布。”
“成了为谋求一己之私,享受特权的遮羞布。”
“成了独断专行,刚愎自用,不思进取的一块遮羞布。”
“他把自己比为太阳。”
“但他却是忘了,大明是日月同济。”
“只有太阳是不够的。”
“太阳的阳光太烈,终有一日,会将大地烤成焦炭。”
“到时元末的人间炼狱,便会再度出现在世间,那时人们便会去寻找另一个带领他们前进的‘朱元璋’,只不过那时候的‘朱元璋’,不会再是‘洪武皇帝’一样的朱元璋了。”
“天下也不需要这样的人。”
“明......”朱标嘴角轻动,双眸间带着几分畏惧跟迷茫,还带着几分缅怀跟伤感。
他想到了很多。
尤其是很多昔日记忆。
他对那时的记忆已有些模糊了。
但依稀还记得,父皇每次征战归来,百姓都会出城迎接,也都是夹道欢迎,那时的父皇,还会热情的跟地方百姓交谈,有时大喜之下,还会跟一些百姓吹嘘自己的神勇。
只是随着父皇权柄的逐渐加重。
这幅景象不见了。
依旧会有人迎接,只不过父皇身边永远都会跟着一大堆护卫士卒,有时甚至会刻意清场,也鲜少再有寻常百姓,能去到父皇跟前,跟父皇说上几句了。
朱标咬了咬嘴唇,眼神有些落寞跟苦涩。
也是从那时起,父皇的光芒越来越盛,越来越亮,也越来越让人难以靠近。
不过那时替代父皇的,不是别人,是母后。
父皇对外征战、出生入死时,是母后在安抚后方,跟地方百姓打成一片,各种安抚地方情绪,也不时去劝父皇要收敛脾气,各种平息事端。
朱元璋是日,马秀英是月。
一阴一阳,便成了明。
只是随着母后的病逝,包裹父皇这柄血刃的刀鞘消失了。
父皇的灼热光芒彻底照耀下来,光芒四射,只是没有了母后的宽柔,没有了母后为父皇收敛锋芒,父皇的光芒对天下而言,太刺人了。
“明。”
“大明......父皇......母后......”
朱标苦笑一声,朝夏之白恭敬作揖道:“多谢先生为朱标解惑,朱标明白了。”
夏之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朝朱标回了一礼,朝着下方不远处,等候多时的毛骧走去。
他该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