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二审时刻我们合议庭在讨论的时候，肖辉并没有违规的地方。”
高牛着重强调。
林默没有直接而回答，而是反问道：“审判长，我知道肖辉没有违规的地方，甚至他还率先反对了周陀的过失致人死亡的辩护。”
高牛皱了皱眉头，肖辉在合议庭讨论的时候，确实率先反对了周陀的论证。
那林默到底要说什么？
这时候，林默继续说道：“审判长，我不知道你们合议庭具体是怎么讨论的，但是我斗胆猜测一下。”
“我想，肖辉率先否定周陀的过失致人罪辩护，但他没有否定周陀其中一个理论—那就是姜淞在行驶的时刻并没有蓄意杀害母女两人。”
“可能是因为撞人后紧张，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掌控自我才做出了一系列的行为，最终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将两母女甩出去就没事了。
我想，肖辉法官在合议庭讨论的时刻，应该试图用各种话术掩盖姜淞故意杀害两人的事实。”
说到这里。
高牛河江浮两人都陷入了回忆当中，思绪回到了二审时，讨论的画面。
想着想着，两人似乎明白了什么，整个人都呆滞住了。
“审判长，您有没有听过鲁迅的掀房子定理？”
高牛：“天窗定理，我知道。”
林默：“某位大家说过，国人的性格是喜欢折中的，举个例子：比如屋子太暗，我说要开个天窗，但是大家都不允许，那么我主张掀掉屋顶，大家就慌了，就会来调和，同意安装天窗。”
现场鸦雀无声，都在将这则定律与案件联合起来，思考。
林默继续说道：“那么在这起案件当中，周陀就像是那个掀房顶的人，他的理论太激进，企图将一个杀人凶手变成过失杀人，你们作为法官当然不会同意。
这时候肖辉站出来了，他就是那个调和的人，他也利用话术试图折中一下，最终你们选定了无期徒刑这个折中的方案。
当然，这是法庭判决，不是儿戏，别忘了，周陀在论证的时候就已经对你们产生了强烈的暗示。
暗示姜淞是一个手足无措的弱者。
再加上肖辉的话术，成功将你们心中姜淞身上那个“罪大恶极”的犯罪条件给剔除掉了。”
林默缓了一下，瞄了一眼周陀。
此时周陀已经满脸的阴郁，双手握拳，林默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继续道：“审判长，我想，周陀，肖辉，以及姜淞的父母，再开庭的时候目的就不是将罪名降级为过失杀人罪，他们也知道这样的降级太过离谱，所以他们最初的目标其实就是将死缓的罪行降级为无期徒刑。
这样，在你们合议庭讨论的时候，你们心里也能够接受。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周陀律师利用了破窗效应和强烈的心理暗示成功忽悠了两位。”
说完，林默看向了审判长和审判员高牛。
“审判长，我说完了。”
林默坐下，表情冷静。
此刻，全场鸦雀无声，一个个神色各异，有的资深律师震撼无比。
有的则是满脸迷惑，像是在想：“这也行？”
此刻，高牛嘴巴都已经歪掉了，脸上的表情是那种震撼与迷惑的结合。
他的思绪也在飞快的转动，思考着这一套的可行度。
因为这是他从未听过的言论，这听上去确实有些迷幻，我的意识怎么可能会被操控呢？
网络上，各大直播间也是议论纷纷。
各大直播间的法评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言论。
倒是有些聪明的律师立马开始翻看周陀律师的过往庭审记录。
很快就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周陀律师....他的所有代理案件竟然都是帮助犯罪嫌疑人上诉，并且降低了刑罚的？！成功率竟然高达80%！”
“卧槽，这周陀律师是何方神圣，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啊！”
“呵呵，这样看来，虽然搞不明白林默的解释，但从结果来看，周陀律师确实有这个能力！”
“.....”
罗大翔直播间内最为热闹。
因为大家都知道，罗大翔的主业就是刑法！
不仅是专职刑法，还是刑法教授，还是刑法学研究所的所长！
可以说是刑事领域真正的权威者之一了。
“罗老师，你说说，林默律师说的东西可能实现吗？”
“对啊，又是鲁迅，又是破窗效应，又是心理学暗示的，这东西也太玄乎了吧！真能用到庭审上？”
“.....”
而此刻，罗大翔也是心中极其震撼。
他当然听懂了！
他之前就一直在思考为什么二审的时候，合议庭会做出这个决定。
而今天林默这么一说，就彻底真相大白了！
罗大翔立马说道：“网友们，我觉得林默律师说的很有道理，因为刑事辩论中，专职的刑事律师一般都有各种各样博取法官同情的伎俩。
一般的伎俩都很低级。
但周陀的伎俩很隐秘也很高级，就像林默说的那样，甚至动用了心理学暗示。
看庭审记录，在周陀陈述完了之后，法官其实心里已经产生了同情心，但他们的专业程度克制住了这种人性。
要问为什么会产生同情心？
很简单，你们知道断章取义吗？
周陀利用的就是断章取义。
这种情况在短视频剪辑中经常运用，比如一个摆地摊的老人被城管驱逐，大家都会同情老人。
但实际上这位摆地摊的老人摆在交通要道上，堵塞人流量极大的要道，还乱丢垃圾，还胡乱的怒骂过往的人。
但网友们只看见了他被城管驱逐的一面，引发不知真相的网友们对城管的网暴。
这就是断章取义。
不过这个庭审的点就是，法官是知道真相的，所以无法法官不会真的信任。
而周陀又在其中抛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论点，那就是姜淞撞人后可能情绪失控了，无法掌控自己。
再加上姜淞长的就人畜无害，最后又一副楚楚可怜委屈做错事的样子。
这会给法官营造出一个心理暗示：“原来她是情绪崩溃了才会做出这些行为，挺可怜的一个小女孩.....”
再配合肖辉在合议庭的发挥。
最终就如林默律师说的那样，法官们潜移默化的就将姜淞罪大恶极的行为降级了，给出了折中的方案——无期徒刑。”
罗大翔畅快的解释了一番。
一部分网友听懂了，感叹周陀的手段。
另外一部分一知半解，直接说道：“那罗老师，这么说，感觉法官挺圣母的啊，这都能够同情....”
罗大翔抿了抿嘴，有些无奈，只好解释道：“这位网友，不是法官本身圣母，是他们被律师和内部叛徒的心理暗示，和折中方案给忽悠成为圣母的。”
说完，罗大翔再次感叹了一下，真是好手笔啊。
有些天赋怪真是可怕。
此时罗大翔手里也拿到了周陀参与的案件表格，叹为观止！
同一时刻。
法庭上。
林默的对面，周陀的嘴角抽搐了起来，怒瞪了林默一眼。
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林默能够看到这一层！
做的如此隐秘，降低的刑罚也不多，为什么能够推理出这么多东西！
但是，他现在绝对不会承认的。
他直接说道：“林默律师，你的推论很精彩，不过你还是高看了我！我根本没有你说的这么厉害，如果我这么厉害的话，我早就是金瀚的合伙人，在刑辩界闻名天下了！”
“呵呵。”林默冷笑了一下：“闻名天下？我觉得你才是害怕闻名天下吧，真到了那时候，你的所有伎俩都会被人拿着放大镜研究，大家都会知道，你的刑辩能力也就那样，你出色的是玩弄人心，真到了那时候，你会被整个法律界所唾弃！”
林默知道，像周陀这样以其他手段出名的律师，最怕的就是出名了。
“你！放屁！”周陀是真怒了，因为林默真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谁不想做大律师？
可是，周陀知道自己的手段见不得光，只能刻意的压低自己的名气，尽量只在刑辩圈里流传。
而触犯刑事案件的圈子和法律界其他圈子有着天然的隔阂。
他的名气自然就不会传出来了。
真要成名了，就如林默说的那样，他的每一场官司都会被人拿着放大镜研究！
“呵呵，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心理学小常识：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心理学大师，连你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看来是真被我说中了。”林默淡笑道。
“放屁！你满口糊话！”
而就在这时候，咚！
一声法槌敲响：“肃静！”
高牛怒吼了一声，整个法庭都被吓的立马寂静了起来。
高牛此刻的表情愈发的难看沉闷，高牛紧握着双拳，甚至浑身都颤抖了起来，脸部都快要挤到一起去了。
因为他想明白了！
有了林默如此详细的解释。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二审会判出那个结果了！
先是周陀刻意降低姜淞拖拽杀人的恶劣手段。
而最关键的人是：肖辉！
是肖辉误导了他！
如果不知道肖辉有问题的话，他还认为肖辉当时是合理的怀疑。
但现在，肖辉绝对有问题，再加上林默的解释。
他彻底悟！
“满嘴法律公正，实际眼里全是生意，刻意降低姜淞的犯罪性质，诱导判决！”
嘭！
高牛咬牙切齿，拳头朝着审判席怒捶了下去。
响声在法院中传导徘徊。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无比震惊的看着高牛。
而下一刻，高牛嘴里大吼一声：“肖辉，你害苦我我也！”
接着，高牛直接起身，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
啪！
“高牛啊！高牛，枉你当了20年法官，连这种伎俩都无法识破！”
高牛痛心疾首的高呼，怒到眼泪都流了下来。
接着，他再次拿起了法槌：
“咚！”
“现在，我同意被害方委托律师提出的全体法官回避申请！”
“我高牛，莞市高院刑庭庭长，将在闭庭后，主动向法律监督，检察部门申请审查！”
“现在闭庭！”
说完高牛看了林默一眼，眼神复杂，但包含着一种情绪，那就是感谢。
现在的他，终于懂了林默之前那句：“我也是为了你好。”是什么意思了。
二审的判决，有问题！
有巨大的问题啊！
绝对的倾向性判罚，扰乱的司法的公正性！
作为审判长，罪责难逃，他必须申请自查！
这可能也意味着，他刑庭庭长的身份将会被剥夺，法官生涯到此为止。
他走了，作为一名法官，做出了错误的判罚，如果没有林默指出来，这将会是公正的失缺。
对他这样有着公正之心的理想，有着法律洁癖来说，这是无法忍受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流露出感激情绪的原因。
林默给了他赎罪的机会，而不是掩盖这个错误。
高牛直接离开了法庭。
另外一名二审的审判员，江浮此刻也反应了过来，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马跟上了高牛。
现在去“自首”还来得及啊！
唯一剩下的年轻法官张豪，痴愣愣的看着现场。
经验不足的他已经被震懵逼了。
审判长走了！
真的走了！
还要申请自查！
而这一切的缔造者，他看向了林默，口里呢喃道：
“...所以咱们的审判长，刑庭的庭长被这小子给秒了？”
这怎么能不算秒杀？
审判长连正常的程序都还没进，就闭庭，要去“自首”了！
这....这太吓人了..
张豪此刻那是一动都不敢动啊！
此刻，所有人，包括网络上，所有人下巴都快要被震撼掉了！
尼玛，审判长都主动去申请“自首”了？！
见过律师进去的，当事人进去的，审判长被说的主动去“自首”的，还是第一次见！
这特么大家都看傻眼了。
林默此刻倒是十分的冷静，高牛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高牛本就是法律公正之人，意识到不对劲，自己做错了事情，绝对会去“自首”的。
而林默身边的夏灵那可就激动了！
“诶嘿嘿，老大！审判长，审判长都要进去了！啊哈哈哈.....”
夏灵憋笑都忍不住了，直接捂着肚子，头对着地板笑了起来。
林默解释道：“审判长大概率不会进去，而是处罚，真正会进去的人应该是肖辉，高牛审判长申请的是法律监督部门的自查，到时候会对二审合议庭所有成员进行调查，高牛和江浮会极大程度的配合，肖辉的违规犯罪事实大概率会被揪出来的。”
“唔....不是都进去啊。”夏灵抿了抿嘴，有些失望。
“嗯？”林默倒是惊了一下，然后一坨子敲在了夏灵脑袋上：“审判长是被误导判错了，又不是他杀人了，他进去干什么？你这脑瓜子得想点正经的事。”
“哦。”夏灵捂着脑袋。
又一次闭庭，但大家都留在原地，迟迟不肯离去。
今天庭审的看点，比昨天更加炸裂，没有人能够抑制住讨论的心！
最终，在工作人员的呼吁下大家开始有序的退场。
周陀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只是表情非常的沉闷。
路过林默的时候，也没有昨天那样的好心情，甚至连林默都没有看一眼。
而这一次，是林默露出笑容说道：“周律师，等再次开庭，那可就是你的苦战了。”
周陀愣了一下，脸部肌肉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然后加快了脚步大步离开。
这时候，柳苏也走到了林默的身边，带着喜色。
“林默！”
把法官说到去自首的，柳苏也是第一次见啊！
“你太厉害了！”
柳苏这样温柔的人也是兴奋的夸赞道。
“走吧，先回律所。”
回去的路上，林默的精神也没有那么紧绷了。
一旁的夏灵好奇的问道：“老大，审判长都自首去了，这官司是不是我们赢了？”
吴斌此时也在车上，也是看向林默。
林默：“没有，既然是再审，庭审就还没结束，高牛从程序上只是被回避申请给回避掉了，按照法院那边的程序，应该是再换一批法官来，开启正常庭审。”
“还得打呀。”
这时候柳苏摸了摸夏灵的脑袋：
“小灵，不用沮丧，其实可以说我们已经赢了，因为这件事已经彻底出圈，第二批合议庭出现绝对会公正的判罚。”
“想一下，一审的时候都给姜淞判决了死缓，那么接下来，这个案件只会判的更加严肃！”
“所以有可能真正的死刑喽？！”一旁的吴斌听闻，立马问道。
对于杀害他妻女的家伙，唯有死刑能够才能够伸张正义。
林默此时点了点头：“有可能，因为姜淞的行为实际上是非常恶劣的，尤其是撞倒了之后，还再次加速，将两人卷入车底，整整拖行了一公里，这样的手段可以说是虐杀！”
听到这里，吴斌眼泪水又流了下来。
林默回过神来，连忙道歉：“抱歉，我刚刚在陈述案情，忽略了你的感受。”
吴斌连忙摆摆手：“没事的，林律师，您都是为了我好，我知道的，您继续说。”
林默拍了拍吴斌的肩膀继续道：“所以下次开庭，如果吴斌证明不了姜淞开车的时候出现了情绪崩溃，那么他们就输了，姜淞的行为将会迎来更加严肃公正，足以平息民愤的判决！
这也是为什么我说，周陀的下一战将会是他最难的一战。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心理手段毫无作用，唯有刑辩。”
一旁的柳苏点了点头，刚刚在走近林默的时候，她就听到林默对周陀说的那席话了。
现在才理解这席话的意思。
“下一场庭审会很快，也应该是我最轻松的一场了。”林默靠在了座椅上。
此刻，网络上，已经彻底炸锅了。
高牛在审判席上的最后发言被到处传播。
大伙们也是第一次见到，有审判长被律师逼到了这种地步！
称之为“奇观！”
同时，还有不少人对高牛的自我反省的觉悟表达了敬意。
各大网络大V也是不断的在发表言论，分析这件事。
莞市的法律，检察监督部门也第一时间接到了高牛的自首和检举，程序立马启动。
姜淞的父亲，姜玉明也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连忙联系了肖辉。
“肖辉！你怎么回事！怎么把事情弄到这个地步！现在全天下都知道这回事了，我他妈要把你所有的事情全部抖出来！”姜玉明愤怒的吼道。
而此刻，肖辉人已经到机场了。
肖辉在看直播庭审，看到高牛崩溃自爆的那一刻，他就直接准备跑路了。
还管你什么抖不都出来的，肖辉直接愤怒的骂道：
“姜玉明！我你操你妈！要不是你这个煞笔，我现在能沦落到这个地步！滚犊子吧你！别让我在国外碰见你，我他妈必把你卖到东南亚，让男的集体论剑你，然你皮炎开花！操！”
肖辉是真气愤啊！
本来法官前途一片大好的，结果闹成这样！
“肖辉，你！你.....”姜玉民哪里受过这种骂，心脏直接猛跳了起来。
速效救心丸.....
而这时候，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肖辉挣扎的声音：“你们干什么！你们抓我干什么！我可是高院的法官！我告诉你，你们这是违规抓人！啊啊啊！”
传来一声惨叫，有人接听了电话。
“喂喂喂，是姜玉明是吧，这是通话证据，拿好了。”
严肃的声音传出。
“是！”
然后挂断了电话。
审查过程中，由于高牛和江浮的配合，一整个合议庭讨论的流程全部都还原了出来。
经过仔细分析和肖辉在现实里与姜玉明私下的接触。
根据刑法的规定，肖辉作为审判员，他的行为严重影响了司法的公正性，被检方以滥用职权罪，失职罪发起了公诉。
此消息一出，全网再次震惊！
有法官真的要被送进去了！
林默律师再一次传奇发挥！
罗大翔在直播间科普道：“这个两个罪名，一般是五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性质严重的，处五年至十年有期徒刑。”
其实，在审查的过程中，林默还提交了肖辉的其他证据，也就是证明肖辉在霓虹国组织国人卖淫的证据提交给了检方。
只不过太久远，调查需要大量的时间。
而肖辉的事迹关注度太高，检方决定先以这两个罪名起诉，平息一下民愤。
等之后，关于肖辉组织卖淫的罪名，深入调查后，再进行判决。
同时发出的公告，还有针对审判长高牛和审判员江浮的处罚。
而此时的林默，正在准备最后的庭审。
这将是关于姜淞执行死刑的庭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