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延之悄悄松了口气,在华平乐对面坐下,当归立在他身后朝华平乐挤眉弄眼的笑。
华平乐忍了一会,还是开口问道,“你想说什么?”
这句话就像打开了什么阀门,当归哎了一声,倒豆子般说了起来,“二姑娘,小的刚才一直跟王爷说:
王爷,您瞧瞧,二姑娘天天来帽子胡同,哪天往吾闻阁来了?
今天突然来了,定是想见王爷了!王爷还不信,缩在角落里,磨蹭到现在才敢现身!
现身了还傻站在门口,生怕姑娘您不让他进门!
哎,姑娘您说王爷不信我比细辛聪明就算了,就说姑娘您,名门闺秀,有那么不知礼数吗?人都到门口了还往外踹?”
华平乐沉默了一会,才勉强提起气势皱眉板脸,“你派人跟踪我?”
“没有”。
华平乐正要反问那他怎么会对她的行踪这般了解,就见霍延之抿了抿唇,颇有些委屈巴巴地又开口了,“我是自己跟的”。
华平乐,“……”
华平乐猛地一拍桌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霍延之一双薄唇几乎被他抿成一条细缝,再开口却依旧是呛死人的愣。
“我想见你,”他说,“怕你生气,就离远一些,不让你看见我”。
华平乐没来由地心头一疼,勉强撑着气势道,“不要跟我说这些装情真意切的假话!没用!我不会嫁给你!你以后不准再跟着我!”
“不是假话”。
“反正你不许再跟着我!”
霍延之慢慢垂下眼睫,低低应了声好。
看他那委屈的小模样!
华平乐冷笑,“王爷还坐在这干什么?”
霍延之默了默,起身行礼离开。
当归嬉笑着朝华平乐作了一揖,小跑着跟上。
华平乐并没有立即离开,端着茶杯看着窗外出神。
半晌,阿戟小心翼翼开口,“姑娘,你在伤心?”
华平乐恍然回神,忙道,“没有,我有什么好伤心的?”
阿戟瘪了瘪嘴,“可是看着姑娘,奴婢觉得点心都不香了呢!”
华平乐一愣,随即笑骂,“那是你吃多了!剩下的都包上,给阿弩带回去,今天带你不带她,还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呢”。
……
……
华平乐算着时日,见年鱼那头没动静,一个月后又送了罐苦酒去。
阿弩寻的还是同一个守门兵士,那兵士又寻了同一个老太监。
那老太监嘴里的苦味还未去掉,吃什么都是那股子苦到极致的味道,直瘦了一大圈,闻言连连摆手。
那兵士免不得多给了些银钱,许了好处,才哄得他去了。
小赖子得了消息,觑着年鱼伺候好那株千岁兰,当做笑话讲给年鱼听。
“掌印,华二姑娘又给掌印送酒了,上次那酒听说比黄连还苦,那得了掌印赏的老太监这一个月来吃东西都是一股子苦味,直瘦了一大圈。
小丰子刚才还在跟奴才说,要是掌印不喝,他就向掌印讨个赏喝上几口,看看那老太监到底在不在哄他”。
年鱼心头微动,“一个月苦味都未散?”
小赖子见他有兴致,忙道,“是这样说,奴才瞧着那老太监的确是瘦了不少的,只不知道有没有夸大其词”。
年鱼就懒懒一笑,“拿来,本座倒要瞧瞧什么酒能苦上那许久”。
酒很快取来了,年鱼死死盯着那浓姜如琥珀的酒液,半晌,方取了杯子,缓缓送入口中,静静感受着那终生难忘的苦味弥漫上味蕾……
许久,久到小赖子几乎想跪下时,年鱼哑声开口,“哪有那么苦,叫那老太监闭嘴,空白污了人家小姑娘清名”。
小赖子应了声是,正想要将酒收了,就见年鱼仔细盖上罐盖,自提着酒走了。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掌印从来不饮酒,却这般珍惜这酒,莫非那位华姑娘真的很会酿酒?
他正想着,就听年鱼阴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去查那位华二姑娘,从出生到现在,所有”。
小赖子更摸不着头脑了,这莫非还是酿的不好,所以掌印恼了,要查她,日后好报复?
……
……
见过霍延之后,华平乐每次出门都带上李十五,让他注意有没有人跟踪,自己又去了几趟吾闻阁,霍延之都没有出现。
华平乐松了口气,霍延之一直跟着,她行事会麻烦许多。
夏天过去后,华平乐管家理事越发得心应手,耗时也短了许多,便越发勤快地跑帽子胡同,甚至经常泡在杏花村后院的酿酒坊里,与酒娘一起研制新酒。
为着方便,她在后院辟了个暂时歇息的房间,直接让阿弩留在杏花村伺候。
七月流火,热闹如帽子胡同,辰时之后,酉时之前几乎没有人迹。
只一过了酉时,人便又蜂拥而出,倒是比平时又热闹了几分。
杏花村推出了一品新酒,骡子酒。
骡子酒喝时需调入杏花村特制的冰浆,冰浆一浇入酒中,寒气四起,在这大夏天,酒液竟隐隐有瞬间结冰之势。
这时候需得立马喝下,入口极辣而冲而冰,隐隐有碎冰夹杂其中,待入口腔,口感转为绵厚醇香,入腹后则浑身沁凉,因酒劲极大,店家吹嘘骡子都能喝倒,因此唤做骡子酒。
因这骡子酒的种种奇特之处,京中好酒之人趋之若鹜。
只这酒实在劲头太大,一般人根本不敢多喝,但那真正好烈酒,又有酒量的却更加青睐。
葛雷好酒,每隔几天定要去一趟杏花村喝上两盅,再亲自挑两罐新酒回去,京城几乎无人不晓。
只他好酒,却不烂饮,每次饮酒绝不超过两盅,有公务在身时更是绝不饮酒,因此来杏花村的时日并不固定。
骡子酒推出第一天,葛雷慕名而至,喝了两盅后,十分尽兴,吩咐买上两坛带回去。
小二为难,“酒带回去倒不难,只那调酒的冰浆,需得现场调出来,立马浇入酒中,大人若是需要,酒和冰浆可以分开装,只那冰浆时间长了便不管用了”。
葛雷犹豫了一会,开口道,“那再来一盅”。
小二脆声应了,待他喝完第三盅起身付账,又殷勤招呼道,“掌柜的说了,这骡子酒只供应这最热的两个半月时间。
往后天凉了,那肠胃不好的,年长体弱的,喝这个只怕要糟,为免惹上官司,就不能再往外卖了,再想喝酒得等来年了,大人这些日子常来啊!”
戒,这个东西只要破了,便不再可称为戒。
葛雷去杏花村的频率明显高了,去了也不再只点两盅酒,而是三盅。
等到下一次休沐的前一天晚上,他甚至喝了五盅。
那酒果然劲头极大,海量如他,喝了五盅也有些熏熏然了。
他生来好酒,酒量极大,又极为自制,这还是第一次喝至半醉,感觉十分新奇美好。
再到休沐时,他便十分自然地进门就点了五盅酒。
第三次休沐时,他喝过五盅后,颇有些意犹未尽,正犹豫要不要再加一盅,小二殷勤凑了过来,笑道,“大人今天赶得巧,掌柜的说明儿起这骡子酒就不卖了,大人要不要再加一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