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羡予已知定然是周围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顺着她的话音答道,“只要是姑娘所赠,他定然都欢喜欢的”。
华平乐龇牙,“谁让你说这种废话了?我是问你他喜欢什么?难道他喜欢什么,我还送不起了?”
“阿鲤——”
苏羡予垂眼,“其实阿鲤小时候性子颇活泼,后来被我拘着读书,才慢慢沉静了。
姑娘若是想送贺礼,只要寻些新奇有趣的,想必他都是喜欢的”。
“新奇有趣的!”
华平乐哈地一拍手,“那种东西我最多了!我还有个匕首,一刀捅到人身上鲜血直冒,人却一点事都没有!”
苏羡予掩唇咳了咳,想提醒她,阿鲤多半不会喜欢那样的东西,又咽了下去。
“你今天去不去看阿鲤打马游街?”
“不去”。
“不去?”华平乐瞪大眼睛,拔高声音,“你为什么不去?阿鲤肯定希望你去!”
虽知道她多半是装的,可从未见过霍瑛如此活泼的苏羡予却还是不由弯了弯唇角,“去的多半是老幼妇孺,我又是阿鲤的叔父,去了只怕要被人骂轻狂的”。
华平乐就换上了一副鄙视的神色,“因为怕被人骂轻狂,就要叫阿鲤失望,京中都在说你怎的视阿鲤如己出,我看也有限”。
苏羡予一愣,随即敛容抱拳,“姑娘教训的是,些许人言怎及得上阿鲤开心展颜?
只如今临时要起棚只怕不易,不知能否借贵府彩棚暂时落脚?”
华平乐扬起下巴哼了一声,“那还不容易?不过你记着,我这是看着阿鲤的面子,与你苏大尚书毫无干系!”
苏羡予低头咳了咳,“好,苏某记着了,待回家后,定然会记得谢阿鲤一谢”。
华平乐正要再说,就听一道绷紧的声线斜刺里响起,“酒酒在与苏尚书说什么?说得这般高兴?”
华平乐眸色微暗,果然是王妙儿!
怪不得表哥会提醒她注意王妙儿和苏羡予。
苏羡予微微退后半步,见礼。
华平乐却热情上前挽住王妙儿的胳膊,叽叽喳喳将刚刚自己与苏羡予的对话复述了一遍,邀功道,“太子妃你说我说得对不对?最烦他们这样的伪君子了!”
王妙儿就亲昵捏了捏她的鼻子,“你烦他,还操心他家的事做什么?
酒酒,苏尚书身居要职,可不比皇叔祖清闲,日后万不可这般缠着他,扰了他的公务”。
她这番话说得虽亲切,话音中的冷意却遮掩不住。
华平乐慢慢放开她的手,看看她,又看看她身边的永川郡主,问道,“太子妃和郡主到这来,是专门来等我?
让我在带满城公主出宫看新科进士打马游街时,也带上永川郡主?”
王妙儿点头笑道,“永川昨儿才听说满城求了皇上要出宫看新科进士打马御街,她孩子心性,便也想跟着去瞧瞧热闹,已经求了太后娘娘恩典。
只其他人,本宫实在不放心,便也交给酒酒,正好你们也一起做个伴!
酒酒这次可千万不能再叫永川被人欺负了去!”
华平乐后退两步,又问苏羡予,“苏尚书,我刚才扰着你公务了吗?”
苏羡予瞥了王妙儿一眼,神色微冷,“自然没有,华姑娘于阿鲤有救命大恩,别说并没有扰着苏某公务,就算真的扰着了,也是无妨的”。
华平乐一个错步,躲到他身后,扯着他的袖子,指着王妙儿大声道,“那你给我做个见证!
太子妃一面骂我不知羞耻缠着你,打扰你公务,一面又指挥我给她做事跑腿照顾永川郡主!
天下的好事都让她一个人占尽了!你跟我一起去找皇上,找太子舅舅告状!”
苏羡予,“……”
王妙儿神色转冷,“酒酒,这是在宫中,不可任性”。
华平乐声音更大了,“你看,她还凶我!我们现在就走!”
她说着拖着苏羡予就跑,苏羡予浑身都僵了,阿鱼,阿鱼竟然愿意这般靠近他,还愿意碰他的衣裳,愿意拉着他跑!
他只觉四肢都不受自己控制了,连脑子都是木的,笨拙跟着她的动作而动,天青色的袍摆在半空划出道道浪涛,哪里还有半分平日清冷孤寂之态。
王妙儿死死盯着二人远去的身影,果然,男人都只爱那些肤浅的臭皮囊,苏羡予也不能例外!
装得多长情多痴情!
还不是一见漂亮的小姑娘就毫无原则,连在宫中奔跑这种毫无仪态的事都做了!
“母妃——”
王妙儿忽地无端笑了起来,“永川,母妃给你挑个才貌双全的状元郎做夫婿好不好?”
永川愣了愣,肖似王妙儿的脸颊上顿时飞起了红晕,呐呐叫了声母妃,低下头去。
王妙儿根本没注意到她的表情,整个人似乎都沉浸到了一种臆想的奇幻中,浑身都在不自觉地发着抖,喃喃自语,“对对对,皇上不让你嫁给华平安最好,我还有更好的,更好的,更好的……”
永川郡主被她的模样吓到了,顾不上羞涩,叫了声母妃,用力扯了扯她的袖子。
王妙儿这才回过神来,冲永川郡主露出一个诡谲的笑来,“没事,我让人送你出宫去找宁河长公主,来人,去看他们往哪去了”。
永川郡主莫名有些害怕,忙随着宫人往宫外去了。
……
……
华平乐扯着苏羡予直奔东宫,萧明时正准备出门,今天举子殿试,政和帝会亲自出题、判卷。
他作为太子自然也不能缺席,哪里耐烦她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顾忌她的身份,勉强哄道,“是太子妃不对,改日孤叫她给你赔礼道歉”。
“那殿下你记好了啊!我有苏尚书做见证的!”
萧明时敷衍点头,又嘲讽盯了一眼苏羡予,快步离开。
华平乐就放开了苏羡予的袖子,摆手,“好了,你走吧,到时候喊你,你记得过来给我做见证,我再去跟文侧妃告状!”
苏羡予目送着她的背影一步三跳地进了东宫,忽地就生出一股奢望来。
阿鱼,阿鱼竟然还愿意靠近他,触碰他,那他是不是,是不是可以继续十六年前未能尽的事,未能圆的梦……
……
……
华平乐果然去跟文侧妃告了状,又去跟九方贵妃告了番状,又去寻政和帝,听说政和帝已经去了保和殿,这才带着萧明晴出了宫。
萧明晴许久没见九方凤,一见就牵着他的袖子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小嘴根本停不下来,全然没有半点小女儿见情郎的羞涩。
华平乐失笑摇头,萧明晴小孩子心性,只怕根本不知道何为喜欢,倒是闹着嫁人闹了个天翻地覆的。
这一耽误,街道上的车马就多了起来,挤了个水泄不通,他们索性弃了马,走到了华府的彩棚。
那边苏羡予遣人探听着,等华平乐出了宫,便也安排好手头事务出了宫,不想竟听说洛太傅夫妇带着洛兮瑶也来了,遂先去给洛太傅请安。
进了彩棚,他才发现洛兮瑶身边还坐着一个粉衣少女,正是华大姑奶奶的小姑宋学韫。
她上次吃了个大苦头,一直养到现在才将将好了些,昌平侯一直不让她出门。
她求了昌平侯夫人许久,又搬出洛兮瑶的名头,才让昌平侯夫人松了口。
因着涉及他府隐私,苏鲤并未对苏羡予说起当日在昌平侯府赴赏花宴之事。
苏羡予对宋学韫的印象只停留在很久之前在吾闻阁中见到那一次。
他记得宋学韫对华平乐颇有敌意,而从不与京中闺秀结交的洛兮瑶却似乎与她交情颇好。
苏羡予暗暗皱眉,洛太傅也不太高兴,“今天并非休沐之日,你怎么来了?
尚书省已经闲到你这个户部尚书都可以大白天的四处乱逛了?”
苏羡予温声答道,“今天是阿鲤的大日子,我不想错过”。
洛太傅还要再训,洛老夫人打断他,“你自己一个老学究,当年不敢去看阿玠和羡予打马游街。
如今老了,倒是倚老卖老地放下了身段来瞧阿鲤打马游街,却又不许羡予来,羡予你不必理他!”
洛太傅被老妻拆了台,气哼哼地不说话了。
洛老夫人亲热招呼苏羡予坐下,问道,“你也起了彩棚?”
苏羡予端起茶杯摇头,“我已经同华二姑娘说妥,去华府的彩棚凑凑热闹”。
洛老夫人惊讶看向他,“凑热闹?”
洛太傅和洛兮瑶的目光也看了过来,苏羡予坦然点头。
洛老夫人瞧了神色猛变的洛兮瑶一眼,将嘴边的疑问咽了下去,“这般也好,你就是性子太冷了,合该多出去走走”。
洛兮瑶想要说话,却在洛老夫人眼神的威压下不甘低下头。
苏羡予放下茶杯,起身行礼,“那我便告辞了”。
洛兮瑶腾地站了起来,“我也跟你一起去”。
苏羡予皱眉不语,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只顾忌洛老太傅夫妻不好直接说出口。
洛老夫人无声叹了口气,“说起来,我也许久没见宁河长公主了,瑶瑶,你随我一起去给长公主见个礼”。
洛老夫人既这般说了,苏羡予只好点头。
华府的彩棚中正热闹,苏羡予一眼就看到了坐下宁河长公主右手边的永川郡主,眼中厌恶一闪而过。
王妙儿还真是像一坨甩不掉的牛皮糖,处处碍他的眼!
宁河长公主左手边,九方凤也不知从哪里学的江湖手段,正在给萧明晴、孟姜和菱姐儿变戏法。
他一会将苹果变成小鸟,一会又凭空抓出只彩球,逗得三个小的惊叹不已,连连惊呼。
苏羡予几人见礼毕,宁河长公主拉着洛老夫人在自己身边坐下,指着九方凤介绍道,“这是王爷的军师,真真是个妙人儿,我老太婆要是有第三个孙女儿,定是要许给他做媳妇儿的!”
萧明晴忙扯住九方凤的袖子,一副老母鸡护鸡崽儿的凶悍模样,“那可不行!军师以后是要给我做驸马的,谁的孙女也想不着!”
一屋子人皆笑了起来,唯有洛兮瑶看看九方凤,又看看萧明晴,面上露出羡慕之色来。
九方凤笑道,“那九方还是宁愿长公主能有第三个孙女儿,其他倒也罢了,关键是能跟我们王爷做连襟!
要是做了驸马,可不就得叫王爷一声皇叔祖,这辈分上的亏可就吃大了!”
萧明晴跺脚,宁河长公主笑得直喘气,招呼他坐到自己身边,“我老太婆年纪大了,就稀罕这样生得俊又会说的后生,今儿你就陪着我们两个老太婆唠唠,哪儿也不许去!”
霍延之见菱姐儿眼巴巴地看着九方凤,却因为家教极好不敢出声,便拔出腰间匕首,往空中抛了个苹果,运刀如风对着苹果挥舞了起来。
菱姐儿惊讶张大小嘴,盯着他几乎快挥出残影的手眼眨也不眨。
霍延之动作极快,不多会,在空中飞旋的苹果便化作小块一一落入他左手的果碟中,他随手将匕首一扔,当归利落接住,恭敬奉上果叉。
霍延之接过,戳起果碟中已被削成金鱼形状的一块果肉送到华平乐手边。
华平乐斜了他一眼,接过,拿着对菱姐儿做了个鬼脸,“哈,你没有!”
菱姐儿眨了眨眼,想看霍延之又不敢,小嘴就有点要扁不扁的意思了。
苏羡予忍不住掩唇咳了咳,霍延之端着果碟上前两步弯下腰,用果叉戳了一条小鱼给她,又戳了一条给她,道,“你有两个”。
菱姐儿啊呜一口吃下一个,举着另一个,忽地在霍延之脸颊重重亲了一口,大声道,“谢谢姨父!”
霍延之托着果碟,愣在原地。
华平乐,“……”
华平乐上前一把抓着小丫头的领子将她提了起来,气鼓鼓地警告她,“乱喊什么!这是小姨的兄弟,和孟九舅舅一样,你要喊舅舅,舅舅!”
霍延之摸了摸脸上小丫头的口水,无声咧开了嘴,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来。
华平乐眼角余光扫见,不忍目睹地别过目光。
孟姜蹦了过来,将菱姐儿从华平乐手中救了出来抱在怀里,哈哈笑了起来,“菱姐儿果然聪明,九舅舅教一遍就记住了!
菱姐儿,你可要记好了,你这个姨父啊,又有本事又会打仗,关键还有钱,你就是要金山银山,他都能给你弄来!
瞧见你小姨头上的珠冠了没?
跟你姨父要!
他们家什么都多,南珠啊东珠啊月光珠啊,更多,多要些,串珠花串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