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穆凝重的气氛下,华平乐清脆甜美的嗓音诡异而不详,“大家回头,跟着我一起数到十,一、二——”
百官与御林军诸人自然不会跟着她数什么数,她带上城墙的纨绔们却是兴致高昂,一声比一声数得响。
“三……八、九、十!”
“轰——轰——轰——”
随着众纨绔最后一个音落下,轰然巨响在京城四面八方炸开,震得城墙都微微晃动起来。
旁人或许还不知道厉害,工部尚书和工部官员却是惊得大呼出声,“是粮仓!粮仓啊!”
一听说是粮仓,众人皆都惊惶起来了。
京城十二个粮仓,一眼看去,至少炸了八个。
霍延之只要围困住京城,都不必来打他们,不要几天他们就得断粮!
且,王爷连粮仓都炸得了,可见整个京城都已被王爷控制住了!
御林军统领看着远处的浓烟,只觉御林军剩下的那一半军心,也随着那滚滚浓烟慢慢消散。
华平乐勾起唇,早在霍延之借清宁营一事大闹工部时,她就记住了所有粮仓的位置。
整个京城,他们目前还控制不了,但炸几个粮仓还是能做到的。
当然,炸的也只是粮仓,绝不可能是粮食的。
不然一会福哥儿带兵攻入京城,那么多张嘴,吃什么?
趁着众人失神的功夫,华平乐飞身而起,袖中短刀出鞘,猛地一刀挥下。
御林军统领刚来得及拔出刀,头颅已旋飞而出,腔子里的血喷洒了出来。
站在他四周的人都惊叫着四散退开,华平乐反手抓着御林军统领的头发将他的头提在手中,周围的御林军纷纷拔刀向她冲了过去。
华平乐猛地将手中短刀掷向站得离御林军统领最近的一个副将。
短刀精准插入那副将的心脏,那副将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华平乐又抽出腰间长鞭,唰地一鞭甩出,将其余几个逼退,举着御林军统领的头厉声喝道,“都退后!”
随着她的动作,穿着禁卫军服饰的王府亲卫一拥而上,护到她身边。
“玉门关铁骑!”
“是玉门关铁骑!”
“玉门关的兵马怎么可能一下到了京城?”
“不可能不可能!”
城下的惊呼声一声接一声,华平乐又扬了扬手中御林军统领的头颅。
头颅下飞溅的鲜血有的溅到王府亲卫身上,有的溅到了她脸上,让她娇俏的脸多了七分森然的杀意。
“玉门关二十万铁骑已到,首恶已除,余者缴枪不究!”
“死娘们——”
满脸横肉的御林军副将还没全部骂出来,脖子上已多了道血痕。
他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重重倒了下去,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众人甚至都没看清是华平乐身边的谁动的手,又是怎么动的手。
华平乐微微一笑,“还有谁想试试我福广王府亲卫的刀速的?”
御林军众人握着刀戒备盯着她,却没有一个再敢开口骂的。
孟姜眨了眨眼,从华平乐挥刀杀人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振奋喊道,“酒酒,王爷是真的要造反?”
华平乐朝他粲然一笑,“是啊,九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挣个从龙之功,我叫王爷封你做五城兵马司指挥啊!”
孟姜一振胳膊,“不用封我做什么指挥,我们是兄弟,有福一起享,有难一起当,当然造反也要一起造了!”
孟老首辅忍不住呵斥了一声,孟姜眨眼,“祖父,按皇上的性子,王爷和酒酒造反了,他肯定要迁怒我,说不定还要杀我。
反正都是死,我还不如跟酒酒他们一起造反!
祖父你不必管我,当我已经被皇上杀了就是!”
孟老首辅,“……”
虽然说的有那么一点道理,但是,能这么大庭广众地满嘴混说吗!
孟姜说完根本不等孟老首辅再骂他,振臂高呼,“兄弟们,我们有福同享,有反同造,有没有跟我一起的?”
程修远慨然弹了弹衣袖,站到华平乐身边。
那个昏君,他早就看不顺眼了,王爷和华二姑娘要造反,正好!
他虽然没有说话,态度却摆得十分明确,没有半点含糊。
孟老首辅不由看向程尚书,却见程尚书虽面沉如水,却没有一点开口喝骂的意思,不由暗叹。
孟姜和程修远这一带头,众纨绔都蠢蠢欲动起来,带动得他们的父兄们也开始动摇迟疑。
就在这时,又有令兵来报,禁卫军围住了城门,为首的却是九方凤。
王爷连禁卫军也控制住了!
孟老首辅等官员心中有数,御林军众人听了,却是又多了一层心惊。
华平乐大声道,“诸位已处前后夹击之中,以王爷和军师的能耐,不到一个时辰,京城必破!
只不过王爷宅心仁厚,不愿多造杀孽,才给诸位一个缴械从明的机会!
王爷的品行,大家有目共睹!
我华平乐以华家列祖列宗的令名、以王爷的英名起誓,诸位只要放下武器,打开城门,大事成后,王爷一定会厚待诸位与诸位的家人,更胜现在!”
洛太傅沉声开口,“诸位可要想清楚了,是所谓的忠心更重要,还是自己和家人的性命荣辱更重要!”
孟老首辅放眼看向城外乌压压的大军,看看城内与御林军对峙,虎视眈眈,随时要强开城门的禁卫军,又看看城内滚滚的浓烟,不由长叹。
二十万玉门关铁骑悄无声息就到了京城外。
本该是皇上最心腹的禁卫军在无声无息间成了福广王的爪牙。
十万凤翔军被一纸根本看不出来是假的圣旨骗到了京城外。
光是看明面上的东西,就足够叫人心惊胆战,谁知道王爷私底下到底还做了多少准备?
王爷善战之名闻名大萧,酒酒没有夸张,就算他们负隅顽抗,玉门关铁骑在外,禁卫军在内,中间护城河已克,王爷想拿下这道城门也就是一个时辰的事。
就算皇上这时候遣京畿三大营来救,也来不及了。
孟老首辅这一声长叹,几乎叹出了所有朝臣的心。
他们看得清清楚楚,福广王前后大军夹击,军心涣散,御林军统领及亲信又已身死。
这场仗,还没打,他们就已经输了。
所不同的就是自己认输,还是被打得服输而已。
华平乐却并没有逼着他们表态的意思,见他们已看清形势,开口道,“来人,送各位大人回宫!”
这却是还要软禁他们了,也算是给了他们留了条后路,免了他们左右为难,也免了他们开城迎敌的骂名。
倒的确没有辜负王爷光明磊落、处事厚道的盛名。
于是,本就没了反抗之心的朝臣们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默默跟着王府亲卫下了城墙。
华平乐看向御林军的将领,甩了甩手中兀自还提着的御林军统领的头颅,“各位将军,法不责众。
现在各位大人都束手就擒,各位将军且想一想那位皇帝值不值得自己拼命保护?
何必为了点虚名伤了自己的性命,令亲者痛仇者快?”
御林军诸人皆是沉默,一个小将猛地掷下手中的长枪,高声喊道,“华二姑娘,末将平日最是仰慕王爷,以后能不能也去福广王府做王爷的亲卫?”
华平乐朗声笑了起来,“小将军一片热忱,王爷最是喜欢小将军这般深明大义又热血无畏的年轻人,只要小将军本事够了,王爷定会成全的”。
那小将一把抓住身边好友的胳膊,“退一步是死,进一步是能与王爷并肩作战,挣个从龙之功,别犹豫了,跟我走!”
那小将说着朝华平乐一拱手,拉着好友,快步跑到她身边。
有了他们带头,剩下的将领对视几眼,默默放下了手中兵器,朝华平乐拱手为礼。
华平乐长长吐了口气,郑重承诺,“诸位深情厚谊,王爷定不会相负!”
……
……
寰丘内,远处隆隆的声响和地面微微的震颤,让本就惶惶的人心更加紧张起来。
今天凌晨时分,三大营的探子就来报有不明兵马逼近京城。
因着政和帝尚未醒来,三大营的将领虽都有条不紊地开始调遣兵将,却是不敢轻动。
他们在等政和帝醒来,等着他的圣令和虎符。
无令而动兵,形同造反,没有人敢轻易冒险。
何况寰丘距离京城不算远,皇上又睡了许久了,应该会很快醒来吧?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漫长,特别是在这种焦心的情况下。
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有人建议先去叫醒政和帝,众臣询问看向年鱼。
年鱼连连冷笑,“皇上这次头风发作十分严重,这时候叫醒,便等同是昨天的针白用了。
叫起来了,皇上定会头痛不已,怕也是无法理事的。
本座昨晚才刚刚出京,京中一切都好,京城城墙更是高大坚固。
还有十万御林军、五万禁卫军,五城兵马司加起来也有五万人。
就算有乱臣贼子想趁东宫变故造反,能翻起什么风浪?还真能在这一时半刻的时间内攻进京城不成?”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众臣哑口无言。
年鱼看了看更漏,不屑开口,“药效还有两刻钟就能见效,诸位要是等不了,请便就是。
这样的军国大事,本座可不敢胡乱插手,否则岂不是要被你们这些国之栋梁骂死?”
两刻钟?
那倒也不是不能等,毕竟三大营调遣人手也需要时间。
众臣便只能继续等,在这两刻钟的时间里,遣去打探消息的探子不断将消息传了过来。
那不明兵马是凤翔军,总共约有十万人,领兵的却是福广王——
福广王射断了护城河吊桥,却没有下一步动作,目的不明——
留守京城的诸位大人上了城墙——
又有大批兵马逼近,是玉门关铁骑——
探子刚禀完消息,轰隆隆的爆炸声传来,地面微微颤动起来,众人惊惶四顾,“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锦衣卫疾步而入,大声喊道,“各位大人,是京城的粮仓炸了,火光看得清清楚楚,总共是八处!”
众臣都慌了,怪不得王爷按兵不动,原来是在等京中的内应!
炸了粮仓,京中人心一乱,他攻城就要容易多了!
对了,还有等他的亲兵,玉门关铁骑!
王爷这是铁了心要造反啊!
这么大的动静,政和帝睡成猪也醒了,众臣忙涌了进去听令。
这时候离年鱼说的两刻钟还差近一半的时间,政和帝果然如年鱼所说,明显还在头疼,面色煞白地揉着太阳穴。
待听完霍延之带兵逼京的消息后,他煞白的脸眼见地涨红了,气息也急促起来,厉声喝道,“三大营的人呢?
朱雀营原地待命,其他两营立即调齐所有兵马,与京中御林军内外夹击。
再调岷州卫和松潘卫之兵驰援,勿要击杀霍延之!”
晏尚书忍不住提醒了一句,“皇上,王爷杀不得啊!”
政和帝猛地抬起头,目光利刃般削向晏尚书。
晏尚书做出吓了一跳的模样,忙跪了下去,大声喊道,“皇上恕罪!
实在是小皇子和皇长孙接连出事,东宫贾良媛腹中孩儿血脉不明,且也未必是个皇孙,王爷,王爷杀不得啊!”
杀了,你们老萧家的江山留给谁去?
总不能送给他姓晏的吧?
他这话一出,吏部尚书也跪了下去,“皇上,晏大人言之有理。
刀剑无眼,王爷做错了事,皇上怎么责罚都好,万不能伤了王爷性命啊!”
政和帝气得直发抖,厉声喝道,“你们这是恨不得朕早死,好邀媚于新君了?”
政和帝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众臣自是不敢再说。
政和帝命左右取来虎符,强忍着头痛下令,“苏爱卿,剿灭反贼一事,便交予你全权负责。
朕最近头风发作频繁,不能理事时,你便代朕行天子事,来人,取朕的私印来”。
众臣不知内情,皆是惊骇,代行天子事?
皇上这是宁愿便宜一个外姓宠臣,也不愿将江山留给福广王?
晏尚书直起身体,大声喊道,“皇上,万万不可啊!外臣代行天子事,于礼不合啊!
大萧太祖遗训,天子不能理事,太子、诸皇子、萧氏亲王、郡王可代行天子事,后宫妇人不可、阉宦不可,外姓臣子不可啊!”
众臣纷纷跪了下去,喊起了皇上三思,包括苏羡予自己。
政和帝冷笑,太祖立下这样的祖训,是为防后宫、宦官及外臣挟天子而自重,他又岂能不知?
但羡予是他亲生的儿子,又岂能算是外臣?
“朕自有道理!”
“皇上!”
苏羡予恳切抬头看向政和帝,“皇上厚恩,臣铭记于心,铭感于心。
只晏大人说得对,此事于礼不合,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勿陷臣于不忠不义之地!”
政和帝目光沉沉,羡予的母亲一直是他的心头之病,他从未想过要让他认祖归宗,更别说要立他为太子了。
但事到如今,他只剩下他一个子嗣,也只能如此了。
难道还真的将这大好河山拱手送给霍延之那个逆贼不成?
这时,年鱼已将政和帝的私印取了来。
政和帝接过,示意苏羡予靠近,双手将印塞到他手中,沉声开口,“这是圣令,羡予,莫要辜负朕的信任!”
苏羡予抬头看向他,眸中亦露出动容之色,双手微微用力。
既然他这么迫切地要将皇帝私印交给他,他自然没有不收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