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冶冷不丁回头，便看见那位中年男人彻底卸下了伪装，一脸怠倦地望着他。
“咕噜咕噜？”宁冶尝试着用这个声音回应。
实际上宁冶成为了猫之后才知道，原来猫咪表达舒服是用声带发出类似于发动摩托车的咕噜声。
宁冶一般不会发出这个声音，对他这个人类来说，这么做还是挺难的。
不过宁冶也从林安然那里得知，人类很喜欢这种声音，听到的时候还会有治愈内心的效果。
他看着中年男人一副对生活失去希望的样子，的确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给这位男人带来慰藉。
果然，中年男人听到了宁冶发出来的声音之后，他的身体稍微地动了一下。
他抬起头，认真地看向了宁冶，然后本身像苦瓜一样的脸上总算是出现了一点点笑意。
“你是在安慰我吗？”中年男人突然站了起来，然后打开了这栋房子的主卧。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老人的气息。
是的，宁冶曾经在论坛上看到过一种说法，叫做老人臭。可对宁冶来说，这个说法太刻薄了一些。不过大部分老年人，身上的确会有一股独特的，陈旧的气息。
中年男人忍着莫大的伤痛，打开了柜子。这股味道对他而言，其实是母亲留下的痕迹。
柜子里东西并不多，宁冶已经小心翼翼地跟了过来。
他望着中年男人的脸，心情有些微妙。
一开始他对于这个中年男人是有些微妙的排斥的，因为在很多案例当中，像他这样的人似乎都不是正面的角色。
从整个屋子的结构，以及宁冶之前从没在小区里见过杨玉芬两个儿子的实情分析，这两孩子应该是没有和杨玉芬住一起的。
很容易让人怀疑，他们是那种生前对老父亲老母亲不闻不问，等到老人走了才追悔莫及的人。
宁冶甚至都开始脑补，杨玉芬之所以会出来收养小动物，一个人住在这里，恐怕是因为她太孤独了。
没有孩子的陪伴，只能把这些流浪猫流浪狗当成寄托感情的替代品。
可宁冶看到大儿子的一举一动后，又觉得他对于杨玉芬的感情应该是很浓烈的。他应该不是那种冷血无情的人。
如果这是演的？那他的演技也太好了一点。
“小猫咪，”这时候男人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其貌不扬又带着浓浓怀旧感的笔记本。“这上面有你的归宿吗？”
他并不指望宁冶能看懂本子上写了什么，可宁冶往上面瞅了一眼后，他就立刻看明白了。
厚厚的笔记本上，几乎每一页都写满了字。
流浪猫狗的名字，年龄，做过什么手术，哪里有身体缺陷都被杨玉芬写得一清二楚。
在每一个动物后面，还会有它的归宿。领养人是谁，电话号码是多少。
如果有回访的话，杨玉芬还会做特别的标注，比如：“到新家3年了，一切安好。”
光是看着这些文字，宁冶仿佛能透过一板一眼的字迹，想象到杨玉芬写下这一段文字的时候，她嘴角有着怎样的笑容。
男子这时候也没和宁冶互动，他就这样一页页地看着，仿佛隔着时空，看到了母亲跟这些小动物朝夕相处的一幕幕。
“我跟我弟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来一次。”男子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现在想来见面的次数还是太少了。我要是知道……我一定会天天陪着她的。”
他咬着嘴唇，眼眶虽然泛红，却依旧没有落泪。对于他这样年纪的男人来说，其实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哭是没有用的。
宁冶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可他什么都不做，就光是趴在那里，对于男人而言已经是非常大的慰藉了。
“其实我小时候就是在这里长大的。”男子起身了，他打开的是另一个次卧的房门。他望着那一张已经很多年没有人住，却依旧打理得干干净净，甚至连被褥都会一月一换的双层床。
“我记事起，这张床还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我弟弟还没出生呢！后来我嫌弃我弟天天趴我身上，就换了个双层的床。”
男子表面上是在跟宁冶说话，实际上他就是在寻找一个慰藉，一个可以听他说话的物件罢了。
宁冶很擅长这种工作，当男人对着他喋喋不休的时候，这只猫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听着。
他知道，从这些琐碎的信息中他肯定能找到有用的东西。
“我父亲是一个老师，”男子的思维很是跳跃，明明刚刚还在回忆自己的过往，却突然间跳到了父亲的身上。“他人很不错，我认识的人对他的印象都很好。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养小动物。”
这时候宁冶突然抬起头来，他有种预感，自己即将得到有用的信息了。
“我还记得小时候家里有小狗，小猫，还有乌龟和鹦鹉。”男子提起过往的故事时，他那张承载了岁月雕琢的脸上却露出了天真的笑容。“当时我的同学只要到我家里来玩的话，肯定都会说我家跟动物园一样。”
他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推开窗户，看向了远处。
“有一年我不小心把鹦鹉放出去了，”男子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脸：“还被我爸骂了一顿呢！”
“那个时候我妈对那些小动物，感情应该是不深的。单纯是我爸喜欢，她会帮着照顾。我和我弟也一样，我俩喜欢撸猫撸狗，可要我们去铲屎，去遛狗那就太麻烦了。”男子十分诚实地自我剖析：“喂，小猫咪你是不是要睡着了？你也觉得我很啰嗦吧？每次我跟我老婆说这些事，她都会听困。”
宁冶这次并没有回答对方，只是动了动自己的耳朵，表明他还没有睡着。
“后来，我和我弟就相继考上了大学。我去了北方，他留在了锦城。可不管是我还是我弟，我们回家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他突然沉默了下来，目光落在了敞开的抽屉里最显眼的那一张全家福上面。
“我大二的时候，我爸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