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掌心中的黑色肉茧,温黄庭一时也有些哭笑不得。
那肉茧只有一个指兜那么大,略微有些凸起,但并没有显得很鼓胀,至少不会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奇行种。
但温黄庭还是不太放心,他先是按了按,又尝试着扣了扣自己的掌心,却发现那个黑色肉茧就像是在他身体里一直生着的一般,已经和血肉融为了一体。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他能隐隐地感受到,流光就在那肉茧之中,甚至还与自己建立了某种精神上的联系。
他能够感觉到,只要自己向流光发出呼唤,那么流光定然会再次欣然响应,重新披覆在自己身上。
“呃……这……”温黄庭苦笑着,转头望向方牧之,向他摊开了掌心:“这……这可怎么办啊?”
方牧之只看了一眼,便微笑道:“不出所料,流光一旦认主,就没法剥离了……嗯,没有时间和你细说了,剩下的等你醒来再说吧。”
“醒……醒来?”
温黄庭愕然,话音未落,胸口和肩膀传来了剧烈的疼痛,还有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困倦感同时从体内涌出,多重感觉交缠之下,只一瞬间,他就昏了过去。
方牧之闪身上前,轻轻扶住了少年,看着他身上的血污,以及胸口和肩膀上已经结痂的伤口,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叹了一口气。
他将少年抱到了篝火旁,轻轻地放在了地上,然后取开一部分柴火,将洞口露出了一条可以通行的道路。
“都出来吧。”
摆了摆手,方牧之率先走出了山洞,四头灰狼居然听懂了他的话,叼着受伤的灰狼,慢慢跟在他的身后,
洞外的狼群仍未散去,围坐成一圈,安静地等待着。
方牧之朝着狼群中看了一眼,笑道:“好了,这场戏倒是辛苦了你们。”
一头体态俊美的白狼从阴影中慢慢踱了出来,它浑身毛皮洁净柔亮,只是一只眼睛青紫,另一只血红,看上去颇为邪异。
更为邪异的是,此刻那白狼,竟然对着方牧之口吐人言:“小七差点被你选中的人打死!”
白狼所发之声,有似于女声,但颇为粗豪,而且言语之中充满了忿忿之意。
“抱歉。”方牧之挠了挠脸,回头望了望洞中的温黄庭,尴尬地说道:“我只是没想到,今天的运气似乎好得有点过了头,这小子居然被流光选中了。”
“哼。”白狼冷哼一声:“既然小七的重伤是意料之外的事情,那么……此前说好的‘玉’,我要两个。”
方牧之摆手道:“那不可能,这么多年来,除了师祖,再也没有人能够制造那玩意儿,现在我手里的存货也不多了。”
“桃源界皇帝的兵马,正在山里大肆搜捕,很快就要找到这里,我可以让儿郎们帮你引开他们。”
“不用。”方牧之摇了摇头:“等他们找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
白狼哑然。
‘玉’的珍稀程度,她当然心中有数,讨价还价也并非她所擅长,两次开价只是尝试,既然谈不拢,那就只能作罢。
于是她看着方牧之,继续说道:“之前你的业陷入紊乱,我本来以为中条山就要被污染了,但想不到你居然很快就挺过来了。”
“是啊。”方牧之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微翘:“我也没有想到。”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方牧之转头看着躺在洞口的温黄庭,说道:“我要带他去一趟渊界。
白狼转过头,看着躺在洞口的温黄庭:“他?恕我直言,他很弱。”
“他要是强一点,小七已经死了。”方牧之先是笑了笑,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道:“而且,他或许身负天命,我需要回去找个熟人帮我确认一下。”
“哼,天命……我可不信什么天命。”白狼咬牙冷笑道:“把玉给我,交易就两清了。”
方牧之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青绿色玉玦,朝着白狼扔了过去。
白狼张开大口,将那玉玦一口吞下,然后仰头一声长嚎,便径直转头离去。
听到白狼的嚎叫之后,所有的灰狼都站了起来,慢慢地转过身,随着白狼一同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望着狼群离开的方向,方牧之伫立良久。
呼啸的北风仍未平息,暗夜之中,火把将搜山军士们的身影打得
一片散乱,当他们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山洞的时候,洞中早已没有了任何人的踪迹。
只剩下仍在肆意跳动的篝火,把所有人的脸色,映照得明暗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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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黄庭醒来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睡在山洞里,而是躺在一张柔软的短榻上,身上也换了一套烫金边翻领长袍。
一名头戴大毡帽,穿着枣红色的翻领胡袍,留着微翘大胡子的中年人,正坐在他对面,捧着一本手抄本,读得津津有味。
温黄庭注意到,那手抄本的封面上,写的果然是繁体字,他辨认了一下,似乎是“少阳正范”四个字。
他扶着床榻,想要坐起身来,但胸口和肩膀传来了一阵疼痛,让他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中年人听到声响,将书本放低,轻笑道:“温小弟,你醒了?”
听到声音,温黄庭这才认出来,眼前这名中年人竟然就是方牧之。
嗯,眉眼还是有些依稀相似的,不过没有那么英俊了,看上去倒是顺眼了许多……
这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吗?
心中暗暗惊奇,温黄庭苦笑道:“自从认识大侠你以来,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一直在昏迷。”
“这抱怨可不地道。”方牧之用书本轻敲着身旁的短几,说道:“你可是舒舒服服地睡着,我还要提着你躲避追杀,怎么看都是我更辛苦一些吧?”
听到这话,温黄庭在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
虽然方牧之是救了他没错,可若不是方牧之,自己也不会被连累到一同被追杀啊。
方牧之看他不说话,便继续说道:“你受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但想要痊愈,还需要半个月的静养。”
温黄庭点了点头,开口问道:“我们这是在哪?”
话还没问完,忽然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
“呃……”温黄庭急忙捂住肚皮,尴尬地笑了笑,但这一捂,肚皮中响声更是连串如雷,从未有过的强烈饥饿感也随之涌起。
好在方牧之早有准备,从身旁的短几上推过一个大大的食盒:“先吃了东西再说吧。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就随便买了点。”
“谢……谢谢大侠。”
“我不是什么大侠,也不喜欢别人这样叫我。”方牧之微笑道:“你可以叫我方先生。”
“好的,方先生。”
温黄庭点了点头,便迫不及待地将食盒揭开。
一瞬间,白面的麦香与肉的甜香,混杂在一起,扑鼻而来,令人食指大动。
食盒分两层,第一层是摆得整整齐齐的十个大包子,还带着微微的温热。
温黄庭赶紧抄起一个,咬上了一大口。
细腻的白面,醇美的肉汁,肥瘦正好的肉馅,配上胡椒的辛辣,让腹中空空的温黄庭差点把舌头给一起吞了进去。
“慢点,慢点,别噎着。”方牧之将书合上,在膝盖上轻轻拍了拍,笑道:“你运气不错,泗州很难买到肉馅的笼饼,只有三七坊东头的杨记饼铺才有。”
原来这不叫包子,叫做笼饼。
温黄庭心中暗暗记下,一边吃,一边抬头问道:“我们是在泗州吗?泗州在哪里?离蒲州远不远?”
“不,我们快到扬州了。”方牧之推开身边的窗户,微笑道:“离蒲州不到三千里。”
窗外,晴空白云之下,是一条宽广的河道,河面上,大小船只来来往往,尽显水路之繁忙。
两人竟是在一艘大船之上,只是船行得甚是平稳,所以在舱房内才会感觉不到。
“三千……咳咳……”
听到方牧之的回答,温黄庭不由得噎了一口,连忙拿起对方递过的水囊,狠灌了一大口,这才忙问道:“我这是睡了多久?”
“算上今天的话,那就是十三天半。”
温黄庭完全呆住了,暗道怪不得伤口好得那么快,而且自己那么饿。
一般人昏迷半个月之后,不说肌体失调,虚弱总是免不了的吧?
但自己除了觉得特别饿之外,竟然并没有其他任何的异样,莫非……是因为流光的关系?
仔细地欣赏了一番温黄庭的表情之后,方牧之这才轻笑道:“第一次操纵机甲,确实是很费体力和精力的,而且流光为了愈合你的伤口,转化了不少先天之炁,若非
你体质特殊,怕是直接就要被涨爆心脉而亡了。”
温黄庭好奇道:“呃……大……方先生,你说的先天之气什么什么?体质特殊,又是指什么?”
“先把肚子填饱再说。”方牧之笑了笑,将第一层食盒抬起放到一边,露出了下面的一层。
糯米制作成的各色糕点,梨、杏等水果腌制的干脯,以及梅花、菊花和结绳状的酥皮烤饼,林林总总地摆满了一整盒。
温黄庭情不自禁地吞咽着口水,抬头看了一眼方牧之,待到对方轻轻点头之后,这才火速地伸手捏起一块玫红色的糯米软膏扔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