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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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衣葵家中,已有了几个武师充当护院,寻常人还真没那个胆子闯进来,为了给郑秀才壮胆,郁衣葵专门让武师们出门喝酒去,又让老门房在门口咒骂武师们,营造一种她家武师都在消极怠工的假象。

孙氏在郁家住着,郑秀才整天都关注着郁府的动向,武师和老门房闹出这种动静,他不可能不知道。

天色渐渐晚了,路上也渐渐黑了。

黑暗总是会给恶人们一种错觉——那就是无论他们干出什么事情来,黑夜总会把这一切都掩盖起来。

郑秀才的眼睛,就藏在黑夜之中,死死的盯着郁府,见郁府的护院们提着灯笼吆五喝六地走了,他就悄悄地溜了过去。

郑秀才从小就被父母寄予厚望,尤其是他娘,总是觉得他是全天下最聪明的小孩,以后一定会封侯拜相,他在溺爱和夸赞中长大,渐渐就把这些话当了真,真的觉得自己才高八斗,是个不世之材。

可是他来到汴京之后,却处处碰壁,根本没人买他的账,他又气又急,整天都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凄惨至极。

后来认识了孙氏,因为觉得人家有钱,使出浑身解数去追求,这才令孙氏下嫁。他明明是为了孙氏的钱,却理直气壮地觉得女人的钱就应该给他花,不给他钱花才是不知好歹!

对于那些心高气傲,不肯下嫁穷男人的富贵小姐,郑秀才从来都是鄙视的,说人家不守妇道,说人家心都钻到钱眼子里头去了。

而孙氏嫁给了他之后,他那压抑已久的真面目就慢慢露出来了。

他毕竟是考中过秀才的人,还是有几分脑子的,所以他慢慢地让孙氏疏远娘家,又把孙氏的嫁妆全都牢牢地捏在了自己的手上,这才开始控制、折磨孙氏,成亲八年,他把孙氏从一个活泼明艳的少女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疯婆子。

他活了三四十岁,在外碰壁了许多年,只有在孙氏这里,看到孙氏因为他痛苦的发疯,大哭大喊,他才能感觉到一种掌控他人的快乐,一种让他人的喜怒哀乐全部围绕着他转的满足感。

这种满足感让郑秀才容光焕发,连带着心都膨胀起来了。

所以他得知了郁家二老双亡,孤女郁衣葵独守巨额财产的时候,就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郁家多好、多大、多气派啊!听说那寺东门大街上,有好几家铺子都是郁家的产业,郁家小娘子一个月的首饰钱,都能买好几个仆从了吧!

再想到郁家小娘子那一身俏俏的孝服,那年轻美丽的脸庞……他就忍不住起了邪念。

反正这郁家的财产迟早都要便宜了哪个男人,为什么不能是他郑望仕呢?

孙氏年老色衰,又总哭哭啼啼的,哪个男人喜欢这种女人?再说了,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娶了郁家小娘子,还能让她有个男人依靠,可是大好事啊!

他说干就干,诱导了一个没脑子的闲汉去郁家门口认亲,本想着英雄救美,却没想到那郁家小娘子凶悍得要命,郑秀才就没能得手。

安排好的计划没得手,郑秀才是气得要死,直在心里骂这姓郁的小蹄子不守妇道!哪个女人跟她一样那么凶悍?怪不得十九岁了还没男人要!

他不敢再出手,心里的郁气又无法排解,故而变本加厉地折磨孙氏,却不想孙氏居然也慢慢变了,自己用言语刺激她的时候她也不会再大哭大闹了,甚至背着他去见娘家人!!还被娘家人接了回去!!

郑秀才简直要气疯了!!但是气过之后,他更多的是害怕!

与孙氏成亲八年来,他都没赚过一分钱,全是靠孙氏丰厚的嫁妆过日子的,虽然嫁妆现在都捏在他手里,可是孙家敢当街殴打他,难道不敢把嫁妆抢回去?

郑秀才费尽心思才把孙氏这提款机给骗到手,现在想把钱要回去!绝他娘的不可能!!

郑秀才立刻伏低做小,去孙家道歉,却没想到孙家人直接把他晾在大门口,门都不让他进,孙二哥留下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和离!必须和离!

郑秀才气急败坏,又看见孙氏去郁家小住了,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孙氏与这郁家的小娘皮早有来往……对、对,孙氏本来和他好好的,也很久没和娘家来往了,怎么忽然就回娘家了?一定是这姓郁的小贱人怂恿的!

对、对……一定是这小贱人的错,是她从中作梗,把自己的生活给毁了!!全给毁了!!

郑秀才把所有的错误都推给了郁衣葵,他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他要报复郁衣葵,还要报复不知好歹的孙氏!!让她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然后,他就趁郁府的护院们都走了之后,从郁府后门旁边的一个狗洞里钻了进去,手里提着菜刀,往郁衣葵的卧房摸去。

卧房很好找,唯一亮着灯的那个屋子就是。纸窗上倒映出了里面人的剪影,纤细得好像任人欺凌一般。

郑秀才恶从心中起,一脚就踹开了门扑了进去。

郁衣葵正坐在八仙桌旁,而坐在她身边的,是郑秀才的妻子孙氏。

孙氏一看见双眼血红,面目狰狞的郑秀才,吓得立刻站了起来,惊叫道:“……你!你……你怎么在这里……来人!快来人啊!”

郑秀才恶狠狠地骂道:“贱人!还有脸喊人!跟我回去,跟我回去!”

说着,扑上来就要打!孙氏吓的惊声尖叫,浑身抖如筛糠,软得动都动不了。

正在此刻,一只黑靴忽然自郑秀才背后一脚踹出,正正好踹到了郑秀才的腰间,郑秀才被踹到一个马趴扑在地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疼得烧了起来,手里的菜刀也掉落在地。

他并没看见是谁踹得他,但是本能让他挣扎着要爬起来,背后那人轻轻地“啧”了一声,似乎觉得有些不耐,然后一脚踏上了他的背。

那只脚力气很大,郑秀才一下就趴在了地上起不来了,肾上腺素渐渐消退,郑秀才的理智渐渐回到了脑子里,他四肢颤抖,心脏狂跳,感觉手脚冰凉。

那只脚从他背上移开,郑秀才看见一双黑色的官靴走到了他的面前,那人冷冷地命令道:“抬起头来。”

郑秀才战战兢兢地抬头。

出现在面前的,是穿着绛红官服的展昭,他的嘴唇紧紧抿起,那双总是温和如水玉一般的眼眸之中,此刻已满是冰冷,看着郑秀才的眼神,就好似看着一个死人一样。

他不笑的时候,春风也已化作了寒冬,那下颌角分明的棱角之间,也透露出一种残酷的冷峻来。

——对于这种人渣之中的人渣,展昭向来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

郑秀才久居汴京,当然认得展昭!一见是他,登时吓得浑身颤抖,脸色惨白,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闯进孤女的闺房之中,身上又带着凶器,被这开封府的展护卫当场抓住,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展昭看着趴在地上的郑秀才,又想起他平日里人模狗样,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厌恶之感,他不欲与这种人多废话,只用粗麻绳捆了他,便要押解回开封府,明日上堂!

郑秀才被拉扯起来,双腿抖成了面条,他不敢向展昭求饶,只能对孙氏痛哭流涕道:“婉君!婉君!夫人……你、你难道忍心看我这样受苦么!”

孙氏缩在桌边,眼神闪烁,正欲说话,郁衣葵冷冰冰却打断了她:“孙婉君忍不忍心,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郑望仕。”

她在孙氏面前一向都是可亲可爱的模样,骤然换上这样冷淡又嘲弄的语气,就连孙氏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郁衣葵。

郑秀才的眼神重新凶恶起来,恶狠狠地瞪着郁衣葵,声音发颤:“是你!都是你害得我!!是不是!”

郁衣葵的嘴角就浮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桌面:“是啊,今天是我请孙婉君来家里小住,是我故意让护院们全都离开,也是我请展昭展大人来守株待兔,就是为了抓你的现行。”

郑秀才瞪大双眼,脸色惨白,嘴唇嚅嗫:“你……你……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展……展大人,是她诱导我犯罪的!是她诱导我的!你都听见了,展大人……我冤枉……我冤枉啊……”

展昭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

即使见过这么多犯人,每次他见到这种认为自己完全没有错的、把过错全推到受害者身上的人渣时,还是会觉得恶心得要死。

他扫了一眼郑望仕,隐忍着怒意冷冷道:“郑望仕,你手持凶器,夜闯他人宅院,意图行凶,证据确凿,竟还不知错!”

那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睛,此刻也黑如深潭,隐忍不发。

郁衣葵的语气却很轻松:“展大人,不要生气嘛……”

这语气却更像调笑……或者撒娇,展昭的胸口忽然剧烈的起伏了两下,沉着语气道:“抱歉,展某失态。”

郁衣葵嘴角带着笑意:“恶人之所以为恶,正是因为他们从来都不会羞耻、不会羞愧……但他们会怕死,所以……抓住他们就好了,只要……赢了他们就好了。”

她那双冷淡的双眼就盯住了郑望仕:“这一次还是我赢了,而且我会一直赢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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