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郁衣葵想的一样,这张关汉果然是因为妻女不信太阳三圣母法门,得了病要去看大夫有关。
张小小小时候一直很正常,结果前端日子突发癫痫,还经常发作的很厉害。顾氏到处走访名医,想为女儿治疗,可张关汉却要把汴京的铺子和屋舍都卖了,去松江府投奔王军。
他自然是认为,王军那般神通广大,一定能治好女儿小小的癫痫。
可顾氏怎能答应?
那般小的孩子,身上还带着病,在如此冰天雪地的情况下长途跋涉,岂能有命在?
她激烈的反对,张关汉却心意已决,还摆出顾氏去年得了种风寒,他去请了三圣母的通灵法器回来的事情。
那法器乃是一个圆圆、小小的金属片儿,上头刻着些奇怪的纹路,据说,里头就蕴含着圣光之力,待在身上,能祛百病。
他说顾氏病得那般严重,还不是本门的通灵法器出马,才叫她好的么?那什么劳什子名医,有个屁用!
但顾氏却冷笑着说,去年她病得快死了,还是去隔壁求那家的娘子为她抓药煎药,才救回一条命来。风寒尚且治不好,癫痫难道能治好么?
顾氏对丈夫愤怒不已,出言讽刺他蠢笨如猪,被那姓王的骗子把全部身家都骗走了还死心塌地呢!那姓王的心里一定都乐开花了!跟了他这个蠢笨的东西,真是她倒霉透顶!小小有这么个爹,真是投错了胎!
男人的自尊心,在外人面前,说不准还可以被踩两脚,可是在妻子这里,如果他们的自尊心被踩了,就会暴跳如野兽,张关汉根本不肯承认自己有错,与妻子大吵一架,盛怒之下还动了手,把妻子打得头破血流。
这一次争吵之后,他对王军的崇拜反而更近乎疯狂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像妻子证明自己没有错一样。
顾氏冷眼旁观,自那天之后再对他没有好脸色,还很平静地告诉张关汉,她不走,小小也绝不会离开汴京,她虽然是小门小户之女,但起码家人还愿意收留,他若是非要走,那就和离吧!
和离!还要闹得大大的!张关汉若是敢造次,她就把那王军的事情给告发出去!
顾氏冷笑着说:“你知道本朝搞这些邪门歪道的东西都怎么处理么?斩立决!斩立决!”
而他的女儿张小小……
张关汉自小小出生以来,就沉迷于太阳三圣母法门,可曾关心过家里的女儿?可曾陪女儿玩耍过?没有!都没有!
在这种情况之下,张小小自然会更向着母亲,五岁的小女孩,还没有学会看大人的眼色,躲在母亲身后,纵然父亲厉声喝令她过去,她也只是两眼含着两包眼泪,拨浪鼓似得摇头。
张关汉怒气冲冲。
阴狠如他,最后想出了这样的主意,来惩罚不虔诚的妻女。女儿与妻子惨死之时,他的确在外头吃酒,吃得醉醺醺,不知是喜是悲,只在心里无数次默念着太阳三圣母法门,狂热地告诉自己,他没错!他没错!
错的是那贱人母女!!
杀了那二人之后,他又迫不及待地要去见王军,企图在他身边得到一些安宁,可谁知道,他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局!
建立在泡沫之上的信仰,本就脆弱的令人难以想象,王军的丑态令张关汉完全无法接受。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已经把一切都给王军了,但……但他是个骗子?
看到王军像条狗一样的求饶、跪地,甚至吓得直接晕死过去的时候,张关汉已完全崩溃,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就为了这孬种,把大好的人生给过成了这样么?
他痛苦地抱着头大哭大喊起来,喊着自己妻子和女儿的名字。
郁衣葵觉得讽刺至极。
一个用那样残忍的手段杀死妻女的男人,此刻幡然悔悟,嚎啕大哭,难道是在哭自己妻女的性命么?
不,他不是,他只是在哭诉自己的惨,至于他妻女的性命,在他心中,那也只是属于他的财产罢了,他只是在哭自己受人蒙蔽,把自己的财产亲手毁了——还要因为这件事坐牢罢了。
张关汉磕着头,把一切的事情都如实交代了出来,那县令何曾听过这般骇人听闻的事件?早就惊得脸色都不对了。
而那王军,冬日里的一盆冷水照着脸泼下去,马上就醒来了。
他醒来之后,一时间还未曾反应过来自己如今的处境,直到看到这大堂之上悬挂的那“明镜高悬”的匾额,这才吓得瑟瑟发抖起来。
县令一拍惊堂木,令他将所有事情如实招来!
王军虽然被吓破了胆子,但好歹也知道真相是不能说的,于是编了一个奇遇故事出来,只是他编的断断续续,十分牵强,远不如晋江的大大们编的故事,那县令又不是个傻子,支支吾吾成这样,能是真的?
于是当即下令杖责!
王军立刻被摁在地上痛打,他哪里受得起这严刑拷打,当场就痛呼起来,被塞着嘴结结实实的打了几十板子。
县令又令他说实话。
王军几乎都崩溃了,说不出任何话来,县令怒目圆睁,竟下令要上夹棍,这夹棍一上,十指连心,那可是一个痛字了得?王军吓得大喊:“我说!我说!”
县令示意衙役们先停下。
王军:“其实我是来自一千多年后的时代……”
县令:“…………”
县令:“不老实是吧,来人啊,接着上夹棍!”
王军大呼:“大人,我说的是真的!我说的是真的!”
可这县令又怎么会相信如此荒唐的说法呢?当即命人继续行刑,王军大呼小叫,拼命求饶,最后直接昏死过去,怎么泼都泼不醒来。
于是县令命人先将这二人收监,明日再审。又陪着笑脸对旁听的郁衣葵与展昭二人请示该如何行动,当晚就派衙役们去把那霍家冲给控制了起来,细细调查,如有人害人性命,杀人祭鬼,即刻带回。
这注定是不眠的一夜了。
结果这一夜,竟还出了另一件大事。
张关汉与王军,被关在相邻的两间牢房之中,此地的牢房不同开封府的石牢,乃是木牢,隔开一个个牢房的,是木质的栏杆,王军晕了过去,被衙役们丢在了地上的稻草堆里。
而张关汉被关在了隔壁。隔着木栏杆,阴狠的张关汉恶狠狠地盯着昏迷的王军。
想到他这些年像个傻子一样的,把银钱全部奉献给了这骗子,又想到自己毅然决绝的烧了自己的屋舍和妻女,还因为这个引来了灭顶之灾……
他忽然自怀中掏出了一个打火机。
这打火机的原理不稀奇,只是里头用的这清如水的油难找,当时王军便说了,这是太阳三圣母净瓶之中的甘霖,观音菩萨净瓶中的水可长万物,而太阳三圣母净瓶中的甘霖可生天火。
张关汉点燃了那打火机,将那打火机直直朝着王军身|下的那堆干稻草丢去,打火机的火焰点燃了干稻草,正巧此时牢头不在,王军又晕死过去,直到那火焰爬满了王军的身体,他才被痛醒过来。
火焰吞噬了王军,王军只觉得浑身的皮肤都已被烧出了无数血泡,这些血泡又瞬间被烧得爆裂开来,流出鲜血。他惊恐的尖叫起来,在地上打起了滚。
可是地上只有一堆堆的干稻草,干稻草被他滚过,都着了火,反而是把他自己好像架在了火堆上烤一样,他本就受了杖刑,站都站不起来,如今就只能在满是火焰的地上滚来滚去,尖利的哀嚎求饶着,空气中逐渐多了一股焦糊味!
火势点燃了栅栏,又朝张关汉爬去,张关汉靠在牢房的另外一头,对着哀嚎的王军哈哈大笑,似乎出了一口恶气。
牢头此刻才感到,看到这情景之后,简直要吓呆了,忙命衙役们救火,尖利的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牢房中关押着的其他犯人也乱了起来,拼命撞着木栏杆要逃,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唯有张关汉感到了快意。
这火势很快大了起来,浓烟滚滚,直冲张关汉而去,张关汉虽然身上没着火,可是却吸入了许多浓烟,不住的咳嗽着,他求生欲倒是挺强的,匍匐在地上往牢房门口爬去,央求那衙役快开门,叫他出去。
他这一头,已经被浓烟所卷住,滚烫的空气让人面前的景象都好似流动一般。
也算是他倒霉,牢房刚巧是最后一间,那拿着钥匙的衙役胆子小,不敢冲进浓烟里,再说了,一个犯人死就死了,何苦要赔上他们的性命呢?
所以小衙役假装没听见浓烟滚滚里的呼喊声,没跑到这最后一间来。
张关汉惊恐的拍着栅栏,一口吸进了灼热的空气,只觉得从口腔到咽喉,都被烫得起了无数血泡,他一把捂住嘴巴,疯狂的后退,躲着那呛人的浓烟与灼热的空气……
可是没有用,他还是要呼吸的,致命的空气顺着他的手进入他的嘴巴,痛得难以呼吸,而他身上的皮肤也被灼烧……
他无法呼吸,拼命扣着自己的嘴巴,想要把堵塞自己呼吸的东西抠出来,可是他的嘴里却什么都没有,他的手脚逐渐失去了力气,眼前也慢慢地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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