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九日清晨,陆尘漫步许久后感到有些疲惫,就在公园的藤椅上缓缓坐下。此处乃是霸州市中州大道与人民路中段的人民公园。
夏日的微风,温暖而宜人,吹拂在身上,带来无比的舒适。这夏日的风,不单蕴含着泥土的芬芳、花鸟的绰约风姿,更有着一份独特且质朴的青涩。夏风宛如生命的使者,它轻拂而过,吹开了荷花,荷花则散发出醉人的清香,以此作为对夏风的慷慨回报。它也吹开了茉莉,微风轻拂时还带着丝丝清凉,掠过人工湖边的垂柳,那青绿的柳枝随风摇曳,构成了一幅静谧祥和的美妙画面,令人不禁思绪纷飞。如此美好的景致,望着被微风吹皱的湖面,看着湖中倒映着的不规则影子,深绿色的湖水深不见底,不过能看到清晨氤氲而起的雾气。湖周边的十几条长椅上,零散地坐着几位早起的市民,有的在谈笑风生,有的在小憩休憩,有的在翻阅随身的报纸,还有的拿着收音机,听着铿锵有力的戏曲,一边走着一边哼唱着,在清新的空气中沿着湖边悠然慢跑。
在这样的清晨,陆尘不禁寻思,会不会上演才子佳人在湖畔邂逅的浪漫故事?或者是英雄救美的老套情节?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事实上,在如今快节奏的城市生活中,能有闲情逸致来这里晨练的,绝大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年人。不信您瞧,那不远处,有一群老头、老太太正慢悠悠地打着太极拳,还有那边的老年秧歌队,身着大红大绿的舞蹈服,配上满头的银发,绸巾水袖甩得那叫一个喜庆。还有在花间、树下散步的人们,也大都是三五成群,或者两两成对的中老年人。对于生活在城市中的市民来说,或许只有到了这个年纪,才有时间和闲暇来这里调养一下透支的身体,弥补一下过往的人生。
人工湖边,渐渐升高的太阳在湖面上闪烁着粼粼波光,绿树成荫、碧水蓝天、绿草如茵,整个环境绿意盎然,充满了勃勃生机。陆尘漫不经心地眺望着,就在这时,两位不速之客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正在闲聊的人们的目光。原来是两个一高一矮的大胖子,正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走来。他们行走在木地板铺成的道路上,只听见“砰砰”的沉重脚步声,两人边走边喘着粗气。不一会儿,走到几步之外的长椅边,最左边的那位一屁股坐到长椅上,招呼着另一个人。两人气喘吁吁,那喘息声如同破旧风箱发出的杂音,“呼呼”作响,看样子累得够呛。
这简直就是两座移动的肉山……陆尘咬着嘴唇,眯着眼睛,在心里暗自嘀咕。生怕这哥俩发现自己在嘲笑他们,陆尘连忙把脸侧过去,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难得一见的景观。如今城市里的美女越发趋于妖冶化,而有钱的男人大多朝着肥胖症的方向发展。要说见到胖子倒也不足为奇,可这哥俩胖得实在有些奇特。左边坐着的矮胖矮胖,身材五短;右边坐着的那个白嫩肥胖,挺着个将军肚,斜靠在长椅上大口喘气,同时还不停地抱怨着:“怎么这么远啊!”而实际上,这里距离公园大门不过几百米的距离而已。
肥胖的那位怀疑地看着左边的人,就见他侧过头问道:“地炮,你这消息准不准呀?我们这都来了第三次了,我天天起这么大早,我当年谈恋爱的时候都没这么勤快过,你说的那个人呢?”
地炮赶忙对身旁肥胖的那位说道:“冷哥,您别着急呀!有道是心诚则灵!这事儿得靠机缘,李铁口那可是如同陆地神仙一般的人物,咱们这个圈子里不少人都找他算过,可准了。”
“真的假的,地炮你也算过?”冷胖子满脸狐疑地问道,地炮连忙摇头表示否认,不过却是神神秘秘地把话题引向了那些道听途说的故事:“我虽然没算过,可我听说过呀,冷哥,您还记得开茶叶店的那郭老板吗?”
“上个月不都死了,人都火化了,提他干嘛?”
“对,就是他……他那辆奥迪A8还是咱们给他倒腾的呢。我听人说,这小子几个月前找李铁口算卦问吉凶,一见面那李老头就看了看他的面相,然后又摸了摸他的手相,很失望地叹了口气,转身就走了……当时这事儿把在场的人都搞得一头雾水,谁能想到这事儿没过多久,郭老板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去了趟医院一检查,哎哟!骨癌,在医院动了手术,不到三个月人就没了……后来大家才知道,李老神仙早就看出他命不久矣,所以连算都不给他算了。”
地炮说得绘声绘色、活灵活现、抑扬顿挫,直说得肥胖的冷哥似乎被吓到了,瞪着大眼睛,满脸惊愕地问地炮:“真的……?就这么算死了?”
“真的……当然不是被算死的,是李老神仙算出他时日无多,只是当时没有当场明说罢了……还有更玄乎的呢!冷哥,HZ市的市长您知道不?也慕名来求过卦,李老神仙还真给他卜了一卦,说了一句‘前无通衢路、后无回头岸’。也是话说完,扭头就走……都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老神仙就丢下这么一句话,把市长给打发走了。结果!您猜怎么着?”地炮神神秘秘地说着。肥胖子脱口而出:“又算死了?”
“没有……没过几天这家伙就被双规双开了,听说这家伙不光贪污腐败,还包养了好几个情妇,全都被曝光了,现在,比死也好不到哪儿去……后来这事传出来后!大伙才弄明白。‘前无通衢路、后无回头岸’是说那家伙已经走投无路了……真的。这事儿好多人都知道,都传得神乎其神了。”地炮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扯淡吧!你算什么东西,市长搞封建迷信能让你知道?”冷胖子一脸不相信,两眼一瞪,别说,还真有老板的派头!
“您看您说的……我是和市长不认识,可他的司机跟我是发小,要不是这样,我也不知道咱霸州还有这么一号神人呢!……一打听才知道,比我听说的还要神。”地炮极力辩解着,不料他这么一说,肥胖的这位哥们儿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来,呵斥道:“那算了,妈了个B的,一个算死了、一个算进去了,哥哥我现在都赔得快连裤子都提不起来了,你不是想把我也给折腾进去吧!”
“别别别,冷哥您冷静点!我就是说李老神仙算得挺准的。冷哥,要是能碰到咱就问问,碰不到,咱就当出来锻炼身体了,不是吗?”
“坐,冷哥,再等等……”
“来,抽棵烟……”
矮胖子把肥胖子又强行拉着坐回到长椅上,只见那冷哥心事重重,连抽烟都显得紧张兮兮。
陆尘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俩胖子是专门来找人的。就听俩胖子在低声嘀咕着万一找到李老神仙,要怎么询问?怎么考验一下来辨别真假!还说什么千万别上当之类的。听的人越听越觉得靠谱,说的人越说越觉得靠谱,不但说得兴致勃勃,而且还一本正经地讲:
“据说这李老神仙能看阳宅阴宅、能算财运、也能算姻缘、甚至连生男生女都能算得准,比医生还厉害……”
陆尘听到这儿,满心疑惑地四下张望,发现周围除了老头就是老太太,心里暗想:“这里头哪有什么半仙儿,这不是封建迷信吗?还有谁会信呀!”
这事儿呀!您说邪门不邪门。您越觉得不可信,它就越朝着邪门的方向发展!陆尘原本觉得这俩胖子八成是道听途说被人忽悠了,十有八九要扑个空,没想到还不到一支烟的功夫,打脸的事儿来了!就瞧见,又跑来了一位气喘吁吁的哥们儿,身上穿着夹克衫,撒开脚丫子往这边跑,看样子是和俩胖子一伙的,边跑边欣喜若狂地用手向后指着,大声喊道:
“……来了……来了,真的来了,老神仙真的来了……”
陆尘愣了一下,然后眼睛也跟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虽说中州地域广阔,人口众多,可能什么样的人都有,但这老神仙的说法,呵呵……
跑过来报信的哥们儿,长着一个蒜头鼻,还露出两颗兔牙。这哥们儿的长相,还不如这俩胖子呢。
“你看清了……”矮胖子激动得瞬间站起身来,一把揪住报信的手下。
“没错,和您发给我手机上的照片一模一样……”报信的司机兴奋地回答道。这显然是有备而来呀!照片都提前准备好了。
您还别说,真像看到神仙一样,乐得屁颠屁颠的。
就见矮胖子一下子乐开了花,连呼带喘地站直身子,非常郑重地紧了紧腰带、整理了一下衣服,像是要迎接贵宾一样,正要抬步迎上去的时候,那肥胖的冷哥一拉两人,小声地嘀咕起来,三人这时倒不着急走了,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商议着。
只见前方,大约十几米开外,一位满头雪白长发、雪白眉毛的老者,负手而行,正朝着湖畔走来。宽大的衣裤都是绸制古装,衣袂随风飘动,显得行云流水、仙风道骨。陆尘也不知道是先听了俩胖子的话,产生了心理作用,还是这位老者确实气质非凡,越看越让人觉得超凡脱俗,宛如神仙中人。
人越来越近,俩胖子加一个司机都瞪大眼睛,像是被飘然而来的老者不凡的气度所震慑,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等到稍微走近一些,才注意到并非只有老者一人,后面一左一右还跟着两人,都是六七十岁的年纪,一个提着鸟笼,一个背着宝剑,一路有说有笑地朝着湖畔的林荫道走来。
“快拦住……快拦住……”
肥胖的冷哥脚下轻轻踢了一下矮胖的那位,就见这哥们儿打了个趔趄,快步上前,短胖的臂膀一伸,拦在了路中间,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对着被拦下的三位老头问道:“是……是……李神仙不是?”
当中那位满头银发的老头哈哈一笑,拱手抱拳,朗声客气道:“鄙人姓李,名清风,可不是什么神仙啊!”
陆尘也回过神来。
李姓老者一开口,直接承认了,同行而来的两位老者看着胖子三人围过来,也被这三人的容貌、体态逗得哈哈大笑。
矮胖哥们儿凑上前,脸上带着微笑,客气地说道:“就是找您老的……我们是经过搞淡水虾的懂老板介绍来的,您以前给他算过卦,他说您算得可准了?我们都在这儿等了您好几天了。”
“哦……有这么回事?呵呵……怎么,几位也想占上一卦?”李姓老者笑着,打量着面前拦住去路的三人,这三人一听,正中下怀,几乎不约而同地点头。三人就跟在老者身后,活像跟班似的。李姓老者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陆尘,从陆尘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他与这三人不是一伙的,应该只是个无关的路人!
老神仙转过头,再看向一脸期待的胖子三人,而后朝着肥胖的那位冷姓男子一抱拳道了句:“我看,是这位小哥有事问卜吧?”
这一句话就显出水平了!一下子就找准了正主。
胖子和司机惊讶地互相对视了一眼,而被问到的冷姓胖子更是诧异地看了看左右两人,眼睛一瞪,一脸迷糊,那表情好像在问:他怎么知道的?
“啧,我说什么来着冷哥,老神仙一眼就瞧出来了。”矮胖子一脸崇拜,对着老者竖起大拇指说道,直接把这归功于仙人有仙法。
“就是啊!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老人家。”司机也附和着,用无比崇拜的眼神看着老者。
真的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这说话的水平不得了,一句就找到了正主,之前那三人嘀咕了半天,此时倒是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像真的迷糊了一样,也分不清是真迷糊还是假迷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