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钟晚没着急收拾东西,在房间里转了一大圈,靠在沙发上休息许久。
只是出去吃了个饭而已,却身心俱疲。
五星级酒店的家具很陈设都价值不菲,她住的这间是套房,看样子有百余平。
现代的意式装修,配有私人管家服务,客厅和起居室分开,两间都是整面的落地窗,窗外就是海港和对岸灯光闪烁的楼宇。
在平台上单日预定的房价近六万。
在楼下管家接待介绍时说起,顶层还有间最大的总套,景观更佳,能将港岛的天际线都尽收眼底。算是隐藏房型,不对外预定,早有人常年包下。
钟晚猜测是梁序之。
隔天,等精神恢复,钟晚给魏阿姨打过视频,开始忙活着收拾她那几大箱行李。
折腾了几乎一整天,她的东西摆满了整个房间,床上用品也让保洁帮忙换成了她惯用的米色印花套装。
冷冰冰的酒店房间终于有了家的味道。
窗台和茶几上摆好了品种不一的绿植,沙发和床上散落着她的抱枕和毛绒玩偶,窗台柜、梳妆台上有各种摆件,客厅的墙上都用无痕胶贴好了挂画。
连在酒店工作素来处变不惊的保洁阿姨次日进来时都吃了一惊,用粤语感叹:“小姐您真是个会生活的人,我差点以为走错地方了。”
一般,选择住酒店的人都是为了方便考虑,鲜少有她这样,把酒店房间都用心布置的。
钟晚笑着应道:“生活已经很难了,只能自己装点装点。”
“你放心,等不住在这,离开的时候我会原封不动整理回去的。”
阿姨立刻道:“不用不用,整理是我的工作。”
这天约了万泰旗下的影视公司谈签约,林叔要派司机接她过去,钟晚连连拒绝。
她不像梁序之,到底没有这种走到哪都有人接送的习惯。
再者,由奢入俭难,万一真不小心习惯了,等他们关系结束那一天,她还怕给自己惯出不该有的公主病。
到影视公司后,有行政领着她上楼。
小会客室里已经有三个人在等她,见到她就立刻站起来,点头哈腰地给她倒刚冲泡好的茶水。
“钟小姐到了,您这边坐。空调温度合适吗,我再去调高两度,不然您刚从外面进来,容易着凉。”
“…不用麻烦的。”
钟晚几个月前来过这个影视公司试镜一个小角色,现在的待遇和当时是天差地别。
她忽觉得自己有点狐假虎威,或者,也许是这些人误会了什么。就算有梁序之的原因,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远不至于让他们费心接待。
“这是公司现在的ceo陈总,这是法务总监l andon,我是艺人经纪杨白,以后负责帮钟小姐对接资源,洽谈商务。”
陈总补充道:“阿白是很资深的经纪人,之前在公司带过不少知名的艺人。”
landon:“钟小姐,合同我已经按秦助理的意思拟好了,您看是否有哪里不满意的。”
“……”
“麻烦你们了。”
说实话,钟晚就算是当年演网剧主角,在剧组也没体验过这样的待遇,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只能管理好表情,看似很淡定地拿起那份合同,认真看。
签约时间是两年,包括分成、宣传、资源在内的甲乙方权利义务条款几乎都是对她有利的。
钟晚敢保证,如果她不是关系户,绝对不可能见到这样的合同。
签好之后,又模式化地寒暄几句,陈总和法务都离开了,剩下阿白留在会议室,跟她沟通最近的工作安排。
钟晚今天穿了修身款的连衣长裙,墨绿色复古风,一头黑发自然披垂,抬手拨了下,露出饱满的额头和细长的眉毛。还怕显得太休闲或学生气,她的口红也是偏深的红棕色系。
阿白看她一会儿,很正色地说:“姐,最近有部准备开拍的戏,你的形象和气质都很适合演里面的女一号。”
钟晚看着他不太可观的发际线和皮肤状态,还是没忍住道:“…还是别叫我姐。”
虽然这行似乎都喜欢这么叫人。
她顺便客气一下,“刚陈总说,你是很资深的艺人经纪。”
阿白笑了下说:“我只是占了入行早的优势,年纪倒不算大。看过您的资料,我跟您是同年的,但月份小。”
“唉——没办法,每天风吹日晒的,可能我看起来有点显老。”
说着,阿白沉痛地扶了扶额头。
“……”
钟晚沉默了一下,反省自己不该以貌取人,同时切换话题。
“什么戏?准备开拍的话,应该也来不及了。没事,接戏什么的也不急,你慢慢来,量力而行就好。”
阿白笑:“其他人当然来不及,但有梁先生,在港岛哪会有办不成的事。”
“等谈妥了我再跟您说,顺便再多拿几个本子给您挑。”
钟晚又被他这豪言壮语噎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天知道梁序之到底是个多大的靠山…
阿白看着有点不着调,但工作能力确实到位,详细替她安排好其他一切,包括人设形象路线、社交媒体账号等等,还派了个办事稳妥的年轻女孩给她做助理。
钟晚暂且用不上助理,打算等进组拍戏时再见面。
几天过去,梁序之没有联系她,在酒店也没再碰过面。
倒是阿白加了她的whatsapp,时不时会问她角色和合作艺人方面的偏好。
钟晚算是百无禁忌,在这方面贯彻“人贵知足”的原则,全权交由他去安排。
很快,阿白兴冲冲打来电话,告诉她拿到了《朱粉壁画》的女一号。
“有梁先生的关系,而且这部戏万泰本身也是出品方之一,拿到资源不算难。但对您个人来说,这其实是个很难得的机会。演得好就是开堂彩,有很大可能一战成名,演不好了会很招黑,虽然这对信任来说也不是大问题。总之,利弊您权衡好就行。”
钟晚已经不再年轻,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机会难得,尽管她的主要目的不在此,但也不会‘暴殄天物’的。
钟晚:“放心吧,我肯定尽力。”
阿白:“嗯,我看过您之前所有作品,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再多嘴一句姐,进组之后,您也别在意其他人说什么,万一听到不好听的,就当他们是嫉妒您!”
钟晚被他义正言辞的语气逗笑,“好。我也尽力。”
她看到《朱粉壁画》的剧本后,才知道是部民国的谍战片。
女主角算是碟中谍,明里在敌方开设的歌舞厅当歌女,实际我方的女特务,暗中收集情报。
很讨喜但考验演技的角色。
三天后,钟晚完全熟悉了剧本,去剧组试妆。
她不太关注港岛的娱乐新闻,也是这天才从阿白那里知道,这个角色原定是由内地一个一线女星出演,原本定妆照都拍了,结果临时换成了她来演。
钟晚在车上看了那位女演员的微博,看到她跟粉丝很官方且敷衍的解释:档期冲突,决定不参与《朱粉壁画》的拍摄,诸位见谅。
评论区的粉丝已经炸了,义愤填膺地将她的行程分析来分析去,得出的结论都是角色被人顶了。
“……”
钟晚心情无比复杂,但先前也有考虑过这一层。
现在影视行业角色资源的归属本就是资本竞争的结果,而背后梁序之为什么会替她拿下角色,过程中阻力如何,她一概不知。
事已至此,她能做到的只有演好戏。
到摄影棚,钟晚受到了剧组在场所有工作人员的注目礼,众人面上都在笑着打招呼,可眼神却饱含深意。
化妆师和造型师更是谨小慎微的,除了必要的沟通,全程都没跟她有过多交流。
试了几套不同的造型,在镜头下试过静态和动态的效果,一旁的中年导演开口,语气听起来终于真诚了些:“每套都非常不错,给我的感觉完全就是苏月岚。”
戏里女主角的名字。
导演点点头,松了口气般嘀咕,“感谢上帝。看来梁先生还是没给我们出太大的难题。”
“……”
钟晚进了个小群,摄影师把拍好的原片都发了出来。
她此时正穿着试过的最后一套戏服,藏青色印花的,脖子上坠了珍珠项链,精致的盘发上戴一顶黑纱帽子,斜倚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双腿交叠着看手机。
想到刚才导演的话,钟晚还是不确定,这角色是梁序之亲自过目后给她的,还是底下办事的人安排的。
她琢磨了下措辞,存了张刚才拍好的照片,给梁序之发过去。
因为只有他的手机号,所以也只有在短信里附图片这一种方式。
[梁先生,剧本和角色我很喜欢,经纪人和导演应该也都挺满意的。]
[对您表示诚挚的感谢。合十:/玫瑰:/飞吻:/]
钟晚没指望他会回复这条短信,但更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见面。
工作结束之后,导演建议她把戏服都带回去,开机前好自己多找找戏里的感觉。
钟晚懒得再换衣服,也没卸妆,就穿着那身藏青色的旗袍,自己拎着几个袋子出摄影棚。
在大楼门口,看见了一辆车牌号码熟悉的黑色宾利。
她脚步顿了下,做出惊喜的表情,踩着高跟鞋快步过去。
梁序之坐在车内,隔着车窗,就看见一道袅娜的身影逐渐靠近。
他微眯眼,目光划过她身上那套跟照片中一模一样的旗袍。
钟晚拉开车门上去,衣着的缘故,一脚踩上去,小心翼翼把另一条腿收回来,关上车门,笑着问:“您怎么有空过来?”
梁序之平淡道:“路过。”
钟晚笑:“原来您知道我在这里。”
梁序之扫她一眼,抬手松了松领带,言简意赅道:“杨白会跟林叔报备。”
“那现在我们去哪儿,您待会儿还要忙吗。”有几日未见,钟晚还记得上次的教训,立刻澄清:“我没有故意要问…如果这个也不能问,您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梁序之没多言,只是转回头,“去吃晚饭。”
不久后,他们到了一家老街上的茶餐厅,装修颇有上世纪港岛的风格,壁纸色调偏深,包间墙壁上贴着各种港岛的老电影海报。
餐厅明显是会对外营业的,大概是梁序之的人提前打过招呼要清场,进门时,看到门口挂着‘闭店’的牌子,老板亲自出门,热情地迎二人进来。
门口还守着他的保镖,乘另一部车来的,三个一看就很不好惹的黑衣人,定定站在门边。
只要去人多的地方,梁序之好像都是这个排场。
依然是钟晚推着轮椅,一路进到包间,把门关上。
本应嘈杂的闹市区茶餐厅,又正好是晚饭的点,店里空荡荡的,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显得格外萧条。
钟晚关上门后,斟酌着开口:“总觉得这种餐厅其实是吃个气氛,就是…人气。”
梁序之看向她,“你是在怪我,毁了你吃饭的气氛?”
钟晚笑得勉强,“…我哪儿敢。只是随便一说。”
老板备餐需要一段时间,她不知道还有什么话题是能聊的,便站起身,去看墙上贴着的那些电影海报。
有张很陈旧的,四角都折了,是卢文茵演的那部《茶园》,巧的是,这张海报中她也穿着藏青色的旗袍。
这些老海报现在都不好买了,基本都被上了年纪的人放在家里垫桌子或糊墙,钟晚没见过这张,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梁序之目光转到她那边。
她今天这身衣服,倒很贴合这家餐厅的风格。
站在那里时,下巴微微抬起,脸上的妆容和平时也不同,眼尾更长了些,睫毛浓密卷翘,鲜红的唇妆,多了几分成熟和妩媚。
盯着那副老旧的画报,像是在照镜子。
他看见钟晚静静看着那副画,伸出手想去触碰。
还未碰到时,响起敲门声。
“进。”
钟晚收回手,转身去桌边,帮老板摆几个小笼装的蒸点。
门再次关上,包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时,钟晚打算回位置上时,手腕忽被人攥住。
她穿着高跟鞋,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倒向梁序之那边,就要坐在他腿上。
钟晚想到他的腿伤,另一手撑着桌沿,借力想要站直,又被一道向下的力量压制。
两人离得很近,她仍然没敢把整个身体重心放下去,下意识看了眼男人的腿,纠结刹那后轻声问:“你…”
梁序之搂在她的腰上,音质偏凉,打断她,“没事。”
钟晚这才结结实实侧坐在他腿上,紧贴在一起时,隔着一层西裤衣料,隐约感受到他腿上坚硬的肌肉。
不像是一双病弱无法行走的腿…
钟晚的注意力并未在此处停留多久。
下一刻,男人抬起手,宽大修长的手掌覆在她后颈,冰冷的尾戒让她呼吸也停滞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