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凤啸苦战大夏、商丘联盟,大厦将倾,然四星坠南地,又有歌谣起,“四星落,帝运生”,四姝现世,是以扭转局势,凤啸河清海晏。
凤啸国。
无星无月,海天彻底融为一色,风卷着浪拍在亭边,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雁回将军到!”
随着尖细嗓子的一声喊,小舟上抱着木盒的女子足尖一点,飒飒红衣划破猎猎风声,身姿轻巧的落在亭沿。
只见女子秀发如瀑,单用一颗指甲盖大小的夜明珠簪子別着,抬眸看来,凤眼潋滟,朱唇皓齿,明明不施粉黛,却姿色明艳可与日月争辉。
居然是个女将军!
“不茴?”
听到声音,秦不茴掀开薄纱,对上了长姐秦落芸的视线。
说是姐妹,但二人容貌极不相同,秦落芸生的柔和,眉蹙春山,眼颦秋水,宛如画上瑶池仙子,一举一动都美的动人心魄。
她看到秦不茴的那一刻瞬间垂下泪来:“不茴,好久不见。”
战功赫赫的雁回将军居然在姐姐怀里撒起了娇:“姐姐,半月前我收到三妹鸦语传信说你要和皇上成亲了?我怎么舍得你。”
秦落芸拉着秦不茴坐下:“知道你这个样子,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说到礼物,秦不茴眼里刚酝酿好的泪花一下消失了:“是什么?”
秦落芸看着秦不茴俏皮的样子忍不住勾起红唇,素手掀开桌上的琉璃盖,香气立刻扑面而来。
“红豆糯米粥?”秦不茴惊喜的捧起白玉碗。
她镇守边境七年,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想念这碗热粥。
“你快吃吧,不然就冷了。”秦落芸说着递给秦不茴一只玉勺,“凤京离这儿山长水远,下次再做给你吃也不知会是什么时候。”
秦落芸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秦不茴惬意的吃了小半碗粥,就听秦不茴哎呀一声,拿出怀里的木匣子打开。
一块喜布在月光下散发莹莹流光,龙绡侵染了云母磨成的水,每一根丝线在不同角度都会发出五彩的华光,这是秦不茴知道秦落芸要出嫁的消息,特意找了最好的织娘做的喜帕。
秦落芸忍不住赞叹:“好美。”
“但不如姐姐美。”秦不茴真心实意的夸赞,“姐姐容貌举世无双。”
“多谢。”秦落芸抚摸着喜布,目光慢慢变得深沉,“我很喜欢。”
“姐姐喜欢就好。”秦不茴捧着粥继续喝,嘴里含糊着,“新皇登基未准我回京,也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人。”
秦不茴歪着脑袋想了想:“不过怎么样都没关系,毕竟姐姐你有三个妹妹撑腰呢。”
“而且我姐姐貌若天仙,才智双……双绝……”
秦不茴喝光了最后一口粥,抬头的瞬间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切居然有了重影。
“咚。”
手肘猛的撑在桌子上,秦不茴只觉得一阵酸麻,可疼痛并没有唤回她的理智,她强撑起身:“姐姐,我怎么头晕的厉害……”她看向桌上喝光的空碗,“粥有问题……有刺客……”
见秦落芸端坐不动,秦不茴只得一把抓住秦落芸的手:“姐姐快走。”
可她居然没能拉动秦落芸!
她诧异的扭头看过去:“姐姐。”
谁知秦落芸只是轻轻拂开她的手,淡淡的看着她。
秦不茴长睫一颤,很快否认了心里的猜测:不可能……
她扭头想往亭外走,谁想身子一软,彻底摔了下去。
身后秦落芸这才施施然起身:“秦不茴,事到如今,你不会还在相信我吧?”
秦不茴看着秦落芸面无表情的一点点走近自己,憋出的只有一句——“为什么?”
她欢喜的为她寻喜帕,为什么要在粥里下毒?
秦落芸蹲下身,伸出手抚摸着秦不茴的脸:“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你样样都不如我,却要和我并称四姝。”
“世人都说雁回将军天下第一。”秦落芸猛的扣住秦不茴的下颚,目光凶狠,语气凌厉,“可当初击溃大夏和商丘用的明明是我的计!”
世人皆知雁回将军,可明明她秦落芸才是最聪明的那个!才是最应该被众人仰望的那个!
“姐姐?”
秦不茴眼里的泪摇摇欲坠,她没想到秦落芸原来是这样想的。明明力挽狂澜救回凤啸的那一刻每个人都笑的那样开心,可原来她却在心里计较谁的功劳大一些,谁获得的称赞多一些!
秦落芸捏住秦不茴的发簪拔出来,指尖轻触簪尖:“秦不茴,你连我一碗毒粥都算计不到,算什么聪明人?帝运怎会寄托在你身上?”
手起簪落,居然一下挑断秦不茴的左手筋脉。
“啊!”
痛楚迅速蔓延,毫不客气地撕扯着秦不茴的神经,她后背瞬间渗出一片冷汗,想要将身体蜷缩起来,却被秦落芸一脚踩住腰腹,桎梏在地。
“秦不茴,别妄想挣扎,这碗毒粥已经封住了你的内力,你想用功就会立刻暴毙!”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秦落芸,颤抖着用右手抓住她的衣摆,仰头说:“我们……是姐妹啊。”
一滴泪从秦不茴眼角滑落,可秦落芸的眼神却是那么淡漠。
“错了,你又错了。”秦落芸大笑,“只有我才是爹爹唯一的亲生女儿,而你们不过是他人的弃婴罢了。”
“不可能!”
“那为什么绮萝和碧菱出生的时候都要把我们支走?后来我们所谓的娘也急急病死了?”
真相像闷雷打在秦不茴的心上,她反反复复念叨着不可能,任由秦落芸抬起她的右手,再一次手起簪落。
额头疼出豆大的冷汗,秦不茴痛苦至极,十指止不住打着颤,疼的她生生咳出一口血来。
看着这一切,秦落芸只觉得快意。
秦不茴妄图唤醒秦落芸的一点良知:“无人镇守边境,你就不怕大夏和商丘会有可乘之机吗!杀了我,皇上会同意吗!”
秦落芸扔下手中的簪子,站起身嘲讽:“秦不茴,你又错了。”
她走到秦不茴送她的匣子前,掂量了一下重量,这匣子是实打实的金丝楠木所制,四角雕刻梅兰竹菊,突起的花纹很是锋利。
秦落芸对这武器很是满意。
“在皇上眼里你们几个何尝不是威胁?尤其是你——拥兵自重的雁回将军!”
“我没有!”
秦不茴挣扎着站起来,却随着秦落芸的步伐后退,很快就到了亭子边缘,秦不茴回头看了一眼再一步就是深海,而她废了双手,内力被封,如同一个废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游回岸上。
“无论有没有。”秦落芸面上扬起了一丝骄傲,“你不知道吧?凤啸的奏折其实都是我批的!”
“四星落,帝运生,帝运是我秦落芸的帝运!”她看着秦不茴挑眉,“谁规定女子就不能做皇上了!”
一声雷叠着秦落芸的话砸了下来,天边亮起一抹紫色,很快淅沥的雨砸在亭檐。
秦不茴唇色惨白:“可真正的帝王是不会牺牲家人和百姓的。”
“要太平盛世就一定要有所牺牲!”秦落芸目光狠戾,下一刻已经逼到了秦不茴面前——“秦不茴,下辈子还是做个庸人吧。”
那个承载着对她大婚的美好期许的木匣子,狠狠砸向秦不茴的太阳穴。
秦不茴额角鲜血蜿蜒而下,落入大海的瞬间被汹涌的波涛一卷,便没了踪影。
海浪的波涛和狂风暴雨叠加着在秦落芸耳边嘶吼,她的脸上还沾着秦不茴温热的血:“呵,雁回将军。”
大夏和商丘出兵绞杀不掉的人,最终死在了她的手里。
死在雁回将军自己那份傻乎乎的信任上。
风雨撕扯着的薄纱,一个劲往秦落芸脸上砸,她却只是默然回身捡起地上的簪子往自己心口上一寸扎了进去,泪流满面地喊:“来人啊,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