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陆逍很快带人把山上寻了一遍,看着脚下一个又一个被掘开的空墓,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便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即下山禀报贺长安。
“山上一共七十二个空坟。”
难民死于天灾已是不幸,谁想死后还要被人盗卖啃食,如此魂魄就算下了九泉也难以安息!
贺长安一拳砸在旁边的桌上,龙亥还是第一次见贺长安发这么大的火,在一边吓得冷汗连连,忙呵斥跪在下面的人:“说!为何卖死尸?”
“小人是听渝州的弟兄们说的,那边贩卖……早就盛行……王爷,小人这也解了您的燃眉之急,人都死了,不如救大家一命!”
居然还在这里巧舌如簧!
贺长安走下去一脚将人踢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做人口粮?人死了,就是一件可以任人买卖的东西了吗?”贺长安没想到居然会是纪律严明的军队出现这样的问题,“退一万步讲,今日你尚且卖的是死尸,那明日呢?若是寻不到死尸,那你是不是就要开始卖活人了?”
“我……”小兵爬起来跪好,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不敢抬头。
“男子难抓,是否先抓老弱妇孺?”贺长安走了下来,“如果有人如法炮制,抓了你的娘亲、妻子或是女儿呢!”
小兵慌忙跪下磕头:“小人知错。”
“涉事人等全给我写出来。”贺长安攥拳,“一个也不能放过。”
陆逍抓他下去招供了,见营帐里没什么人,龙亥走过来拉下面子想求情:“那王爷打算如何处置他们呢?”
这次贺长安没有给他面子:“斩立决。”
这毕竟是龙亥的兵,一下子斩这么多人,他自然是不舍得的,可求情的话太难以启齿,龙亥思索着措辞,舔了舔嘴唇:“连州人多,我们又兵少,若是杀了他们,难民暴动我们如何镇压?”
兹事体大,龙亥跪地求饶:“末将知错,末将会亲自监督斩刑。”
贺长安知道龙亥忠诚,只是没什么心眼,也就没有多说什么,让他下去了。
营帐又只剩下贺长安和秦不茴两人,他们相对无言,可秦不茴分明看到了贺长安眼中悲恸。
她缓缓走向前,指尖轻触贺长安眉间:“别皱着了,好难看。”
贺长安长睫一颤,想挤出一个笑却甚是艰难:“你说如果眼睛一闭一睁面前就有十万担粮食该有多好?”
他又笑着叹了口气:“我可真是会白日做梦,现在粮食紧俏,哪会有人自己把粮食送上门。”
秦不茴思索一番:“我们还有多少粮食?”
“不足三车。”贺长安头痛,“三娘筹措的粮食还要几日才能到。”
凤眸一亮,秦不茴说:“我想到办法让粮商自己送粮食上门了。”
贺长安一喜:“自己送上门?”
“没错,明日我们就公开售粮,价高者得。”
三日后,田州城外。
王管家佯装成商贩坐在歇脚的茶庄看着十车粮食,数了一遍又一遍,小二忍不住笑:“我说这不过是些土豆番薯,何必数这么多遍呢?又不会变成金子。”
王管家却是故作玄虚:“欸,这就是金子。”
“番薯土豆在田州可不值钱。”有好心商人提醒。
王管家摇着脑袋,撇过眼去看他:“谁说我是要卖给田州的?我是要去连州的!”
“连州可是在闹灾荒,听说已经开始食人了,你这都敢去?”
一听连州大家都避之不及,觉得王管家一定是脑子有什么毛病。
王管家却笑:“你们知道连州一碗米粥是什么价吗?”
商人都由利益驱使,每个都竖起耳朵来听。
“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大家瞠目结舌,要知道平常这白粥顶多两文钱,还是撒了点油渣的。
“这粮食供不应求,自然是是价高者的。”见大家有了兴趣,王管家更是又喂了一副安心剂,“再说了凌霄王现在就在连州,调了一支军队维护三州治安,我怕什么?更何况富贵不得险中求吗?”
“有道理啊!”
“兄弟你那车好像也是米啊。”
“现在去连州卖粮食不是发大财了吗?”
“是笔可以做的买卖。”
王管家听大家这么说,把银子一拍桌上,更显得自己豪横:“小二结账,多了算你赏钱。”
小二点头哈腰:“祝客官生意兴隆啊。”
王管家出了田州便一刻不敢停地赶往连州营帐,来向贺长安汇报,人未进帐子,声音已经飘出来了:“王爷王爷。”
贺长安赶紧扶住他:“事情办得如何了?”
“现在肯定有很多商人急着带粮赶来呢。”王管家眉眼带着喜色,觉得自己这次做得可真漂亮。
贺长安微微松了口气:“钱带了吗?”
“带了带了,三夫人怕你有需要打点的地方,给我塞了可多呢。”王管家从袖子里掏出来给贺长安看,果真厚厚一沓。
“明日售粮你多买些分发给大家,把连州粮价高的事情给坐实了,记得要低调行事。”
“是,我明白。”
“辛苦王管家了。”
说完事王管家还不走,反而在营帐里扫视一圈,贺长安狐疑的看了他几眼:“找什么呢?”
“听说沈大小姐也困在连州了。”
贺长安知道估计又是他五个娘交代了什么:“你想做什么?”
王管家拉着贺长安避开门口的士兵:“五位夫人说了,沈大小姐不愿意承认之前那桩婚事定是你有哪里做得不好,现在可得加把劲。”
王管家偷偷从袖子里拿出一根簪子,簪子用了彩羽,镶嵌了一颗深海珍珠,款式时新,很是别致:“这是二夫人给你的,让你送给沈大小姐。”
“这……”贺长安接过簪子,他还没见过秦不茴用这么花哨的首饰。
“还有呢。”王管家变戏法一样从另一只袖子拿出一对珍珠耳坠子,“这可是先前陛下赏的珍珠,三夫人找人凿了做了一对耳坠子,和沈大小姐也很是相配。”
贺长安对这几位过于殷勤的娘又好气又好笑:“四娘五娘六娘呢?”
王管家一拍大腿:“四夫人准备的是一株人高的珊瑚树,五夫人准备的是一柄玉如意,这两个可不好带,还有六夫人在给沈小姐绣护腕呢,她说那日寿宴沈小姐弹完琴揉了两次腕。”这么说着还嫌弃的看了一眼贺长安,好似在埋怨他不关心秦不茴。
王管家算了算日子:“估计等你们回去的时候六夫人护腕就绣好了。”
贺长安看着手里捧着的首饰只觉得头疼,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营帐外这时响起了秦不茴的声音:“王爷在吗?”
贺长安还没有准备好答话,王管家立刻替他高声回:“在!我们王爷在呢。”
玉儿掀开帐子,秦不茴走了进来:“王管家。”
王管家笑眯眯:“沈大小姐。”他回头冲贺长安眨眨眼,示意他记得把礼物给秦不茴便欢天喜地地扯着玉儿出去了。
“估摸最多五日,赶来的粮商就够多了。届时我们就可以出手以供过于求压低粮价,让百姓都可以吃上饭。”
秦不茴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她是来说正事的,见王管家他们走了,便单刀直入和贺长安商讨着计划,没想到一回头发现贺长安手里的簪子和耳坠再走神,她不悦地问:“这是什么?”
“这……这是……”贺长安觉得他那几个娘尽给自己出难题。
“送我的?”秦不茴猜。
“不是!”贺长安反应激烈,秦不茴一怔:“你自己戴的?”
“怎么可能?”
“王爷,又有粮商进城了!”陆逍笑嘻嘻地掀开帐子走进来,贺长安立刻把首饰往他手里一塞:“替他买的。”
“我?”陆逍没明白。
“你,这种时候了还想着芙婉姑娘,真是……欠揍。”贺长安说完就心虚地站到一边了。
陆逍摸不着脑袋,看看贺长安又看看秦不茴,渐渐回过味来了,于是帮腔:“是……是我的。”
面前两人看着秦不茴,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秦不茴被他们看的心里发毛:“祝你……幸福。”便退出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