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第七十九章

方才陆公公向太帝君见礼的动静,朱承启在殿内就听到了,想必陈涵也知道这时太帝君在门外。

但陈涵丝毫不慌,似是故意将“杨大人”三个字说得掷地有声,生怕门外人听不到一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帝君阔步进来,满面愠色。

陈涵看了一眼太帝君,银牙咬住下嘴唇,留下淡红的压痕,他知自己身为帝君却做下这等错事,就算朱承启不杀他,朝中大臣也不会放过他的。

但他心有不甘,太帝君的到来非但没有遏制住他的声音,反倒令他更激动了。www.youxs.org

“陛下,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你逼的。”

朱承启端坐着的身子微微前倾,抬起左手示意太帝君先别说话,转目望向陈涵。他对陈涵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自知欠了他,便由着他指责。

“帝君还有什么话,今日当着朕的面,一并说了就是。”朱承启说。

“你这就要杀了我罢!”陈涵低声道,朱承启冷眼看着他,没有再说话。

他们成婚七年有余,却从未行过人事,一开始他很感激朱承启,以为朱承启是念及他岁数小,不想过早伤害他,可后来他主动要求,朱承启也不同意,总有各种借口拒绝他,他才慢慢觉出不对劲。

那日登基大典,负责具服的宦官站在宫墙角,陈涵得知皇帝将礼部侍郎诏过去伺候他更衣。

问了名字,又是“杨思焕”。

“杨思焕”三个字,陈涵不知听过多少遍,先是殿试时朱承启助她得了三鼎甲,后来五皇子朱立恩总在他面前提。

本朝驸马不得参政,当初朱承启明知道自己皇弟喜欢杨思焕,却依然有意栽培她作亲信。

朱承启向来疼爱弟弟妹妹,往常宁可屈了自己也总宠着朱立恩,而在朱立恩的终身大事上,朱承启却没有丝毫让步。

那段时间,朱立恩往东宫跑得特别勤,跟陈涵说这些事,想叫陈涵这个姐夫帮忙劝朱承启停用并架空杨思焕,好叫杨思焕做他的驸马。

但陈涵只是尴尬地笑笑,朱承启或许是个好皇帝、好姐姐、好女儿,但并不是个好妻主。

他表面上对陈涵恭让有加,在外人看来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只有陈涵自己知道,他们不过有名无实,朱承启那样对他,也只是做给永宣帝看,做给臣民看,他其实并不爱他。

所以他的话在朱承启那里怎会有份量?

不过他还是答应了朱立恩,然后叫自己手下的人去摸清状况,好决定如何劝、该不该劝。

从下面人的口中,陈涵得知朱承启着实很看重杨思焕,而那个杨思焕除了容貌出众以外,各方面都不算太突出,她自己在礼部任职好像也并不开心,貌似是朱承启强拉硬塞,有意将她放在那个位置上的。

如果非说杨思焕的优点,可能就是算术好,为人正直。

陈涵知道朱承启闲暇时间也喜欢研究算术方面的著作,尤其是《九章算术》一类的,朱承启年少时袖中常揣着薄册,便于随时拿出来看看。

陈涵想,这样看来杨思焕也算是朱承启的同好了,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朱承启才会想要重用杨思焕。

可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对,陈涵也明白,朱承启并非感情用事的人。

朱承启面上克己复礼、平和端正,实际上他是个很有雄心的人,看得出来,他其实很在意皇权,背地里也是有手段的,否则在他几位皇姐的盛势之下,江山恐怕早就易储了。

这样理智的人,怎么会只因为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提拔一个人呢?况且朱承启更喜欢琢磨程朱理学,朝中大臣也有不少同好,朱承启都没有去重用他们。与其说重用,倒不如说那是“宠”,陈涵想到这里突然有些嫉妒。

不管怎么样,这么些年,只要是朱承启喜欢的,陈涵都试着去了解,他想不通,为什么朱承启就连对一个臣子都能废那么多心思,偏就是不愿对他用心一点,哪怕一点点。

直到他在中秋宴上受到郕王朱萧的启示——郕王朱萧是明明白白的断袖,陈涵在家时,曾听府中下人闲白时说过,断袖是会传的,一个家族若有一个断了,前前后后极有可能还会有其他人有这癖好。

陈涵控制不住自己,将过去的种种联想起来,一发不可收拾地怀疑起朱承启。

那天登基大典,他屏退宫人,独自去暖阁附近,透过窗缝,看见杨思焕在给朱承启穿祭祀用的衮服,朱承启望杨思焕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那种温柔。

两个人靠得很近,不知低声在说些什么。

陈涵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现在想想还真是讽刺。

他因此擦了眼泪,突然抬手指着朱承启:“你表面上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骗过先帝,瞒过满朝文武,背地里却是龌龊至极。朱承启,我恨你!恨透了你,我今天就是死,也要把这事闹大,让你的子民知道,她们的好皇帝做了乌龟。”

太帝君眼中寒光一闪,他的儿子被人这样威胁、这样骂,他当即走上前去,高高扬起手来扇了陈涵一巴掌。

陈涵下意识闭了闭眼睛,他其实还是有些怕太帝君的,太帝君掌控后宫多年,陪着永宣帝从夺位到现在,是个有手腕的人。他才不像朱承启那般温和,上来就是一巴掌。

此时殿中只有他们三人,宫人们很识趣地远远站在外面,大殿之内一片死寂,清脆的巴掌声落到朱承启耳中,太帝君又一次扬起手,手抬到半空中,却被人抓住了。

是朱承启,他道:“够了。”转脸静静凝视陈涵,声音柔了几分:“此事父君不必插手,朕自有定夺。”

太帝君甩袖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朱承启,就坐到一边的凤座上冷眸等着。

朱承启认为,再怎么说是他有错在先,叫他因为自己过错而去抄了陈家满门,他做不到,也不会傻到这样做。

毕竟一个正常的女人,怎么可能放着自己的夫郎七年不行人事,便是再没有感情,身体也耐不住。这个陈涵倒也聪明,装疯卖狂演了这么一出。

他嘴里说着这些话,看起来是疯得无可救药,实际上他是在为陈家、为自己争最后一丝活着的希望。

陈涵这是在要挟朱承启。

朱承启才刚登基,局势不稳,陈涵知道他不愿将事情闹大,否则内阁几个阁老是不会放过他的——-身为帝王却搞断袖,几年不与正君同房,还在敬事房的宫闱录里动手脚,掩盖这件事。

事情要是传出去,满朝文武会怎么想?跃跃欲试的几位藩王又当如何?

“帝君好大的胆。”朱承启语气一冷,背手昂首道,“陈老将军征战沙场几十年,方才得了嫡孙女,晚年生活才刚开始,帝君做这些事时,怕不是忘了她们罢。”至此一顿,语气柔和几分,道:“朕看你神志不清,想必也是受了蛊惑,朕再问你一遍,那人是谁?”

陈涵缓缓抬头,目光一厉,“臣侍说过,孩子就是我和杨侍郎的。”

白底皂靴稳稳停在陈涵面前,朱承启慢慢蹲下来,盯着陈涵一字字道:“既然如此,朕就等着你把这孩子生下来。若是女孩......”他冷笑一下,不再说下去,直起身子转身离开了大殿。

第二日一早,内阁就得知了帝君有喜的消息,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朱承启特许陈老将军进宫探望儿子,母子二人已经两三年没单独见过了。

陈老将军年过半百,双鬓斑白,半个月前新添了嫡孙女,又得知帝君有孕,整个人都精神许多。她着绛紫的朝服,缓步进了暖阁去见了新皇,出来时候满面春风,手里握着新皇刚赐的小金锁。

朱承启非但没抄掉陈家,反倒赏了陈将军,对外丝毫没提帝君红杏出墙的事。他不提,陈涵也安静许多,也没有再说什么。

宫中平静了几日,直到那天朱承启出宫围狩。

正午的春光穿过树梢,轻柔地打在草丛上,一只野兔蹿了出来,啃了几口草,听到远处的马蹄声,突然机谨地撒腿跑开了。

正当它流窜时,一只箭斜射过来,穿过它的耳朵,将它牢牢钉在树干上。

“陛下神武!”随行的护卫叹道。

马慢慢停下,朱承启高坐在马背上,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是岷王。

“祯儿,自己骑,敢不敢?”朱承启问。

新皇登基,为了避讳,朱承祯改名朱文祯,她今年不过十岁,自幼又胆小,闻言将朱承启的衣角攥得更紧,脸死死贴在他的背上不说话。

朱承启笑笑,命人将她抱下去。自己随后也下了马,朝兔子那边去了。

陆公公急匆匆过来回秉他:“陛下,不好了,太帝君派人将杨侍郎抓进了大理寺。”

朱承启足下一滞,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上午您前脚刚出宫,太帝君的人就动手了。”陆公公回。

朱承启费尽心思好不容易牵制住了陈涵,就是不想多事,这下太帝君这么一闹,岂不是要把那事搞得人尽皆知?

“糊涂!”

朱承启解下背后的箭袋,翻身上马,御马飞奔回了宫。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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