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宣赞还没反应过来,周渊只好说得再深一点:“康王、钱盖、王襄是汴梁最后的援军,但这些人终究是文人,只有钱盖杀到汴梁,王襄和康王才会起兵;钱盖没有直接走郑州到汴梁,而是绕到西南的颖昌,其实就是畏战,钱盖一退,两人自然畏缩不前,汴梁孤城一座,哪怕守上一年,终究和河间、中山一样,是要被攻破的。钱盖必然退往洛阳,其运兵的速度绝没有金军快,我们途中恐怕就能看到,到时候,你不要管我,独自向北。”
大宋领军作战的都是文人,这才是大弊端,其中虽然不乏像范仲淹那样的奇才,但终究比例太低,只是此刻,周渊纵然满腹感慨,也是觉得多说无益;宣赞这才感觉到自己见识浅了,问道:“将军准备如何?”
周渊沉吟道:“我去长安,要是遇到钱盖最好,否则请范致虚尽起关中人马勤王。但是范致虚一动,关中必定空虚,后面的局势就很难说了,你还年轻,不如去太原搏个前程,不管南方如何变幻,太原轻易不会丢失,见了郓王就说我的命令。”
宣赞听出来周渊的意思,周渊是下决心要绑着钱盖等人东援,也许有非常手段,不想连累自己;不过宣赞对汴梁也没有什么眷念,自从老婆自杀以后,自己就是汴梁的一个笑话,要不是弓马娴熟,现在恐怕就是一个闲人。宣赞答应周渊,一路绕开金军,过了告成县就看见无数的逃兵和难民,接近洛阳得知钱盖与金军一战,带着十万人败退潼关,而王襄大军已经退往襄阳。
周渊一语成谶,两人在三岔路口分手,周渊走小路去长安,宣赞过黄河、孟州前往潞州;只不过过了黄河不时遇到金军,宣赞只能弃了盔甲战马,混在逃难的老百姓中,走了整整六天在到达潞州。宣赞找到看门的军士报上自己的名字,被领到了种师闵的面前。
种师闵认识宣赞,听说周渊已经去长安,叹口气说:“周渊太固执了,范致虚不出兵则罢,倘若出兵,关中都难保。汴梁在昨日被完颜宗辅攻克了,范致虚若是看重名声,就不得不出兵。”
宣赞目瞪口呆,自己和周渊冲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几天就失手了?汴梁城墙高大坚固,还有十几万守军,就算一个个不还手任凭宰割,金人爬城墙杀光守军也要个十天半个月啊。
种师闵一讲宣赞才知道,孙傅用了道士郭京守城,主动出门迎战,被金军骁将雏鹘失杀入宣化门,宋军再次出现崩溃,老将刘延庆再次率一万多人逃走,在龟儿寺被金将完颜当海所杀;目前金兵攻陷汴京,大宋的禁军已经解除武装,城门全部在金人之手。东京汴梁、西京洛阳全部沦陷,河南战事等于暂时告一段落。
一辆四匹骏马拉着的豪华马车在南熏门停了下来,宋钦宗下车步行,在枢密使曹辅、宰相何栗、齐王赵栩和中书舍人孙觌等一批官员的陪同下,进入了金军大营,让君臣始料不及的是,完颜宗辅竟然不见他们。何栗和赵栩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他们昨天已经和完颜宗辅谈好了所有的条件,今天按道理就是走一个流程罢了,谁想到金人玩这么一出。
一直在金军大营的太宰张邦昌、礼部尚书王云实际上多少知道一点完颜宗辅的意思,但是在这个时刻,两个人都选择了缄默不语;整整等了一天,晚餐只是稀饭馒头,让宋钦宗君臣忐忑不安。一直到第二天,金国礼部侍郎萧庆和泰定军节度副使完颜赛刺才从帐外走进来,萧庆傲然道:“你们既然愿意臣服于大金,为什么不献上降表。”
何栗脸色大变,降表和协议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协议哪怕再苛刻,最起码保证了大宋的根基,降表一出,谁知道后面会有什么事情;何栗上前一步:“萧大人,昨天完颜宗辅元帅可不是这样说的,我要见他本人。”
萧庆心里现在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他原本是辽臣,见证了辽国在金宋两国夹击下灭亡的过程,现在终于轮到汴梁了,真的是因果报应,害人者害己啊;萧庆一声冷笑道:“何相不说我倒忘了,宗辅元帅说,想一睹中原才子的风采,降表要用四六对偶句写。”
何栗还要再说,完颜赛刺脸色一沉问道:“何相,你当真希望我们派出大军进去屠城?不过是一张降表,难道比城里的百万条人命值钱?”
何栗张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清楚这些异族的凶狠,根本没有在这上面试探一下的勇气;宋钦宗赵桓熬了一天一夜,早已经没有什么锐气,叹了口气说:“事已至此,其他就不必计较了。”
孙觌负责草拟降表,一连修改了四次,完颜宗辅才回话表示满意,在斋宫里向北设香案,让宋钦宗君臣面北而拜,宣读降表。宋钦宗等人都不知道怎么出的金营,风雪交加,地上结了厚厚的冰层,众人悲痛难抑;到了南熏门,见到城门口等待消息的群臣和上万百姓,宋钦宗再也按捺不住情绪,在马车前嚎啕大哭。。
这是宋钦宗赵桓发自内心的感动,毕竟还有众多臣民惦记自己的安危;宋钦宗是哭着进了皇宫,降表的消息宣布后,数以千计的官员和读书人跪在了午门外,宫廷内外哭声震天。王云带着完颜宗辅的书信回来,索要黄金一千万两,白银二千万两,帛一千万匹,满朝文武都被惊呆了,这简直是漫天要价,国库加上所有的钱庄都未必能凑出这个数字。
只是赵桓已经被吓破了胆,下令开封府尹王时雍和王云负责此事,命令开封的权贵、宗室、商人都出资犒军,一时间鸡飞狗跳,随后金人又索要骡马和少女,宋钦宗都一一答应,满城竟哭。金军自己也没有闲着,差不多每天都有金军进城抢掠,大宋官吏只能是视而不见,任凭金军自由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