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般人都会认为,太监的声音是阴柔、尖利且难听的,然而太监传旨,称之为“天使”,代表天家,不是声音嘹亮、中气十足之人,恐怕是得不到这一份工作的。
此时的这一声“华阳郡主到——”正是如此,悠长威仪,传播得颇远,连大殿琉璃瓦上的众人,也都一齐听得清清楚楚。
然而,比那太监颇具威仪的声音更引人注目的是——
一道银灰月光忽然掠上了屋脊。
这并不是月光,而是一件仿佛用缥缈的云影所织就的广袖仙衣,星月之下,这仙衣时而银灰、时而又淌着淡紫色的神秘流光,这正是众人系在手腕上的、作为出入皇宫凭证的变色绸缎!
这是从波斯所进宫大内的珍品,这一日来,齐聚京城的各路江湖名士,为了这缎带简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可就是这价值千金的变色缎,竟放足了料子,制成了一件这样缥缈美丽的仙衣……
广袖飘飘、衣袂轻轻,月光下,这美人云鬓上的挂珠凤钗轻轻摇曳着,凤口衔着五珠链,珍珠润光之下,罗敷那张宜嗔宜喜、艳光四射的妩媚面庞就转了过来——
仙姿玉色四个字恐怕在这时候也显得很苍白。
司空摘星瞪大了眼,那唐门公子唐天纵瞠目结舌——也不知道是被罗敷震撼到了,还是想到了他在罗敷那里买的那注“西门吹雪把叶孤城刺成马蜂窝(二十五剑以上)”而感到羞愤欲绝……
一点红:“…………”
一点红双手抱剑,面无表情,似乎懒得思考这人怎么摇身一变忽然成了郡主娘娘,反正她这人做出什么事来都很正常……不过有一点是不需要质疑的,这家伙一定早几l日就开始苦思冥想今天她要怎么闪亮登场……
陆小凤:=口=!!!
陆小凤:O口O!!!
陆小凤是真的震惊到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然后他又想起了不久之前他还在罗敷面前说什么华阳郡主说不定是个丑八怪之类的话……
陆小凤:“…………”
陆小凤气得简直要跳起来,立刻就想质问她怎么还要瞒着自己……还是一点理智最后压住了他,不行、不行,这臭丫头大概琢磨好久怎么仙女下凡了,不能破坏……不能破坏……
阿飞根本连罗敷看都没看一眼,是罗敷自己伸出手来,拍了拍阿飞的肩膀。
阿飞倏地收剑,三尺长的铁片,已经碎到只有二尺。
西门吹雪的目光没有挪动,这世上好像没有什么事可以令他挪动目光。
叶孤城的目光却已缓缓凝注在了这拥有着煌煌美貌的尊贵郡主身上。
罗敷负着双手,享受完众人目光之后,微笑道:“西门庄主,叶城主,久闻不如一见。”
叶孤城道:“山野草民,竟能惊动郡主。”
罗敷诚实地道:“我两天前才变成郡主。”
西门吹雪:“…………”
叶孤城
:“…………”
叶孤城默然半晌,道:“……原来是你。”
——两天前的夜里,叶孤城在破庙中与陆小凤周旋,南王世子在太监窝里插标卖首……
再联想到两日之前的夜里,小皇帝大半夜的拟旨册封华阳郡主,郡主娘娘本人又是她……事情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罗敷微笑道:“不错,是我。”
这两个人在这里打哑谜,其他人却是满脸问号。罗敷是江湖人没错,可如今在太和大殿的屋脊之上、她还有个郡主娘娘的身份,那么,谁敢在这时候出言去问她呢?
司空摘星戳了戳陆小凤。
陆小凤板着脸。
司空摘星和陆小凤说悄悄话:“喂,陆小凤,罗大姑娘什么时候变成郡主娘娘的,难道她一直是化名闯荡江湖?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一直吃人家软饭!”
陆小凤:“…………”
陆小凤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硬邦邦地说:“你才吃人家软饭!”
司空摘星捧脸:“谢谢你的祝福!”
陆小凤:“…………”
陆小凤翻了个白眼。
唯有西门吹雪静静立着。
他雪白的衣袂飘拂在夜风之中,那张永恒冰雪般的面庞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动摇,一个剑客,一个骄傲而从未失败过的剑客,似乎并没有想过自己会败——
不,他不是没想过自己会败,只是他一向认为,败就只有死,所以他从未思考过失败后还活着要怎么样面对……
阿飞的那一句“胜负已分,不必再战”,在唐天纵、司空摘星等不懂剑法的人二中是无稽之谈,但在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耳中,此一句话,重若千钧。
半晌,西门吹雪收剑,问:“你是谁?”
阿飞平静地道:“我是阿飞。”
西门吹雪道:“你的剑很好。”
阿飞道:“我知道。”
阿飞能阻止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凝聚全身劲力的一剑,他的剑又岂能不好?西门吹雪与叶孤城手中所持,皆是当世之神兵,阿飞已一条三尺铁片,就阻二人的绝世神兵,他的剑怎敢有人说不好?!
九月十五,紫禁之巅,天下皆知!
而自今天开始,阿飞的名字也必将流传至江湖的每一个角落,这神秘、冷酷而英俊的少年,现在已从阿飞变成了“飞剑客”。
他即将扬名立万!
阿飞的脸上还是全无表情,好似这件事与他根本没有关系似得。
只有他自己能够明白方才那一击之中,也凝聚了他浑身上下所有的精神与劲力!自这二人开始对峙时,阿飞就已把自己变成了捕猎的狼,专心致志地蛰伏着,能蛰伏一天一夜,也能蛰伏三天三夜,只为寻找那最佳的出手时机!
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把握到了,但这其中的凶险,却也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只心道:母亲,我实现了你的遗愿,然后呢?
他抬手,将铁片
随意地插回腰侧,转身就走,似乎已对这里失去了所有的兴趣,他跳下屋脊,对魏子云手下的侍卫说:“我要出宫。”
西门吹雪凝视着阿飞的背影,又瞧见了陆小凤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忽然说了一句话。
他平静地说:“我败了。”
陆小凤微微一怔。
西门吹雪是他的朋友,他非常熟悉这个人。
对于一个骄傲的剑客来说,可以死,不能败,所以对今晚的决斗,陆小凤一直都很悲观。方才阿飞一剑阻止了西门吹雪的死亡,陆小凤的心中立刻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提起了心,因为他不知道西门吹雪会怎么面对这失败……
现在看来,西门吹雪的态度比他想象中的要平静多了。
能在众人面前坦然承认自己的失败,这又何尝不是英雄本色呢?
罗敷瞧着西门吹雪平静的侧脸,微微一笑,心道:看来那些预先想好的劝说词已用不着了。
她笑道:“我是来传达皇上的口谕的。”
皇上的口谕也是圣旨,是需要跪下来听诏的。
但罗敷并不是很想让自己的朋友们在殿脊上跪下来,于是她气也不喘,立刻说道:“皇上说,早听闻一剑西来、天外飞仙的大名,召西门吹雪、叶孤城,陆小凤来南书房一叙,其余人等,实时出宫。”
叶孤城的神色微微有了一点变化。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地站着……承认自己的失败固然是非常勇敢的行为,但承认完之后心情黯然只想一个人呆着也是人之常情……
陆小凤:(个_个)
陆小凤:“……你是不是和皇上老爷说我坏话了?”
罗敷伸手去拽他的胡子,被陆小凤躲开了。
罗敷笑道:“我跟皇上说,你笑起来很像鹅叫,皇上觉得很好奇,就很想听听。”
陆小凤:“…………”
陆小凤:“………………”
陆小凤痛苦地捂住了脑袋,大声道:“我就知道你这臭丫头一定还在哪里等着我呢!”
罗敷愉快地哈哈大笑。
天子金口玉言,话出无更改,所以其余人等只能先走,只留下四个人一块儿去面圣。
罗敷是很有排面的,身着月光变色缎、头戴五凤挂珠钗,手腕上带着个赤金的镯子,镯子上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响个不停。
就是和陆小凤说了一路悄悄话这行为看着不是很排面。
但也没关系啦,她这华阳郡主属于阳澄湖洗澡蟹,过了个水摇身一变而已,她自己也不要求自己有“天家气度”,何苦装相?
皇帝封了个华阳郡主给她,食邑五百户,算是让她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至于其他进一步的政治权力……罗敷志不在此。
她只是同小皇帝约定,慢慢帮他铲除一些江湖上作恶的势力,有钱大家一起赚,也算是不亏待这五百食邑的供养了。
南书房很快就到。
月已中天,皇帝屋内的灯还亮
着,两个小太监打起了帘子,请四位入内觐见。
皇帝一身家常打扮,额前勒了二龙抢珠的金抹额,斜斜歪在炕上,背靠着个明黄龙纹的靠枕,手里拿了本书随意翻着。瞧见罗敷进来,便朝身边正在侍弄茶水的老太监笑道:“秦珠,朕就说这变色月光缎给华阳做衣裳最好看。”
那老太监弯着腰,慈眉善目、语气柔和,道:“皇爷说的是,郡主仙姿玉色,好似仙女下凡尘,配这种缎料最好。”
皇帝笑道:“难为了尚衣局,赶了两天。”
这种变色缎,不绣花样、做广袖样式最有飘飘仙气,虽说是赶制的,其实倒没那样麻烦。
罗敷微微一笑,双颊边出现了两个深深的酒窝。
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紧接着进来了。
真正的缥缈侠客的确与皇帝所见过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同,皇帝那日瞧见罗敷时,第一眼便是惊艳,今日瞧见两位当代绝世剑客,亦是十分惊艳,觉得此二人气质缥缈孤高,不可轻佻对待。
皇帝颇有江湖侠气,年少时对武林也有过向往,他待人颇为和善,此刻也不欲以天家的威势去强压这几l人,一个照面之下,他就抬了抬手,示意众人不必行礼。
他道:“看座。”
座位当然早就准备好了,四人落座之后,那个叫秦珠的太监便奉上了茶册请众人点选——皇帝这是要赐茶了。
罗敷一只手托着腮,嗔怪道:“原来还有这样的好东西,皇上那天怎么不请我喝一盏呢?”
皇帝:“…………”
皇帝道:“朕这几l日都见不得食盒,你明白么?”
……毕竟那天罗敷手里的食盒里摆了那么大一个人头,而且人头长得和他还一模一样,那个瞬间皇帝简直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勾魂的山精野怪正在和他恶作剧!
就……看见一个自己的人头出现在食盒里,那心理阴影是真的很大。
罗敷以袖掩面,轻轻笑了起来。
皇帝又道:“华阳今日多点选几l盏尝尝吧。”
陆小凤听见这显然很熟稔的语气,心道:等等,难道芙芙真的是什么皇亲国戚,隐瞒身份出来混江湖玩儿?
但其实不是的,陆小凤还是不够了解皇帝这种生物。
皇帝嘛,尤其是这种励精图治,精通政治手腕的皇帝,和谁都能做出熟稔的姿态的。
皇帝既然这样说了,罗敷也不客气,噼里啪啦,点了木樨玫瑰茶、蜜饯金橙茶等四盏,陆小凤瞧着茶册好奇,勇敢的尝试了最奇葩的雪里蕻芝麻茶……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不好说自己只喝水,于是就要了口味清淡的君山银针。
几l个人先是拉了点家常(主要是罗敷、陆小凤和小皇帝在说话),皇帝原本是对叶孤城更为神往的,与陆小凤交谈后却果然被陆小凤那爽朗的鹅叫声所吸引,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一盏茶后,他的话锋忽然一转,凝视叶孤城,道:“白云城主?”
叶孤城道:“是。”
皇帝又道:“万梅庄主?”
西门吹雪道:“是。”
皇帝轻轻笑了起来,道:“我听说此战已分了胜负。”
西门吹雪平静地道:“我败了。”
皇帝道:“一剑西来、天外飞仙,都是好剑。”
叶孤城道:“谢圣上。”
西门吹雪默然不语。
皇帝微微一笑,道:“白云城主,卿乃佳人,可有话要对朕说?”
叶孤城默然,缓缓道:“我乃罪民,罪该万死,只是岛民无辜。”
皇帝轻轻抚摸着手上的玉扳指,神色淡淡,并不言语。
南书房中的气氛似乎陡然奇异了起来,在面对这样一个掌握着生杀大权的至尊天子时,任何一点气氛的改变,都不会让人忽略掉。
陆小凤意识到了什么不对,扭头看了罗敷一眼。
皇帝也在此刻道:“华阳,此事乃你一力所破,你怎么看?”
罗敷笑道:“皇上都说了城主是佳人,还要问我。”
皇帝无奈道:“那天朕问你意见的时候,你明明说得很顺溜。”
罗敷道:“好吧!总之,南王爷还在广府等着他好大儿的胜利消息呢,不若请白云城主将功赎过,把这逆贼的头给皇上献来!”
叶孤城倏地抬头。
他本以为今日自己必定会命丧于此……飞仙岛、白云城是他最大的弱点,大剌剌地摆在那里,有能力的人谁都能来刺上一下,今日若是皇帝以飞仙岛为要挟令他自尽,他绝不会拒绝!
谁知……峰回路转。
皇帝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华阳,你真不打算让世人知晓你为何受封郡主?”
罗敷道:“扯着虎皮做大旗,虎皮愈神秘才愈好嘛。”
就让江湖人猜去呗,人的想象力是无穷的,愈猜才愈怕——真不晓得上官金虹知道这消息后会不会被活生生吓死,啊哈哈哈哈哈。
希望他早点死!
皇帝微微一笑,不再多说此事,转而与叶孤城谈起了事——这般谋反大案,即便叶孤城是被胁迫进来的,但能留得命在,仍已是皇帝本人开了大恩。
也好在罗敷做事非常低调,将此事控制在了极少的人知道的范围内,否则闹大了,那叶孤城必须得死。
王安已经死了。
罗敷并没有她所承诺的那种安乐死的药,但她出手很快,伸手就捏断了王安的脖子,令他在死时没有受很多痛苦,也算完成了自己的承诺。
与王安勾结的麻六哥,罗敷那天去太监窝的时候就顺便把他的脖子给拧断了。
至于平南王……他盘踞广府,并不轻举妄动,应当是在等着他的好大儿篡位成功后,发出标明有暗号的圣旨传递消息。这暗号嘛……罗敷不知道,皇帝也不知道,皇帝也并不打算发这圣旨。
要知道,圣旨也是需要时间的。
带着圣旨的天使从京城到广府,那路上也得走俩月啦,平南
王爷想知道这一战谁胜谁负,起码也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况且皇帝还在南书房召见了叶孤城,在平南王的视角中,倘若谋反事发,皇帝怎会召见叶孤城?他该一声令下,把叶孤城剁成肉酱!
叶孤城好端端地活着,就是他的好大儿获得胜利最大的凭证。
所以,他一定不会轻举妄动,广府不会有战乱,只肖的让叶孤城进平南王府,一剑把平南王刺个对穿,事情不就解决了?
叶孤城处置完平南王之后,须得再上京来,指点他贴身护卫的武功后再走,叶氏子弟也得带一个入京,留在京中为官。
叶孤城有个堂弟叫叶孤鸿……好的,倒霉蛋决定就是你了!
远在武当的叶孤鸿此刻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当然,这处置实际上还是很不痒不痛,但皇帝本人心胸广阔,有洒脱名士之风采,他愿意这么做,难道还会有人反对他么?
处置完这件事后,夜已深了,皇帝打了个哈欠,要秦珠送四人出宫,他自己也要歇息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已经是圆满的解决了——没有任何一个无辜之人在此次事件中受伤,除了叶孤鸿。
出宫之后,西门吹雪漠然告辞。
叶孤城瞧着黛色夜空中的那轮明月,神色淡淡,但罗敷却觉得他似乎并没有很确信这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他负着手,在朱红色的宫墙边立了半晌,忽然慢慢道:“多谢,我欠你的情。”
说着,他的手慢慢伸进衣襟之中,取出了那张溅上了几l滴血的信笺。
罗敷笑道:“我的书法如何?”
叶孤城:“…………”
他本来想说“粗浅”,但又觉得这样和自己的救命恩人说话似乎不太合适,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勉强憋出一个“尚可。”
罗敷:“…………”
罗敷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
叶孤城又慢慢地把那张信笺收了回去,两点寒星般的目光,缓缓凝注在了罗敷的容颜上,正色道:“他日若你有难,叶孤城赴汤蹈火,必定来救。”
罗敷又露出了笑容,道:“可不许咒我有难啦……不过我或许什么时候会去白云城上玩一玩的,上一次路过,你好像在闭关。”
叶孤城笑了,道:“恭候大驾。”
他的笑容也是清清淡淡的,恍若穿过白云的清风,再一眨眼,这白云城主已如流星追月一般消失在了屋脊之后。
他一定也是个很喜欢速度的人,他在白云城的时候,也一定爱在海上、在城中、在月白风清的夜晚迎风轻掠,所以这一掠之下的姿态,才显得格外的清淡自然、缥缈随性。
陆小凤负着双手,瞧着叶孤城消失的方向,叹道:“这一晚真像是做梦一样。”
罗敷:“是呀,这一晚真像做梦一样,诶!我出场是不是很像仙女什么的!”
陆小凤:“…………”
陆小凤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臭丫头!好哇你!提前居然瞒着我!”
罗敷瞪圆了眼睛:“你敢叫我臭丫头?你得叫我郡主娘娘!你个草民!”
陆小凤气得跳了起来:“哇,你好大的威风呀!”
罗敷:“哼!”
两个人一边斗嘴,一边掐架,一边往铺子里走——今夜发生的事实在很多,罗敷觉得自己一定会睡得昏天黑地,明天下午才起床!
二人走着走着,路过了一家还亮着灯的街边小店。
一个黑衣的少年怔怔坐着,他的腰间别着一条不过两尺的铁片,他的年纪实在很小,还只是个少年,然而那张脸却俊俏到连老板娘都频频出来瞧他。
他的面前已摆了四五个空的小酒坛子,里头装的都是小店特有的劣质烧刀子。
此刻,阿飞那张如冰雪般的脸上已浮出了病态的血色,他觉得有点热,双眼迷蒙,似已不知晓天地为何物,舌头都有点转不动了,却还喃喃道:“酒……拿酒来……我还要……”
他伸手就要去摸桌上的酒坛子。
一只雪白的手忽然伸出,轻轻摁住了他的手腕。
阿飞茫然的抬头,眼中挤满了罗敷那张艳丽的脸。
对方瞧着他,像是瞧着一只作乱的小猫,忽然又轻轻叹了口气,道:“雪娃娃,你现在瞧起来真的要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