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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卧底幽灵山庄的计划定下了,但一切都得等到过完年再说——这个曲折离奇的故事,也需要以“陆小凤来罗园过年”为前提背景。
陆小凤从不把自己当做外人,他安安心心、舒舒服服地住下了。
第二天晚上,大家一块儿吃了顿好饭。
乳鸽烤得黄黄的;昨日外头有头小牛“跌死了”,所以桌上又多出了一盘烤得很是多汁的厚牛肉;腊味饭很入味,腊肠的味道和炭火香气交织起来,用勺子把下面的米饭翻上来,还能吃到烤得焦黄的脆锅巴,咬起来咔哧咔哧的。
最值得一提的,当然还是白切鸡,看着很素,无甚多余的调味,实则口感好得要命。外皮紧脆紧脆、脆到似乎能在嘴里弹起来,冰凉凉的鸡肉和鸡皮之间,还有一层颤巍巍晶亮亮的肉冻……
炭火在屋子里暖暖地烧,紫红色的葡萄酒倒在金樽之中,外壁却已凝结了一层冰凉的水珠,这乃是楚留香船上珍藏的精品、产自波斯的葡萄酒。
而这一桌子的好菜呢,则是楚留香的义妹——宋甜儿宋姑娘挽起袖子钻进厨房里做的。
宋甜儿做的一手好菜,她自己也爱做菜,这些腊肠啊葡萄酒啊之类的东西,全都是楚留香这一次带来的年货……宋姑娘对食材是有严格的讲究的,她甚至想让楚留香带两只活鸡过来。
楚留香:“…………”
楚留香选择找镖局转运!
镇远镖局大概这辈子也没想到,楚香帅一掷千金,就为了转运几笼子清远鸡。
这倒是满足了罗敷的口腹之欲。
她也去过广府,这几次出海,她走的都是广府的港口,在那个地方呆过不少时日。既吃过陆小凤推荐的路边小店蛇王羹、也去早茶店里吃过马拉糕、鲜虾饺;白切鸡、姜葱炒蟹之类的东西更是没少吃。
所谓食在广府,这话着实不错。可是她所有吃过的白切鸡,居然都不如宋甜儿做的好!
这……这是什么神级厨艺啊!
也难怪楚留香吃到什么好吃的,神色都是淡淡,原来是在家里被养刁了舌头。
于是罗敷立刻就抱住了宋甜儿不撒手,整个人又如一股扭糖一样,甜腻腻、黏糊糊地撒娇道:“宋姑娘,好甜儿,在姑苏多玩一阵子好不好?不要楚大哥了嘛,臭男人,让他滚!”
宋甜儿被逗得咯咯直笑。
楚留香也忍不住笑了,一边笑一边摸他的鼻子,陆小凤也学着他的样子摸鼻子,楚留香见了,就把自己的手缩回去。
年又热热闹闹地过了起来,今年罗敷把金银锞子打成了小梅花状,一个也是半两,花蕊还嵌了小小的红宝石,一个荷包一个荷包的往外发。
玲玲和十三幺都得了压岁钱,两个人坐在回廊之下,肩膀靠着肩膀,一个个数自己荷包里的金银锞子,比一比是谁得的钱更多。
结果是十三幺赢了——他的荷包里金锞子比银锞子多两个。
玲玲
嘟着嘴不高兴了,十三幺秀气的鼻头抽了抽,忽然十分潇洒地道:“给你两个!”
玲玲又高兴了起来,嘴上却说:“我才不要呢。”
阿飞今年没有拒绝罗敷的压岁钱,不过,他仍然只拿了一个金锞子。
第二天,他腕上的红绳上除了那个小猫爪,又多了一个小梅花,只是红绳的颜色却已经黯淡了,罗敷见状,帮他换了一条。
荆无命暗沉沉地盯着他手腕上的红绳看——介于罗敷那种微妙的羞耻心和罪恶感,阿飞有的,他连续两年都没有。
于是,阿飞就久违地感受到了那种被杀气骚扰的感觉,额角蹦出一个十字路口来。
荆无命的嘴角挂着奇诡的冷笑,死灰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阿飞,阿飞霍然回身,冷冷瞧着他。
罗敷伸手抓着荆无命的后脖颈,把他拎回屋了,她“砰”的一声关上了门,隔着房门喊:“阿飞,你先去,我们一会儿就过来守岁哦!”
阿飞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荆无命在屋子里抱住了罗敷的腰肢。
守岁的大屋里,炕上放了暖炉和小几,小几上放着瓜果花生,小泥炉上煮着茶水、十三幺还顺便烤几个橘子吃。
众人一起暖暖地坐了,咔嚓咔嚓的嚼着花生,厨房又送来了各色的小糕点、一口一个;还有可以拿在手上干嚼的冷熏鱼,甜的咸的吃的喝的,齐活儿!
这正适合围炉夜话。
夜话就从楚留香开始,他讲起了自己十年前闯荡江湖的故事。
那时候,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还是三个极可怜、无处可去的小姑娘,被楚留香所救,住在他的小船上。那时候,楚留香还不是一个人闯荡江湖的。
“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
他的身边那时候还有胡铁花与姬冰雁,还有高亚男。
可惜的是,高亚男喜欢上了胡铁花,胡铁花酒后答应跟人家成亲、酒醒了之后又死活不认,夺门而逃,高亚男不依不饶地追出去,沉默寡言的姬冰雁又在第二天不告而别——他暗恋高亚男。
楚留香在藕花深处醉酒,醒来后,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后来,他就一直都是一个人在江湖上漂泊的,有时想想,那几个家伙的心还真够狠的,走了就没再回来,都已十年不见了!
不过,朋友不正是如此么?在一起时对酒当歌、离开之后,也要各自过好各自的生活……唔,小胡真的能过好么?
哈哈哈哈,好不好的不一定,不过大概死不了吧……如果小胡来罗园……
楚留香瞧了一眼罗敷。
大晚上的,朋友们在一块儿守岁,她当然也不会盛装打扮,脸上不施粉黛、丰厚的头发打成两根大辫子,垂在身前,她刚刚洗过澡,身上一股淡淡的香气,十分清洁。
楚留香失笑,心道:如果小胡来罗园,说不定会被芙芙嫌弃地打出去,毕竟,他是真的不爱洗澡……
陆小凤也讲起了他这些年遇见
过的离奇案件,他讲故事还是很有一套的??www.youxs.org,说话又好玩儿,不一会儿,就把宋甜儿的注意力吸引了,简直比她亲哥还亲!
阿飞倒是没什么好讲的……讲什么?讲他在江湖上是怎么被五六七八个女侠追着跑的么?
……现在,他总算明白罗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对他露出的那个怜悯的表情了。
阿飞面无表情地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瓣橘子,嚼嚼嚼。
罗敷板着脸、盘腿坐着。
今天她打了两条辫子,结果现在左边的辫子被荆无命捏在手里捋着玩,右边辫子被陆小凤捏着……他甚至还莫名其妙、十分顺手地把她的辫子给拆开重新打,结果打得毛毛躁躁的。
罗敷跳起来,“啪”的一声,用力拍在陆小凤的手上。
陆小凤手上的动作完全是无意识的,他正聊得开心呢,结果就被罗敷给揍了,登时“嗷”的一声叫出来了。
罗敷趾高气昂地“哼”了一声,嫌弃地道:“去去去,不许玩我的辫子,讨厌死了。”
陆小凤瞪着眼睛,瞧着若无其事玩辫子的荆无命,大声道:“你……你偏心!”
罗敷一扭身,不理他了。
屋内登时爆发出一阵快活的笑声。
守岁过子时,其实就能睡了,不过这一夜大家谈兴很好,围炉煮茶、吃着瓜子花生,聊到了很晚。
最后大家都东倒西歪地睡着了,罗敷和荆无命两个人头碰头的睡着,身上盖着同一条红锦被,锦被的另一个角盖在陆小凤身上,他睡得二五八叉的,小胡子在梦里也一翘一翘的。
阿飞窝在角落里,整个人缩起来睡觉;楚留香挨个把他的三个义妹送到了暗间的暖阁里去睡;一点红就没这么温柔了,一脚踢醒了十三幺,对他说:“回你的地方去睡。”
十三幺:www.youxs.org
一点红郎心似铁、不为所动。
十三幺打了个哈欠、耷拉着脑袋走了。
楚留香和一点红这两个好大哥处理完事情后,又坐在一起,喝了几杯酒,彻夜畅谈。
第二天,大年初一,睡得不是很好的诸人都是一副扭脖子扶腰的做派。
罗敷的哈欠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又回屋美美地睡了个回笼觉,吃午饭的时候才懒洋洋地爬了起来梳洗打扮。
大年初二,陆小凤披着崭新的红斗篷,眉毛和胡子修剪得一样精致与整齐,快快乐乐地出门,先是去赌坊里溜了一圈,手很痒,去玩了两把——当然是赢啦。
也算不得运气好,因为陆小凤十六岁的时候,对赌坊里出老千的法子就已经完全摸透了,等到他十八岁的时候,骰子掷出几点的声音在他耳朵里都是可以分辩明白的。
如此这般,谁能赢得过他?
陆小凤美美地狂卷几万两银票,把整个赌坊的人弄得脸色都很铁青。
他哈哈一笑,手里捏着一叠银票,抖得呼啦啦响,爽快地道:“大过年的,怎么都板着脸?来来来,今天从大伙儿身上赢的,
我就全花在你们身上,怎么样?”
有人道:&ld;那起码得鼎福居走起啊,是不是,陆大侠!&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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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福居是姑苏很上等的酒楼,罗敷很爱吃这家的响油鳝糊,去年夏天的时候,他们一块儿去吃过好多回。
这样的酒楼,自然是不便宜的,更遑论说这赌坊中的赌客并不少,他们输了钱,心情正是不好,正想好好地坑陆小凤一顿,陆小凤若真答应了,他这刚赢的几万两,恐怕还没在怀里焐热呢就花出去了。
陆小凤却笑得很愉快,只道:“为什么不行?走走走!”
赌客们大声地叫起好来,恭维的话不要钱一样地往出说。
陆小凤又挺起了胸膛,身后的红披风在风中猎猎飘扬,显得他更神气、更鲜活了些。
他果真把刚赚到的钱花了出去,美酒名菜如流水一般上桌,鼎福居中吵吵嚷嚷,热闹非凡,他端起酒坛子,仰头狂饮!
赌客们起哄道:“好!”
门却在此刻发出了“轰”的一声。
木门撞上墙壁的巨响,使得整个屋子都在嗡嗡作响!
门被弹开的瞬间,长达十二尺的蝎尾长鞭甩出漆黑流光,闪电般地击向了陆小凤的头!
在场诸人中,武功高懂行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一眼就瞧出,这乃是红缨枪的“挑”字诀!
一尾长软鞭竟能化作红缨枪?这是何等的功力?何等的可怕?陆小凤的头若是被长鞭的森森尾针所叮中,登时就会变成一个盛着红红白白奇怪碎屑的破碗!
说时迟、那是快,陆小凤手里的酒坛子已被他抛出,只听“砰——”的一声,酒坛化作万点碎屑、坛中酒溅出如水箭,四散而飞!
众人慌忙抬手去挡这碎屑和水箭,就在这个空当中,陆小凤已倏地划出了三丈远,这轻功底子不可谓不好,然而,那漆黑的流光恍若跗骨之蛆,已决心无论天涯海角,绝不可能放过他!
这蝎尾长鞭……似乎是罗敷罗大姑娘的兵器啊。
两个弹指间,长鞭收回,一个身着金红锦衣的美人寒着脸踱步进来,她的面容依然美丽无双、可称绝色仙姿,但她的双眼中却燃烧着愤怒的火焰。狰狞可怖的长鞭拖在地上,像是一条漆黑蟒蛇在游走,倒刺在木板上划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可怕声音。
再美丽的美人,在这时刻,都是狰狞的。
赌客们被罗敷这幅可怕的模样给吓到了,一个个齐刷刷地让开路,看着她一步步走过去。
陆小凤浑身都湿了,方才那一坛子被打碎的酒,有一大半都浇在了他自己的身上,使得他看起来像是一只滑稽的落汤鸡。
这只滑稽的落汤鸡脸色可不滑稽,他的脸色相当之难看,勉强笑道:“芙芙,你这是做什么呢?有话好好说嘛……”
众看客的头齐刷刷地去看罗敷。
罗敷冷冷、冷冷地盯着陆小凤,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轻柔地道:“陆小凤?我该叫你兄弟呢,还是该叫你姐妹呢?”
啊?
这话什么意思?
算了,不计较这个……友人反目,还是异性友人反目,这其中有事啊!有大事啊!
赌客们就像是在瓜田里乱吃乱啃的呆猹一样,脑袋又齐刷刷地扭回去,去瞧陆小凤。
陆小凤的脸色变了又变,竟然好似有种十分难堪的感觉……不是,大哥,你在难堪什么啊?你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啊,能不能说出来让大家乐呵乐呵……啊不,明白明白啊?
陆小凤梗着脖子,道:“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罗敷阴恻恻地笑了,似乎有人听见了她在磨牙的声音,那只握着鞭子的手,手背上竟也因为愤怒而迸出了青筋。
她的声音却依然是轻柔的,只是愈轻柔、就愈令人悚然。
罗敷轻轻柔柔地说:“陆小凤,哼,陆小凤……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想抢我的男人?”
啊?
啊??
啊??!
整个鼎福居都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呆滞中,这话中之意实在太过深奥哲学,令看客们同时陷入了一种半懂不懂的奇怪境地之中……只有陆小凤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气得感觉快要昏厥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