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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李暄还是一脸懵。

苏幸川看着他, 问:“为什么要以女生的名义给我送粥?”

李暄没想到苏幸川一下子就猜出来了,既惊喜又意外,他小声回答:“我舅舅说, 这样不会影响你的名声, 对你比较尊重。”

“你也知道你之前不尊重我?”

李暄低下头, 看着可怜。

“影响我的名声……”苏幸川的眼神有些复杂,“所以你觉得同性恋会影响名声?”

“我不觉得,可是我舅舅说, 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想。”李暄说得认真。

苏幸川好像第一次认识李暄一样, 眸色深深地看着他。李暄问:“你发烧好点了吗?”

苏幸川不说话。

李暄望着宿舍楼下来来往往的人,想了想还是往后退了一步, 他说:“我很担心你。”

苏幸川刚要感动。

李暄又说:“如果我们住一起就好了。”

“……”

李暄大概真的跑了好几家店,气息还没完全平稳,所以脸颊微红,额前的碎发也有些乱,他抬头时眸子明亮,漂亮得不像话。苏幸川看得晃了神,他有时候真像小猫。

还得是名贵的纯种布偶猫。

他的视线下落, 落在李暄的唇瓣上。

李暄发现了苏幸川的目光, 先是抿了一下, 然后又松开,嘴唇一张一合, 苏幸川听见李暄问:“你想亲我吗?”

苏幸川霍然回神。

像见了鬼一样, 猛地变了脸色。

“不是,怎么可能?”

李暄哼了一声。

苏幸川望向别处, 冷声说:“谢谢你的粥,以后不用送了, 我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李暄眼里的神采慢慢变得黯淡。

“那我走了,”李暄又回头看了苏幸川一眼,小声说:“你好好休息。”

苏幸川说不清心里的感受。

酸得发软,发胀。

他看着李暄越走越远,脑海中突然冒出李暄刚刚那句话——“如果我们住一起就好了。”

苏幸川打了个激灵,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李暄实在可怕,他才出现短短半个月,苏幸川的精神世界已经被他搅得乱七八糟,二十年坚定不移的直男取向突然变得摇摇欲坠,他都有些怀疑自己了,应该……应该没变吧。

怎么可能轻易改变?

苏幸川回去喝粥。

白粥的清香让他郁燥的心慢慢沉静下来,苏幸川喝着粥,想了想,还是把钱转给李暄。

他转了五十。

李暄拒收。

李暄这次没发“我讨厌你”,苏幸川却是第一次希望他发这样的话。

有时候苏幸川也觉得自己很矛盾,他期待李暄主动放弃,又不希望李暄真的伤心。

他等了一晚上,都没有等到李暄的消息。

他想:李暄是真的不会追人。

结果当天夜里,刚过了十二点,他收到李暄迟来的消息。

猫猫头:[晚安。]

苏幸川一愣,把聊天记录往上翻了翻。

数了数,果然,昨天李暄一共给他发了十条消息,所以今晚的晚安要推到十二点之后。

苏幸川哭笑不得,到底是谁和他约了一天只能发十条消息?

可是看着“晚安”两个字,苏幸川竟然松了口气。他也不知道他是在庆幸李暄没有放弃,还是庆幸李暄没有伤心。

总之,他立即回复了:[晚安。]

猫猫头的下面频繁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苏幸川猜到,李暄大概又在删删改改,几分钟后,李暄的消息终于难产出来。

猫猫头:[晚安。]

苏幸川噗嗤一声笑出来。

改了半天……就这样?

刚洗完脸出来的室友听到苏幸川的笑,好奇地问:“看什么呢这么好笑?”

苏幸川换了个姿势躺着,“一个笨蛋。”

苏幸川的高烧只持续了一个晚上,幸好他平时经常运动,身强体壮,再加上年轻,吃了一次药,多灌些白开水,第二天又神清气爽。

大二是课最多的,苏幸川刚从大阶梯教室上完概率论出来,在自动贩卖机里买一罐可乐,紧接着就要赶到东教楼上国际金融。

在上课前两分钟找了个位置坐下,还没拿出书,旁边有人落座。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

他一转头,果然看到了李暄。

李暄今天穿了一件和苏幸川同色的黑色短袖,细细的胳膊在袖管里晃荡,他朝苏幸川眨眨眼睛,坦然地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国际金融学,告诉苏幸川:“我来旁听。”

“……少爷,你怎么找过来的?”

“问了你们班的同学。”

“你问的?”李暄会为了套取消息主动加陌生人的联系方式?苏幸川表示怀疑。

李暄很坦荡:“花钱托人问的。”

苏幸川无奈摇头:“还问到什么?”

李暄一本正经地说:“你的课表和绩点排名,你的成绩很好,我很满意。”

苏幸川挑了下眉,“侵犯我隐私权了,隔壁就是法学院,下课就把你抓过去。”

李暄把两只手送到苏幸川面前。

一副等着他戴手铐的样子。

苏幸川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咳了两声,抬起指尖抵开李暄的手,低声说:“都快半个月了,还缠着纱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骨折了。”

李暄把他的右手搭在苏幸川的手上。

苏幸川作势去解开他纱布上的蝴蝶结,李暄一气之下把手塞进口袋,不准苏幸川碰。

苏幸川轻笑一声,打开笔记本电脑。

讲课的副教授走了进来,李暄倒是懂事,上课期间没再打扰苏幸川,就翻着国际金融学的书一页一页往后看,安安静静地坐着。

苏幸川本来还嫌他烦,可是他慢慢发现,是他一直用余光看李暄,观察着李暄的一举一动,李暄倒是没怎么动。李暄似乎对国际金融还挺感兴趣的,一堂课下来,周围的学生昏昏欲睡,他认真看到了第四十二页。

看得还很入神。

下课铃响时,他凑过来看了看苏幸川的页码,咧嘴笑道:“你们上课的进度还没我快!”

他不笑的时候像带着冷意的瓷娃娃,笑起来,冷意顿消,看着就可爱很多。

苏幸川又一次没有挪开眼。

“我觉得这个很有意思。”

李暄指着“国际收支平衡”那一章。

他反客为主,跟苏幸川讲起了国际金融的内容,旁边不断有人看过来,苏幸川听到右边有同学在窃窃私语,如果是以前,他会觉得不舒服,他不太喜欢被别人议论。但现在,看着李暄无所谓的样子,他竟然也觉得无所谓。

李暄揉了揉肚子,“我饿了。”

苏幸川从书包里翻出一袋小饼干,递给李暄:“吃点这个垫垫肚子。”

李暄撇了撇嘴,“不喜欢芝麻味。”

苏幸川理应反驳他“爱吃不吃”,可一时嘴快,直接问了:“那你喜欢什么口味?”

“牛奶和芝士。”

李暄惯会顺杆爬。

苏幸川故意说:“甜的吃多了容易长痘。”

李暄摇了摇头,两条腿交错地晃,很得意地说:“我从小到大都不长痘,我皮肤很好。”

苏幸川的目光从李暄手上的小饼干转移到李暄的脸,喉结不自觉滑动了一下。

好像真的很好。

细腻光滑,白里透红。

打住——

苏幸川猛地移开视线,坐直身体,正对着讲台,结果撞上于清澜似笑非笑的戏谑眼神,他脸色微僵,正想解释,李暄忽然抬起他的小猪蹄,咚的一下搭在他的胳膊上。

“不准看她。”李暄气鼓鼓地说。

“……我们是发小。”

“那更不准看了!”

苏幸川发现李暄真是会得寸进尺,他说:“为什么?你又不是我对象。”

李暄撅起嘴巴,苏幸川不吃他这一套,“撒娇没用,反正我不喜欢男生。”

李暄把小饼干扔给苏幸川,扭过身子,背对着苏幸川,继续看书。

苏幸川第一次见李暄生气,一时有些慌乱,无措地摸了摸额头,也不管前排的于清澜越来越了然的眼神,伸手碰了碰李暄的肩膀。

“饼干不吃吗?不吃我吃了?”

他撕开包装袋。

李暄不理他。

苏幸川那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哄李暄,只会坐立难安,手足无措,时不时咳一声。李暄这会儿也没有过分娇气,感觉到苏幸川在吸引他的注意力了,就自己找台阶,慢吞吞地转过身,朝苏幸川伸出手,“给我。”

苏幸川把芝麻味的饼干放在李暄手心。

李暄吃了一口,“还可以。”

苏幸川刻意不看他小松鼠一样鼓鼓囊囊的嘴巴,避开他的视线,故作镇定地继续上课。

几分钟后,苏幸川收到于清澜的消息:[放心,我已经告诉学妹了,让她不要再对一个觉得男人可爱的男人抱有任何期待了。]

……什么跟什么啊。

苏幸川觉得脑仁疼。

下课铃响,李暄尾随着他去了食堂。

晚上食堂的品种依然丰富,李暄在小碗菜窗口晃悠了半天,终于挑出他喜欢吃的菜。

苏幸川嘴上说着“真是少爷”,但还是帮他留了位置,拿了筷子和勺子。

不过筷子没用上。

这次是苏幸川主动喂他。

第一次没在喂饭问题上争吵,李暄还有点不习惯,一开始还晃着腿,后来又怕这是最后一顿,吃到一半就接过勺子,装乖巧地说:“其实我的手好了,我以后可以自己吃。”

苏幸川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

竟还有点失落。

离开食堂,李暄跟着苏幸川走到宿舍楼下,赶在苏幸川上楼前,说:“你帮我把这个解开吧。”他把右手举到苏幸川面前。

他终于不用他的小猪蹄卖惨了。

“怎么突然要解开?”

“洗澡,麻烦。”

苏幸川把他拉到摆放自行车的车库旁边,借着路灯的光,解开李暄手上的纱布。

靠得近了,苏幸川总觉得不安,一抬头,发现李暄直勾勾地盯着他,然后努了努嘴。

“可以亲吗?”李暄问。

苏幸川这次没有炸毛,他低头,克制着情绪,拒绝了李暄:“不可以。”

紧接着又补充:“亲脸也不可以。”

李暄“哦”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解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

李暄的右手终于重获自由,手背上的细细血痕已经结痂愈合,他朝苏幸川张开手。

“谁想看你的爪子?”

李暄突然委屈:“凶死了,你就对我这么凶,明明对同学和那些打篮球的人那么温柔。”

苏幸川哑然。

这是恶人先告状吗?

他冷着脸说:“那些人又没亲我。”

李暄狡辩:“亲脸不算,又没亲嘴。”

他说话时总是不自觉撅嘴,嘴唇看着红润柔软,在苏幸川眼前一阵虚化一阵清晰。

苏幸川臊得心慌,哑声说:“亲哪里都算,都很恶劣。”

李暄瞪他,“你明明就很在意我。”

苏幸川一下子慌了神,抬高了声量,矢口否认:“谁说的?”

李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闷闷地说:“反正你就是很在意我,我才不和你吵。”

他把纱布扔到一旁的垃圾桶,然后扭头就走,留苏幸川一个人在自行车旁失神。

心脏狂跳不止。

半个小时后,他才恢复平静,盛夏晚风吹拂着,他失魂落魄地回了宿舍。

晚上睡觉前,又收到李暄的消息。

猫猫头:[图片]

猫猫头:[我妈妈给啵啵买了小翅膀。]

李暄的银渐层猫咪和李暄一点都不像,肥肥的憨憨的,脸大如盆,苏幸川想:李暄不是银渐层,他是布偶猫,像小公主。

不过他没养过布偶猫,不知道布偶猫的脾气好不好,反正猫猫头的脾气很差。

他回复:[哦,可爱。]

猫猫头:[他超级乖,很亲人,哪天你见到它就知道了,晚安。]

苏幸川以为自己会睡不着。

但还好,闭上眼没多久,他就陷入困倦。

他做了个梦。

朦胧间他走进一个陌生空间。

背景是李暄家的客厅,白色沙发,壁炉边,红棕色方格毯,他环顾四周,忽然看到李暄窝在沙发里,歪着脑袋正在打盹。

他的怀里抱着一只胖墩墩的银渐层,小猫在他怀里睡得正香。感觉到苏幸川的靠近,小猫警觉地睁开眼睛,然后咻的一下跑开了,李暄迷迷糊糊醒过来,看到苏幸川就伸出手。懒洋洋的样子和伸懒腰的小猫没有差别,苏幸川勾住他的手,李暄立即抓住。

掌心温热,指尖柔软。

李暄倒在苏幸川怀里,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咕哝了一声:“苏幸川,好困。”

苏幸川坐下来,李暄迅速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身子一歪就躺下了。

李暄的身体又软又热,腰很细,隔着睡衣也能看到微微下陷的弧度,让人很想把手放在上面,他的脸颊也吸引着苏幸川的注意力。

很想捏他。

他应该不会气恼,反而会撒娇。

李暄是撒娇精,发嗲最得心应手。

李暄在他怀里浅眠了一会儿,终于醒过来,他仰起头看向苏幸川,黏黏糊糊地说:“我饿了,想吃番茄牛腩盖浇饭。”

苏幸川捏他的脸。

他终于感受到李暄说的“我皮肤很好”。

真的很好。

李暄撅起嘴,说:“先亲亲。”

苏幸川低头去亲,李暄变得主动,胳膊紧紧圈住苏幸川的脖颈,一边承受着苏幸川的吻,一边哼哼唧唧,他太娇气了。

苏幸川将他压在沙发上,他也不反抗,只是当苏幸川撩起他的睡衣下摆,一点一点往里探时,他突然问:“苏幸川,你还是直男吗?”

——苏幸川,你还是直男吗?

苏幸川感觉到身体猛地一颤。

他睁开眼,看到宿舍的天花板。

梦中的旖旎还留有余韵,苏幸川的胸膛止不住地起起伏伏,呼吸还是乱的。

真是疯了。

他居然……居然做了那种梦。

梦的主角是他和李暄。

第二天醒来,他给死党发消息:[问你一个问题。]

死党:[你说。]

苏幸川:[就是,你知道的,我是一个直男,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直男也有可能梦到另外一个男生的,对吧?]

死党:[?]

苏幸川:[现在这个社会,各种小众群体我们都应该尊重包容,而且有些男生确实会让人产生保护欲,所以偶尔有点亲密接触,亲一下什么的,也很正常,你说呢?]

死党:[川啊,什么时候弯的?]

苏幸川:[……我是直男。]

死党:[看到男人就直的那种直男吗?]

苏幸川怎么也想不到。

被追的人反而患得患失。

他在一号食堂门口等了二十分钟,也不见李暄的身影,于清澜经过他,问他站在这里干什么,苏幸川也想问自己:我在干什么?

在等李暄吃饭?

烦躁懊悔和一点隐秘的期待混杂在一起,让他这几天都心神不宁。昨晚李暄约他在一号食堂吃饭,作为被追求者的他不仅来了,还站在门口等了二十分钟,结果李暄没来。

他拿出手机,想给李暄发消息。

思前虑后,还是没发出去。

他转身和于清澜一起进去,于清澜问他:“小可爱呢?”

苏幸川皱起眉头,“什么小可爱?”

“那个男生啊,长得真好看,听说是医学院的,我都不敢想象他站在手术台上的样子,感觉像小可爱在装酷,”于清澜眯起眼睛,摆弄着两支筷子假装做手术,她说:“本来我还觉得你突然变成gay这件事太荒唐,但一看对象是小可爱,我想了想,嗐,也能理解!”

苏幸川:“……我不是gay。”

于清澜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她阴阳怪气装腔拿调地说:“那你喜欢吃什么口味?不许卖惨,你又在装乖了,为什么?你又不是我对象,你饿不饿?饿不饿?饿不饿——”

苏幸川一阵心烦,直接打断她:“烦死了,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于清澜挑眉,“你看,你对我什么态度,对他是什么态度?”

苏幸川心想:就这样他还嫌我凶呢。

正说着,一抬头,看到李暄背着书包站在不远处左右张望。

苏幸川竟有些心虚。

下一秒,李暄看到他了,又看到苏幸川对面的于清澜,在原地迟疑两秒,忽然冷了脸,一扭身独自去窗口打饭。

苏幸川看着他拿着托盘,走到无人角落。

坐下来,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吃饭。

两分钟后。

苏幸川在他对面坐下。

李暄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哼了一声。

“就会装可怜。”

李暄瞪他,“我做实验迟了二十分钟,你就和其他女生一起吃饭了。”

苏幸川耸了耸肩,语气很无所谓,“我又没答应和你一起吃。”

李暄扭过头。

苏幸川忍不住说:“脾气怎么这么大啊?”

“如果你做我男朋友,我就会很乖。”

“……”

李暄又开始推销自己:“我以后肯定不会对你发脾气,我还会照顾你。”

他把自己特意点的小碗酸菜鱼推到苏幸川面前,“给你买好吃的。”

不是怀疑。

李暄他刚刚就是在装可怜,吸引他来。

不然他怎么特意多买一份酸菜鱼?

李暄太会拿捏他了。

苏幸川不禁问:“你……你谈过几个?”

李暄没听懂:“什么?”

“我看你挺熟练的,”苏幸川支支吾吾说不出心里话,但还是好奇:“谈过几个男朋友?”

“没有谈过,你是第一个。”

苏幸川不相信。

“真的是第一个!”李暄急着证明,又不知道如何证明,只能说:“骗人是小狗!”

他用鞋尖撞了撞苏幸川的鞋尖。

“我没有谈过,真的。”

其实没法证实,但李暄从来不撒谎。

不知为何,苏幸川感觉到有一丝酥酥麻麻的愉悦感蔓延至全身,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像某种东西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勾起唇角。

李暄夹起一块酸菜鱼,放到苏幸川的餐盘里,苏幸川这次没有推辞,夹起来吃掉。

李暄又开心了,两条腿晃了晃去,时不时撞在苏幸川的腿上,他又开始左右晃。

苏幸川没嫌他烦,只说:“快吃饭。”

吃了饭,他和李暄走出食堂。

李暄拖着他往小树林走,苏幸川明明知道会发生什么,但还是任李暄摆弄,李暄拽着他的胳膊,把两只手都搭在苏幸川的小臂上,卖惨道:“我的手好酸,一个上午都在做实验。”

苏幸川问他做什么实验。

他如实回答。

一个一个生僻的专业名词从李暄嘴里说出来,苏幸川突然想到于清澜的话。

——不敢想象他站在手术台上的样子。

苏幸川也不敢想象李暄长大的样子。

五年之后,十年之后,会变成什么样?

会变成很无趣的大人吗?

又想,如果一直被人用心爱着,生活在充满爱的环境里,他会不会一直这么无忧无虑?

李暄的手慢慢滑下,手指碰到苏幸川的手腕,苏幸川不受控制地,张开手抓住他。

李暄的手微微握拳,苏幸川的手比他大一些,正好包住他。

李暄愣了一下。

时间静置,苏幸川能听见李暄的呼吸声。

李暄看着苏幸川的眼睛,眨了眨,想凑上去亲他又不敢,苏幸川表情未变,没有拒绝也没有默许,呼吸缠绕着,气温升腾。

最后李暄只能倒在苏幸川的肩膀上,脸颊贴着,咕咕哝哝:“亲一下怎么了?”

苏幸川沉声说:“李暄,我和你不一样,我不能轻易走上另外一条路,我怕以后后悔。”

李暄这次听得明白,他“嗯”了一声。

苏幸川没有说“好”或者“不好”。

只说,不敢。

他才二十岁,他不敢对李暄负责。

李暄没有嘲笑他的胆怯,反而靠在他的肩膀上,说:“我舅舅说,如果你一下子就答应我了,说明你不是好人,所以我觉得你很好。”

小树林里鸟雀声阵阵,搅动两人心池。

李暄说:“我不着急。”

江城的六月将尽。

还有十来天就要放暑假了,暑假前有最让人头疼的考试周,李暄和苏幸川都忙了起来。

平日里他们只偶尔一起吃个饭,或者一起在图书馆复习。

不能每天在一起是因为,苏幸川发现,李暄实在太容易让他分心,李暄只是坐在他身边,晃一晃腿,苏幸川就忍不住一直看他。

还是李暄提醒他:“你复习完了吗?”

苏幸川恍然回过神,板着脸说:“我早就看完了,这一科是我最拿手的。”

李暄哼了一声。

苏幸川学着他哼一声。

在图书管里,李暄不敢大声说话,只好拿出手机给苏幸川发消息。

猫猫头:[你偷看我。]

苏幸川:[自恋。]

猫猫头:[你就是在偷看我,我侧脸好看。]

苏幸川噗嗤一声笑出来。

李暄珍惜着一天十条消息的额度,不打算戳穿苏幸川,他放下手机,继续看书。

苏幸川这次正大光明地看他。

侧脸是好看。

李暄应该还没有完全长开,侧脸看着可爱,要是没了婴儿肥,五官轮廓出落得更清晰立体些,应该会更好看。

考完最后一场试,苏幸川在实验楼楼下等李暄,半天没等到他出来。

他看了眼时间,按理说应该早结束了。

想了想,进去找李暄。

却在二楼拐角发现了被人喊住的李暄。

李暄背着书包,站在楼梯拐角,扭头望向身后的男生,一个比李暄高一点的男生。

男生问他:“你放假回家吗?”

李暄觉得这个问题好奇怪,“当然。”

“我……我可以跟你加个联系方式吗?我……我有点实验上的问题想要请教你。”

意图很明显。

苏幸川的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微微侧身,站在李暄的视野盲区,等待着李暄的回答。

“可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李暄说。

他说得直白、认真。

像一种宣誓。

苏幸川感到心跳明显加快了两拍。

男孩也听懂了,没有再纠缠。

李暄走下来,看到一楼拐角处的苏幸川,惊喜地睁大眼睛,然后快步冲下来。

一时间两个人都忘了分寸。

他冲进苏幸川怀里,苏幸川抱住他。

男孩探出头来,看到了这一幕,苏幸川抬眸看他,男孩脸色一黑,悻悻转身回了楼上。

李暄很聪明,他直接问:“你听到了?”

苏幸川没回答。

“你开心吗?”李暄笑着问他。

苏幸川感觉有什么东西已经呼之欲出,伴随着醋意一起出来的蠢蠢欲动的东西,他很想把它压下去,把这份不正确的、偏离正轨的、将来很有可能会后悔的感情压下去。

可是李暄的眉眼和唇瓣近在眼前。

真的要迈出这一步吗?

苏幸川不是任性的小孩,和李暄不一样,他从小到大都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学就开始做班长,经历了中考、高考一路升学来到A大,放假回家陪父母看电视,帮父母打扫卫生,所有亲人邻居都很喜欢他……

苏幸川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要面临:我要不要为了眼前这个男孩,变成同性恋?

同性恋,这个未知的群体。

要吗?

他还是做不了决定。

他松开李暄,仓惶往前走,李暄跟在他后面,加快步伐抓住他的手,“我不问了,不问了,还不行吗?苏幸川,你等等我!”

他以前觉得李暄根本不会追人。

现在才发现李暄有多难得,他拒绝了一个月,李暄就追了一个月,没有一天懈怠。

他从一开始的心烦,慢慢变成了心疼。

其实很多时候他都不想收回手,其实他已经梦到李暄好几回,尺度一次比一次大。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

他迟早要沦陷。

他向来是个处事果断的人,不喜欢浪费时间,却在这件事上犹犹豫豫,悬而不决。

他带着逃避的心态收拾行李。

李暄给他发消息。

猫猫头:[过几天是我生日,你要回家,我们就不能在一起过生日了。]

猫猫头:[我买了一个蛋糕,我们在学校旁边的餐厅里提前过生日,好不好?]

李暄都退让到这个程度了。

苏幸川觉得心脏愈发得沉,沉得窒痛。

他回复:[我买了今天下午回老家的车票,下午两点,应该赶不上了。]

李暄一直没回复。

车票是他一个月前就买好了,那时候还没遇到李暄,从江城回凌安的车票很难抢,苏幸川也没法退票,他妈还等着他回家。

苏幸川对自己说:不管了。

就当李暄从来没出现过,我不能变成同性恋,我不能和一个男孩谈恋爱。

他对这个群体缺乏了解,只听过一些负面新闻,因此对未知心生恐惧。

他一向沉稳踏实,做不出离经叛道的事。

下午两点的车,他十二点就到了车站。

坐在候车大厅里,他反复看时间。

时间的流速因为他的焦灼,反而变得更快,他很想给李暄回复些什么,他知道李暄此刻一定很伤心,他很想安抚李暄的情绪。

可是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发车。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给李暄发:[我就要上车了。]

很快,李暄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猫猫头:[好。]

苏幸川:[提前祝你生日快乐,生日礼物等开学时我会带给你。]

苏幸川:[抱歉,李暄,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做不到,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

对面很久没有回复。

苏幸川想:估计又要讨厌我了。

估计要好长一段时间不理他。

几分钟后,手机振动,李暄的回复终于发了过来,苏幸川立即点开。

猫猫头:[那就做朋友吧。]

苏幸川瞳孔震颤。

瞬间面如死灰。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几个字明晃晃地停留在屏幕上,是李暄发过来的。

苏幸川强装镇定:[什么意思?]

猫猫头:[如果你实在不能接受喜欢男生,我也不能勉强你,可以做朋友。]

李暄第一次善解人意,苏幸川却无法冷静。

明明是遂了他的愿。

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此刻他才明白,他给李暄发出那句话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期待着李暄说:不要。

期待他说,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

用他一贯的撒娇语气,朝着苏幸川凶巴巴地瞪一眼,然后在桌子底下撞苏幸川的腿。

可是李暄放弃了。

他放弃了。

关于和李暄的故事,苏幸川想过很多种结局,但从来没想过故事会戛然而止。室友看男频小说时常常吐槽故事烂尾,苏幸川以前不能共情,现在身处其中,才有切身感受。

真的……就这样?

广播提醒:“G7096次列车正在检票。”

苏幸川看了眼时间,还有五分钟。

他看了眼手里的高铁票。

从江城到凌安,四百多公里。

广播再一次提醒:“G7096次列车即将检票结束,G7096次列车即将检票结束。”

苏幸川站起来,扔掉高铁票。

拖着行李箱朝出口的方向走。

他想:至少给李暄过完二十岁生日。

第18章

苏幸川打车回了学校。

他简直不敢停顿片刻, 甚至不敢给李暄发消息,他怕得到不想要的回复,又怕自己临阵脱逃, 一路拖着行李箱冲到李暄的宿舍楼下。

才敢给李暄打电话。

响了几声, 李暄终于接了。

声音委屈巴巴, “干嘛呀?”

不是冷冰冰,也不是刻意疏远,是被反复拒绝之后忍不住的委屈, 是发小脾气。

苏幸川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

都是装的。

他装不喜欢, 李暄装放弃。

其实都是试探。

“我在你宿舍楼下。”苏幸川说。

电话那头安静了足足半分钟,然后苏幸川就听到关门声, 下楼梯的脚步声,气喘吁吁的呼吸声,下一秒,李暄就冲出宿舍大门。

冲到他面前。

眼圈是红通通的,鼻尖也是。

苏幸川觉得他好可怜,喜欢一个人就会变得好可怜。

苏幸川问:“不是做朋友吗?”

李暄不说话。

苏幸川微微俯身,看向李暄的眼睛, “我还以为你发完那句话, 就要和我彻底断绝关系。”

李暄一把抓住苏幸川的行李箱扶手, 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不让苏幸川走, 带着几分委屈, 又隐隐透着得逞的骄矜,“如果你今天一句话都不说就直接回家, 我就不理你了。”

熟悉的语气,苏幸川的心突然安稳下来。

“还有几天生日?”

“五号, 七月五号。”

苏幸川算了算,“还有四天。”

李暄看着苏幸川的行李箱,突然想起来:“你、你不是去车站了吗?那你的高铁——”

“来不及退票,直接回来了。”

李暄的耳尖一下子红了,他支支吾吾地问:“怎么连退票的时间都没有?可以改签。”

“我怕某人在宿舍里哭。”

换作其他人,一定会说:我才没哭。

但李暄不是其他人。

他立即说:“我哭了,我心里好难受。”

苏幸川忍不住笑。

李暄朝他撇嘴,“不准笑。”

“蛋糕呢?”苏幸川捏了捏李暄的耳朵,说:“走吧,去吃饭,提前给你过生日。”

李暄却不动。

“怎么了?”

李暄小声问:“你……过完生日就走吗?”

苏幸川故意说:“可能吧,看情况。”

李暄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黯淡。

“得看看有没有回凌安的票。”

李暄连忙掏出苏幸川的手机藏进自己的兜里,欲盖弥彰地说:“没有票,没有了。”

苏幸川哭笑不得,李暄低着头,近乎自言自语地问:“苏幸川,你今天可不可以不走?”

“不走,做什么?”

李暄往前走了一步,慢慢靠近,就快要倚在苏幸川胸口了又停住,他抬起头,正好对上苏幸川沉沉的目光,两个人都在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一点和以往不同的意味,李暄微微启唇,问:“可以跟我谈一天的恋爱吗?”

苏幸川愣住。

他早该知道的,其实从一开始,从狭小昏暗的巷子开始,他就中了李暄的蛊。

其实李暄的小招数并不高明,太过直白,心机全在眼神里,无非是死缠烂打得寸进尺,能拖一天是一天,但苏幸川从来无法拒绝。

李暄没有足够的自信,咕哝着说:“就一天,明天这个时候你就可以回家了。”

苏幸川感到心跳声震耳欲聋。

一天,会发生些什么?他不知道。

沉默几秒,他说:“好。”

李暄顷刻间露出笑容。

苏幸川想:只要他不哭,怎样都好。

李暄把苏幸川的行李箱放在宿管阿姨的门边,然后又上楼拿起蛋糕,交给苏幸川。

一个并不大的五寸巧克力奶油蛋糕。

上面有两个小人。

苏幸川接过来。

李暄不满:“你怎么都不看看那两个小人?”

苏幸川于是抬起来看,两个小人都是男孩,并排坐在一起。意料之中,苏幸川轻笑着问:“你是怎么跟蛋糕店解释的?”

“不用解释,加钱就好了。”

“……”

正准备出发时,苏幸川余光扫到李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疑惑地回过头,只见李暄还站在他的行李箱旁边,歪着头看他,苏幸川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直到李暄伸出手,他瞬间领悟。

哦,一日男友。

走路也要牵着手走。

苏幸川有时候觉得李暄是天生克他。谈一天的恋爱,亏他想的出来。

他握住李暄的手。

李暄立即屈指勾住他,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他微微用力,李暄就被他拉到身前。

李暄立即粘了上去。

李暄真的很粘人,一路上都贴着苏幸川的胳膊不算,到了餐厅还要和苏幸川坐一侧。

苏幸川说:“坐对面去。”

李暄果断摇头:“不要。”

苏幸川拿他没办法,把菜单放在他面前。

“点吧。”

李暄歪头看他,“你请?”

“嗯,我请,”苏幸川告诉他:“我有奖学金,这一天让你过得开心还是够的,除非你想吃帝王蟹象拔蚌,那我就付不起了。”

李暄把下巴垫在苏幸川的胳膊上,语气很乖,“我不爱吃那些。”

“你喜欢吃什么?”

“虾,淡水虾,红烧清蒸我都喜欢,但我不喜欢剥虾。”李暄从不掩饰他的娇气。

“所以要我帮你剥?”

李暄张了张嘴,吃空气,装作大快朵颐的样子,两条腿已经偷偷搭在苏幸川的腿上了。

李暄喜欢像个挂件一样挂在苏幸川身上。

苏幸川虽然不觉得这个姿势舒服,但还是任他摆弄欺负。苏幸川问他:“你今天那条消息,是故意的还是真心的?”

“你回来就是故意的,你不回来就是真心的。”李暄才不傻,他狡黠得很。

苏幸川笑了一声。

“但我知道你会回来。”

“为什么?”

“因为……”李暄凑到苏幸川耳边,轻声说:“你已经喜欢上我了。”

他的声音酥酥麻麻,苏幸川的心也跟着颤,盯着他看了很久,直到服务员过来问:“请问点好了吗?需要我这边帮忙推荐吗?”

苏幸川这才猛地回过神,清了清嗓子。

他和李暄凑在一起点了几个菜,然后就把蛋糕拿出来,插上“20”形状的蜡烛,苏幸川向餐厅借了一个打火机,点燃之后,李暄扒在桌边,嘴角翘起,眼睛里闪动着亮晶晶的烛火。

苏幸川说:“许愿吧,小寿星。”

李暄两只手握在一起,低头说:“先是希望我的家人身体健康,然后,我希望从今以后每一年的生日,我都能和苏幸川一起过。”

苏幸川静静地看着他。

等他说完,忍不住逗他:“许愿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不会的,心诚则灵。”

李暄闭上眼睛,用额头碰了碰交握的手,虔诚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愿望,然后抬起头。

呼呼两口气,把蜡烛吹灭。

苏幸川说:“二十岁生日快乐。”

李暄开心得摇头晃脑,两条腿在苏幸川的腿上交替着晃,他以前也晃,但都不如今天开心,晃得苏幸川不得已按住他的膝盖。

“往哪儿踢呢?”

李暄突然眯起眼睛,“踢到哪儿了?”

苏幸川挑了下眉,不接李暄的话茬,他拿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口。

“踢到我要用的东西了。”

苏幸川差点把一口柠檬水喷出来,他猛呛了几声,然后捂住李暄的嘴,“羞不羞啊?”

李暄表情无辜,摇了摇头。

苏幸川说:“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懂呢。”

李暄开始小幅度晃腿,说:“没关系,要是踢坏了,我会给你治好的。”

“……谢谢,不用。”

李暄突然被戳中笑点,把脸埋在苏幸川的胳膊上笑得停不下来,苏幸川不想搭理他。

吃完饭,蛋糕还剩一半,苏幸川让李暄带回宿舍分给室友,李暄不愿意。

“为什么?”

“不想和他们说话。”

李暄开始给苏幸川讲他的生活,家庭生活和校园生活,讲疼爱他的爸爸妈妈和怎么都相处不来的室友同学,李暄耸耸肩膀:“……可是我也不是很在乎,我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很奇怪,李暄缺少朋友,但不缺爱。

苏幸川问:“那你开心吗?”

李暄点了点头,“今天很开心,因为今天有男朋友。”他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苏幸川。

又在装乖。

餐厅里人太多,苏幸川只好把他带出去。

李暄好像从来没问过:你喜欢我吗?你能接受我的小脾气吗?你希望我做什么?

他只是一个劲告诉苏幸川:我喜欢你。

他会在走路的时候,偷偷握住苏幸川的手,和苏幸川十指相扣,当苏幸川给予回应,用指腹摩挲他的手背时,他的头顶就会长出小花,表现出百分的欢喜,脚步都变得轻快。

他真的像个小孩。

他们在一起之后,于清澜曾经好奇地问:苏幸川,你对李暄太好了吧,当爹又当妈,我想知道,你在这段感情里得到了什么?

苏幸川想了想,说:一种很纯粹的喜欢。

苏幸川的世界里有很多人,李暄的世界里只有家人,小猫和苏幸川。他向苏幸川索取很多爱,也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给苏幸川。

那天他们在路上走了很久。

李暄说累,苏幸川就把他拉进一座小亭子,坐在亭子里可以看到远处的江景,李暄在苏幸川身边坐下,然后朝他眨眼睛,苏幸川犹豫了几秒,还是伸手环住他的肩膀。

李暄顺势靠在苏幸川的肩头,盛夏的风总是黏黏湿湿的,但两个人始终没有分开。

李暄低头玩着苏幸川的衣摆。

夏日傍晚,天边挂着一抹橙色夕阳。

暖色调的余晖照在李暄的脸上,像覆上一层柔柔的纱,他抬起头的时候,苏幸川正准备低头同他说话,目光猝不及防地撞上。

李暄看向苏幸川的唇。

这次李暄没有问:“你想不想亲我?”

是苏幸川先靠近。

他只感受过一次李暄温热柔软的唇瓣,印在脸颊上的吻,轻飘飘的,很快就消失了,后来他都在梦里想象,越想就越沦陷。

李暄感受到了苏幸川的主动。

他屏住呼吸,两个人的心跳声快得像落在青石板上的雨滴,密密麻麻地交错。

苏幸川越靠越近。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响起一声带着童稚气的:“那是两个男生!他们抱在一起呢!”

一个骑着小自行车的男孩站在不远处,用手指着他们,呼喊着旁边的玩伴和家长。

李暄的眼神闪过一瞬的迷茫。

苏幸川下意识地搂紧李暄的肩膀,让他把脸埋在自己的怀里,不让别人看到李暄的脸。

李暄闷在苏幸川怀里一动不动。

小男孩喊来自己的妈妈,妈妈看到亭子里有两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抱在一起,脸色一下子变了,眼神嫌恶,嘴里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苏幸川连李暄的耳朵都捂住。

过了半分钟,李暄听到苏幸川在他耳边说:“小孩走了,没事了。”

李暄这才抬起头。

他问苏幸川:“你怕的是这个吗?”

苏幸川没有回答。

李暄低下头,苏幸川突然抬手,捏了捏他的耳朵。李暄像是突然泄了气,靠在苏幸川的肩膀上,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江景发呆。

二十岁的李暄对着江面叹了口气。

像一只突然有了忧愁的小猫。

苏幸川想要说些什么,又止于嘴边。

他带着李暄去小食街解决了晚饭,他给李暄买炸串和铁板鱿鱼,李暄吃得嘴巴上都是酱汁,被苏幸川笑话像小花猫,他气得要把脸往苏幸川的衣服上蹭,苏幸川一边躲一边笑。

江风吹拂着堤岸,李暄一手拿着比他的脸还大的狼牙土豆,一手拿着冰激凌,吃到三分之一就说好饱,苏幸川只能接过来吃掉。

李暄说:“开心。”

苏幸川说:“那就好。”

江边纳凉游玩的人很多,孩子也很多,李暄不敢像白天那样贴在苏幸川身上,他们躲在僻静的角落里,并排坐在一起,看着江对岸的大厦灯光秀,听着货船驶过的声音。

李暄忽然高高举起一只手,举到苏幸川面前,张开五指又猛地握拳,“咻——”

他说:“时间停住了,你要和我在这里,一直坐到天荒地老。”

苏幸川轻笑:“是吗?”

可惜时间不能停,到了不得不分开的时候,苏幸川把李暄送回宿舍。

李暄对苏幸川说:“明天见。”

一日男友期限还剩一半。

李暄眼巴巴地望着他。

苏幸川刚准备伸手,身后陆陆续续有学生回宿舍,他也只能作罢。

苏幸川好像找不到一个适当的契机,对李暄说出他的心里话,李暄也像是突然有了心事,从亭子到宿舍,都没再提接吻的事。

苏幸川接过自己的行李箱,看着李暄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楼,心中不舍愈浓.

回到自己的宿舍时,室友看到他,愣在当场:“你怎么回来了?”

苏幸川随口说:“没赶上车。”

另一个室友冲进来,风风火火地喊着:“快看,幸川和一个男生手牵手的照片被人发到表白墙——欸?幸川你不是回家了吗?”

苏幸川接过室友的手机,看到那张照片。

竟然是迎面拍的。

在学校的天桥上,他和李暄并排走着,李暄喜欢走在台阶边缘,像走独木桥一样左摇右晃,苏幸川牵着他的手,笑着看他。

原来大多数时候都是他看着李暄。

谁能看得出来,是李暄在追求他?

室友还以为苏幸川会尴尬,或者愤怒,结果苏幸川只是笑了笑,说:“真可爱。”

“啊?”

苏幸川指着李暄:“你们不觉得他很可爱吗?”

两个室友:“……”

苏幸川说不够似的,继续道:“他将来是要当医生的,是不是很厉害?而且他很聪明,看书过目不忘,撒娇也是第一名。”

两个室友:“…………”

苏幸川微微勾唇,对室友说:“兄弟们,我以后可能,不能帮你们要女孩微信了。”

室友两眼一黑。

躺到床上苏幸川才发现母亲在两个小时之后给他打过电话,他没接,母亲又给他发来消息:[是今天的车吗?怎么还没到家?]

他回复:[今天学校里临时要做志愿活动,我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回家了。]

母亲说好,让他不要成天在外面玩。

宿舍关了灯,下午约会的画面还在他脑海里像幻灯片一样张张放映,又想起那个未遂的吻,其实他很想吻下去,但时机错过。

他想:明天,明天就迈出那一步。

耳边传来一声振动,他突然睁开眼睛。

李暄给他发来消息。

猫猫头:[越想越生气。]

猫猫头:[今天没有亲到你。]

苏幸川感觉自己的心被猫爪挠了一下。

明天都等不及了。

他回复:[要不要现在补上?]

第19章

七月初, 仲夏夜。

空无一人的校园,从三号宿舍楼到十二号宿舍楼需要十分钟的时间,苏幸川迎着风一边跑着还不忘用手理一理头发, 按一按衣领, 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李暄的宿舍楼下, 一抬眼,就看到李暄站在台阶边,已经等他很久。

李暄穿着一身芥绿色的条纹睡衣。

看起来像一块抹茶米糕。

泛黄的白炽灯照着他的发顶, 像给他打了一层暖色调的柔光, 晚风萦绕在他四周。

他也看到了苏幸川,双眼倏然睁大, 先是略带羞涩地垂眸,嘴角却一点点翘起。

心思暴露无遗。

他连睡衣都来不及换就跑下楼了。

为了一个吻。

苏幸川一路上根本来不及考虑他做了离经叛道的事,没考虑之后怎么过父母那一关,怎么面对周围人的议论……他什么都不想考虑,只想抱住李暄,亲他,让他开心地笑, 不用可怜巴巴地央求时间停止, 他现在最不缺时间。

最后几步他慢下来, 李暄也没有动。

李暄察觉到了苏幸川的心意,知道苏幸川已经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所以恃宠而骄。

他不主动下台阶, 只是歪着头看苏幸川。

两个人只僵持了不到两秒。

李暄站在台阶上,只比苏幸川稍微高一点, 他的嘴角翘得越来越高,都快压不下来了, 苏幸川也跟着笑,“你笑什么?”

李暄反问:“你笑什么?”

苏幸川不说话,李暄明知故问:“还有五分钟就十二点了,你过来做什么?”

他说话时眼波流转,望向苏幸川的时候又装得乖乖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好像什么都不懂,其实他什么都懂。

苏幸川再也忍不住,直接圈住他的腰,把他抱了起来。

李暄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扑面而来。

他纤细的腰和柔软的棉质睡衣都让苏幸川心动,陡然双脚悬空,李暄吓得立即搂紧苏幸川的脖颈,小声惊呼:“你不要松手!”

苏幸川故意吓唬他,抱着他转了一圈,又稳稳当当地把他放回到台阶上,结束的时候李暄还意犹未尽似地挂在他身上,“幼稚死啦。”

说完过了几秒,又说:“再转一圈。”

苏幸川的胸膛里发出几声闷笑。

到底是谁更幼稚?

“苏幸川,”李暄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他站直了,问:“你做好决定了吗?”

苏幸川两只手还搂着李暄的腰,“其实,今天我把车票扔了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决定了。”

苏幸川自持又早熟的二十年人生,因为李暄的出现,即将驶向一条未知的道路,但是如果李暄一直在他身边,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他说:“我喜欢你。”

语气温柔且笃定。

李暄睫毛轻颤,呼吸都乱了。

他将永远记得七月初的这个盛夏夜晚,空气中的炎热逐渐褪去,化作一缕缕微风,闪烁的繁星缀在青色天穹,四周都安静下来,唯有他们两人的心脏在剧烈跳动,呼吸交汇。

初恋是天赐的礼物。

苏幸川问:“可以亲吗?”

以前是李暄厚着脸皮问“可以亲吗”,现在风水轮流转,讨吻的人变成苏幸川。

可是李暄还是更主动。

他没有回答,而是凑上去,在苏幸川的唇上印了一个吻,很轻很轻的一个吻。

苏幸川还没来得及感受到那唇瓣的柔软温热,没仔细尝到李暄的味道,李暄就害羞到往后退,眸色慌乱,嘴唇一个劲地抿,脸颊和耳尖红到滴血,两只手往身后藏。

苏幸川突然想笑。

叶公好龙的撒娇精,还以为他有多厉害。

苏幸川箍着李暄后腰的手稍稍用力,就把李暄重新箍到身前了,没等李暄反应过来,他就封住了李暄的唇,忽略李暄的僵硬,然后加深了这个吻。

很深很长的一个吻。

从生疏到熟练,浑身如电流窜过。

苏幸川在接吻间隙提醒李暄:“宝宝,不要憋气。”

李暄这才呼吸到新鲜空气,下一秒,又亲了上去。

苏幸川想:他怎么这么可爱?长得可爱,撒娇可爱,就连他穿的睡衣都可爱,听说如果一个女人觉得一个男人怎样都可爱,那她就完蛋了,这句话放在苏幸川身上也同样适用。

他完蛋了,无药可救。

故事的开始是狭小昏暗的巷口,爱情的开始是宿舍楼下的一盏旧灯,李暄站在台阶上,搂着苏幸川的脖颈,和他唇齿交缠。

都不知道亲了多久,两个人才分开。

李暄还依依不舍,靠在苏幸川的胸口,说:“明天也不走,好不好?”

苏幸川还有什么好坚持的?

他说:“好,不走。”

两个人都没带手机,也不确定时间,苏幸川说:“太晚了,先回去睡觉吧。”

李暄粘在苏幸川怀里,不肯动。

苏幸川想了想,又说:“明天早上我过来给你送早饭,一直送到你宿舍门口,好不好?”

“我会睡懒觉的。”

“明天早上也会睡懒觉吗?”

李暄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指尖拨弄着苏幸川的头发,故意说:“为什么不能?”

他好像认准了苏幸川会对他百依百顺。

“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醒的时候给我发消息,我把早餐送过去,这样可以吗?”

李暄一开心,眸子就亮晶晶的。

“可以,”他侧过身子,恋恋不舍地说:“那我回去睡觉了。”

苏幸川目送他。

李暄往门口的方向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听到苏幸川喊他的名字,还没来得及转身,苏幸川就从后面抱住他。

“再亲一下。”苏幸川哑声说。

李暄立即转过来,扑到苏幸川身上,捧着苏幸川的脸主动亲他。

李暄问:“你今晚会梦到我吗?”

“我一直梦到你。”

苏幸川看着李暄走进宿舍楼。

心情依然雀跃着。

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刚确认关系的这两天,苏幸川还算克制,李暄也偶尔害羞,两个人也就止于接吻。

直到第五天,苏幸川的妈妈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李暄着急了,直接坐到苏幸川怀里,嘴角下撇,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他用口型说:“不准回家!”

苏幸川只好继续找借口,搪塞母亲。

母亲觉得奇怪,但也没多问。

挂了电话,苏幸川搂住李暄的腰,略显怔忡,他还没想好怎么和他父母说这件事。

李暄让他暂时不要说,语气充满孩子气:“我们先开开心心地谈恋爱嘛,不要想那么多。”

苏幸川失笑:“好吧。”

李暄靠在苏幸川的肩头,忽然问:“苏幸川,你说你一直梦到我,你梦到什么了?”

他直勾勾地望着苏幸川。

苏幸川就快要回去了,他必须做点什么。

苏幸川原本搭在他后腰上的手,慢慢下滑,“你想知道?”

李暄又害羞了,一把熊抱住苏幸川,避开苏幸川的灼热目光,闷声说:“想知道。”

他说话不爱带主语。

听起来就更嗲。

梦中全是李暄的声音。

他太爱撒娇了,说话总是压着喉咙,黏黏糊糊的,尾音拖得长长,尤其是抱着苏幸川时,呼吸都喷洒在苏幸川的耳廓,还要扭动身体,小腿擦着苏幸川的腿晃来晃去。

苏幸川感觉那画面一阵清晰一阵模糊。

过了七年,很多细节都丢失了。

他想回忆他第一次带着李暄住酒店的画面,可是事与愿违,脑海中突然放映起分手的画面,那天他抓着李暄的胳膊,红着眼问他:“发生什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宝宝,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一起解决,不分手好不好?”

李暄的眼泪比苏幸川先落下来。

他好像在害怕,但始终不肯说出他在怕什么,他只是哽咽着说:“不行,不行……”

他用力挣脱出苏幸川的怀抱。

“分手吧,苏幸川。”

“李暄——”

苏幸川睁开眼,喘息未定,额上有一层冷汗,他看到熟悉的天花板。

是他的家,不是和李暄第一次去的江城市中心的酒店房间,也不是A大校园。

又做梦了.

苏幸川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耳边正在振动的手机闹铃,伸手关闭。

七点二十,起来上班。

距离私馔餐厅不欢而散的饭局,已经过去一周,他仍然在中晋驻场尽调。

和徐正东没有预想之中的摩擦。

他太忙了,徐正东更忙,出差了几天,又为了公司上市连轴转地开会。

直到今天,徐正东从会议室出来时,秘书正在和苏幸川电话沟通市场调研的事。

他才想起来苏幸川。

他来到苏幸川暂待的办公室,敲了敲门,苏幸川正在里面写报告,徐正东径直走了进来,苏幸川立即起身,喊了一声“徐总”。

他表现得很客气,但脸上没有表情。

徐正东虽然不需要他改口喊舅舅,但也没想到还是一声冷冰冰的“徐总”。

徐正东微微迟疑,他还以为苏幸川和小暄的关系必然已经恢复如初,难道——

不可能吧,他都给他俩营造那么好的相处环境了,要是这样都不能和好,只能说明,这俩小孩就是没有缘分。

难道真是他看走眼了?

他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问了几句上市的事宜,就直接切入正题。

“小暄这几天去深圳培训了,一个什么融合项目的培训,昨天才回来。”

他想找个话题。

可是从苏幸川的视角里听这几句话,只能听出徐正东在向他炫耀,是一种示威和压制。

他低头整理纸质文件,“是吗?我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这些天他没和李暄联系过,即使他频繁梦到七年前的历历往事,但实在没有立场去打扰李暄的生活。

徐正东见苏幸川一脸落寞,顿时语塞。

还真被他猜中了。

没和好。

所以这小子只敢在他面前豪言壮语,当着小暄的面,一句话都不敢说吗?

徐正东气得血压高。

果然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分手,这小子根本不适合小暄。

他霍然起身,摇了摇头,留下一句“朽木不可雕也”,就甩手离开。

“……”苏幸川愣在原地。

他满头雾水,不明所以。

就在这时,谢良给他发消息:[跟着我岳父岳母找了一趟大师算黄道吉日,终于把婚礼时间定下来了,大年初三。]

苏幸川回复:[恭喜了,准新郎。]

谢良:[珍惜自由吧,我这几天和我老婆去做婚检,做完婚检还不够,www.youxs.org,我根本不想去那种地方,但又不能不去,愁死我了。]

苏幸川安慰他:[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谢良:[我差点忘了,你才去那里挨了一刀哈哈哈,还是前男友操的刀。]

苏幸川:[……]

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谁都在他耳边念叨李暄?本来就忘不掉,现在更难过了。

苏幸川坐在办公椅里,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然后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另一边的李暄刚下手术台。

同样疲惫,坐在椅子里揉眉心。

他这些日子都没睡好。

和苏幸川分手之后,他一度非常缺乏安全感,原本不认床的,现在也变得认床,只在自己的那张睡了好多年的大床上才能睡着。

出差对他来说是一种煎熬,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是常有的事,再加上他又有心事。

那天他问苏幸川“我想知道我当初对你来说有多重要”,苏幸川的回答是“重要”。

难眠的夜里他一直反复想着这句话。

可他一想到自己在思考“我和苏幸川是否还有可能”这种事时,就会陷入一种自责和自厌的情绪里,明明苏幸川有对象了,他竟然还会出现争取一把的念头,简直罪不可赦。

他反复揉捏鼻梁,缓解头痛。

可心绪一直无法安宁。

直到另外一个医生喊他去门诊部,说是主任喊他过去,李暄立即起身。

他穿过男科医院的玻璃天桥走廊来到门诊部,走到电梯门口准备去五楼,今天是工作日,来医院的患者不算太多,大厅还算安静。

李暄戴着口罩,沉着脸,站在电梯门口。

十几秒之后,电梯门打开。

里面只有一男一女。

李暄低着头,侧身走进去,刚按下五楼的按钮,像是突然想说什么,忽然抬起头,看向刚刚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两个人。

那是……谢良?

他不顾即将关上的电梯门,直接走了出去,往前追了几步,仔细辨认。

真的是谢良。

谢良和穿着毛呢大衣的一个年轻女人走在一起,女人挎着谢良的胳膊,时不时转头笑着说几句话,谢良抬手搂住女人的腰。

李暄愣在原地。

谢良,谢良不是苏幸川的男朋友吗?

第20章

李暄追着谢良走到大厅, 只见谢良让女人坐在长椅上,然后独自去自助机上操作。

看架势是去看报告什么时候出来。

等谢良坐回去,李暄拉上口罩, 走到自助机旁边, 低声问穿红马甲的志愿者:“刚刚那个男人做了什么检查?”

志愿者回忆了一下:“好像是精子质量检查。”

李暄猛地愣住。

什么人需要做这样的检查?即将结婚的夫妻, 或者婚后迟迟没怀上孩子的夫妻。

可是谢良不是gay吗?

他转过身看向谢良。

谢良没有注意到只露半张脸的李暄,他正在和身边的女人聊天,两个人并排坐在长椅上, 谢良的身子都朝女人倾斜, 女人接过谢良手里的单子,拿出手机不知道在对照什么, 两个人交头接耳,看起来亲密得很。

不只是亲密,更有一种默契。

是相处多年的两个人才会有的默契磁场。

李暄往前迈了一步,又不知如何解决。这时候主任在微信上催他,他只能先行离开。

等下了班,他给徐正东打电话,让徐正东查一下谢良, 徐正东听了之后, 狠声道:“不用这么麻烦, 小暄,你要是想争取, 苏幸川现在就在舅舅公司里, 根本不需要绕路去查他男朋友,舅舅随便使点手段就让他哭着——”

“舅舅, 你再发疯我就告诉我妈了。”

“……”

李暄嫌徐正东烦:“我只是怕他骗婚,骗了苏幸川又骗那个女生, 你在想什么?”

徐正东略有些尴尬,他说:“知道了知道了,舅舅帮你去查。”

李暄焦灼地等了一个晚上,再次失眠。

如果谢良真的有女朋友甚至有妻子,是不是代表,他还有机会和苏幸川在一起?

苏幸川还喜欢他吗?

他能重新追求苏幸川吗?

他辗转反侧,纷繁的思绪搅得他头疼。

第二天,徐正东告诉他一个惊人的消息:谢良有一个谈了五年的女朋友,叫薛宁紫。

徐正东把薛宁紫的照片发过来。

就是昨天和谢良在一起的那个年轻女人。

李暄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狠狠跳了两下,现在该怎么办?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家人的保护里,其实很少有强烈的主观意愿去主动做些什么,大多数时候,只要他想要,父母和舅舅都会把东西捧到他面前,读书对他来说很简单,做医生也不算复杂。就连追苏幸川,也没费什么心思,只是撒一撒娇,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苏幸川就成了他的男朋友,还无底线地宠他。

二十岁的分手对李暄来说,是一个劫,把他打回父母的保护圈里,更不敢出来。

他放下手机,两只手缓缓攥紧。

不行,这一次不能逃避。

他要做些什么,不能再逃避.

苏幸川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徐正东的秘书正好经过,对他眨眨眼睛:“你最近是不是得罪徐总了?怎么徐总一提起你就没好脸色?本来他还挺欣赏你的。”

苏幸川轻笑一声,“确实有点得罪。”

“发生什么了?”

苏幸川摇摇头。

“你最近状态好差,是太忙了还是身体出问题了,你看看你的脸,一点气色都没有。”

苏幸川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太忙了,等项目结束,我是要休个长假。”

其实不止是忙,更是心累。

看着徐正东,他很难不产生嫉妒,甚至,偶尔会有一种耻辱感。他时常会想,如果他更厉害点,更优秀些,李暄会不会回到他身边?但是光想是没用的,他只能把情绪付诸于工作,埋头苦干,一天到晚忙得晕头转向。

“给自己放个假吧,对了,”秘书突然想起来,调笑着问:“徐总有没有给你介绍对象?”

“什么?”

秘书诧异道:“徐总没跟你说吗?难道我理解错了?他让我问你有没有对象,说你看着不错,我还以为他要给你介绍对象呢。”

“什么时候的事?”

秘书想了想,“两个月前吧。”

苏幸川实在摸不着头脑,迷迷糊糊地和秘书打了招呼,独自走进电梯,他想:最近真是累了。他去停车场取了车,刚开到中晋的大门门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路边。

是李暄。

他站在路边的时候,喜欢踩一半的台阶,身子往前倾倒,玩平衡游戏。

现在还是如此。

苏幸川知道李暄站在这里肯定不是为了等他,但还是犯贱,自虐心态发作,把车停在了李暄面前,降下车窗,李暄抬头就看到他。

视线忽地相撞。

苏幸川故作冷淡地说:“不用等了,徐总今晚有应酬,不回公司。”

李暄却说:“我是来找你的。”

苏幸川登时怔住,思绪都变得迟钝。

“什么?”

“我是来找你的。”李暄重复了一遍。

苏幸川感觉疲惫的身躯瞬间活了过来。

来找他?

不是来找徐正东,而是来找他?

还没等苏幸川缓过神来,李暄又说:“我能坐你的车吗?我想去一个地方。”

他说得语焉不详,连个具体的理由都没有,表情还冷冰冰,连个求人的姿态都拿不出来,苏幸川明明应该拒绝,拒绝这个莫名其妙的前男友,但他根本拒绝不了。

苏幸川清了清嗓子,说:“上来吧。”

李暄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来。

苏幸川突然发现李暄今天没有背双肩包,额前的头发还有点乱,像是还没下班就急匆匆赶来这里,站在中晋的门口特意等他的,苏幸川很没出息地生出一丝愉悦。

“去哪里?”

李暄在微信上给苏幸川发了一个地址。

苏幸川点开,发现是一家餐厅。

他阴阳怪气,违心地说:“去吃饭?不用喊上徐总吗?就我们两个,怕是不好吧。”

“快点开车。”李暄皱着眉头,神情严肃。

“……”

苏幸川上辈子一定是欠了李暄八百个亿,不然他这辈子怎么活得像李暄的奴隶?

车子缓缓从中晋集团驶出,开向华江大街,李暄看着舅舅给他发来的消息:[谢良和他女朋友正在市中心的弗朗西餐厅吃饭。]

他想立即赶过去,揭穿谢良的真面目。

可是揭穿谢良,苏幸川会生气吗?

他微微偏头,望向苏幸川。

苏幸川察觉到他的目光,默默挺直后背,“干什么?”

李暄又低下头。

苏幸川最怕看到李暄这副惨兮兮的样子。

他开始没话找话:“四点三公里,打车起码也要十五块钱,你就这样搭我的车——”

李暄突然打断他:“苏幸川,你很喜欢你现在的男朋友吗?”

“啊?”

撒了一个太离谱的谎,以至于李暄每次提到谢良,苏幸川都没法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李暄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放在腿上,指尖都发白,他问:“有多喜欢?”

他想问:像曾经喜欢我那样喜欢他吗?

苏幸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隐隐有种感觉,哪里不太对劲,李暄的反应不对劲,徐正东的反应更不对劲。

不谈今天秘书无意间提到的话。

就说上次的见面。

苏幸川一直觉得徐正东的态度很奇怪,很矛盾,甚至称得上诡异。

他不只是李暄的前男友,还是一而再纠缠李暄的前男友,是在徐正东面前甩过脸子发过誓说一直喜欢李暄的前男友,徐正东竟然心无芥蒂,还把中晋的项目给他做,对他像对待一个普通下属……苏幸川看到路边光秃秃的枯树,突然想起徐正东那句“朽木不可雕也”。

苏幸川内心蠢蠢欲动,有什么话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宣之于口,七年了,四个月的感情记了七年,浑身血液都换了个遍,他还爱着李暄,这件事难道不值得让李暄知道吗?

“其实我和他根本就不——”

“到那边再说。”李暄又一次打断他。

李暄越来越焦灼。

他现在害怕听到任何影响他情绪的话,他要做一个正确但出发点很自私的事,他用余光看着苏幸川的侧脸,鼻酸到不行。

他还是很想回到苏幸川身边。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苏幸川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餐厅名字:“弗朗西餐厅,这不是谢良最喜欢去的那一家吗?你也喜欢吃?”

李暄脸色一僵。

他默不作声地下了车,苏幸川连忙跟上。

餐厅里人不算多,李暄环视一圈后,一下子就发现了西南侧坐着的谢良和薛宁紫。

两人正谈笑风生地吃着。

苏幸川问:“你不是不爱吃这些吗?”

李暄回头看他,呼吸又慌又急,可苏幸川正一派悠闲地翻看菜单,完全察觉不到事情的严重性和紧迫性,还问他:“想吃什么?”

李暄怕耽误时间,犹豫几秒之后直接抓着苏幸川的大衣袖子,把他往前拽了拽,指着西南方向:“你看那边。”

苏幸川循着李暄的指向看过去。

他一眼认出来,是谢良和薛宁紫。

他之前经常和俩人约饭,谢良去哪儿都喜欢把女朋友带着,苏幸川比薛宁紫小一岁,喊她嫂子,薛宁紫在不知道苏幸川是gay之前,还热情地给他介绍过对象。

李暄见苏幸川一点反应都没有,急了。

“那不是你男朋友吗?他在和一个女生吃饭,你看到没有?他昨天还和那个女生去医院查精子质量,他们在备孕,他们谈了五年了!”

他抓着苏幸川的袖子,说话时言语激动,就差没把苏幸川的袖子扯破了,还一个劲地说:“你仔细看啊!看到没有?”

苏幸川愣愣地望着李暄。

“苏幸川你个笨蛋,你说话啊……”李暄感觉到委屈,又不免心虚,只能紧紧攥着苏幸川苏幸川的袖口,带着几分怯怯的怂恿:“他不好,他脚踏两只船,你被骗了知不知道?”

苏幸川一动不动地看着李暄。

是他自作多情吗?为什么他在李暄的身上看到了从前的影子?

李暄的声音开始哽咽:“你还喜欢他吗?”

苏幸川的眸色倏然从愣怔变成喜色。

不是错觉。

李暄心里还念着他!

他一把握住李暄的手腕,激动到说不出话来,只想抱住李暄,“你问我什么?”

李暄却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苏幸川!”

苏幸川还想把他往怀里揽。

李暄实在不懂苏幸川的反应,他没经历过这种事,不知道怎么处理渣男,可是他不能看着苏幸川和那个女生受骗,他希望苏幸川站出来解决,可是苏幸川像得了失魂症一样看着他傻笑,痴痴地问:“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李暄推开他的胳膊,毅然转身。

他快步往谢良的方向走。

以前舅舅常说他幼稚,说他没有责任意识,习惯了别人帮他处理一切,遇到点挫折就想逃避。当初苏幸川的母亲找到他时,他也哭着逃避了,一错过就是七年。

李暄想:这一次我不逃避了。

他冲到谢良面前。

谢良正在和女朋友商量婚纱的事,“媳妇儿,我觉得这个天气不适合拍户外婚纱照,我们昨天看的那家就很好啊……”

说着说着,谢良忽然感觉一阵阴风袭来。

一转头看到气得像河豚一样的李暄,凶神恶煞的,判官似地站在他的桌边。

他很意外,“咦?小李医生?”

下一秒,李暄伸出手,指着谢良,对薛宁紫说:“薛小姐,他是gay,你不要被他骗!”

旁边的客人和服务员们纷纷转头看过来,眼神在谢良身上徘徊,带着几分嫌恶。

谢良:“……”

薛宁紫:“……”

苏幸川:“……”

半分钟的沉默之后,谢良发出一声嚎叫:“苏幸川!把你这个天杀的前男友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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