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老僧“哎呀”一声,道:“这位施主,你为何……”
裘千仞拱手道:“大师慈悲为怀,裘某深感钦佩,可是恶人做错了事,却不是一句大彻大悟能了结的。佛门广大,却非容污纳秽之所!”
青衣老僧闻言,知道裘千仞看出自己打算度化慕容博,将其收归佛门,不禁摇头叹息。
忽闻簌簌风响,窗外传来慕容复狂吼之声:“杀父之仇,改日我必……啊!”惨叫声落,外间响起重物落地之声。
原来慕容复眼见父亲被裘千仞一掌击毙,目眦欲裂之下,却自知不敌,便即遁逃,并留下一句“改日报仇”的场面话,不想却被裘千仞追至窗旁,凌空一掌正击背心,当场身死魂消。
裘千仞笑道:“何必改日?当下了结便好!”他转身盯着青衣老僧,问道:“大师可觉得我做法太过?”
青衣老僧道:“对贫僧而言,确是太过。但对施主而言,却是理所应当。贫僧又怎可因一己之念,便强加于施主身上。”
裘千仞闻言大笑,半晌笑歇,肃然抱拳道:“在下裘千仞,拜见大师!”
青衣老僧合十回礼,道:“贫僧……哎,你便叫我无名吧。”
裘千仞闻言一愕,又是一阵大笑。
萧远山忽道:“都死了!都死了!”他眼见大仇人慕容博在自己眼前乍死还生,又再度死去,就连其独子都已身亡。按理来说,他当高兴才是,可他却怎样都高兴不起来。
阿朱来至他近前,伸手挽住他的臂弯,柔声道:“萧伯伯,您不必多想了。如今婶婶的大仇已报,您不如跟我和乔大哥一起去往塞外,咱们一块放牛放羊,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再也不理会江湖纷争了。”
萧远山看着阿朱,眼中又出现了妻子的音容笑貌,当年她也是这般挽着自己,戏谑娇嗔,还称自己为“大笨牛”,说自己力气固然大似牛,就连倔脾气也和牛儿一样。
萧远山叹了口气,又露出笑容。他探出大手,先是拉住阿朱的手,又伸手将乔峰的手拉了过来,置于阿朱的手背之上。
他紧紧握住乔峰和阿朱的手,道:“你们要好好过日子,互亲互爱,明白么?”又对乔峰道:“你愿意姓乔便姓乔,不管乔峰萧峰,都是我儿。”
阿朱闻言脸颊一红,露出羞容。乔峰亦有些尴尬之态。两人还未说话,就觉得萧远山的手忽然一松,庞大身躯软软倒下。
乔峰大惊,叫道:“爹爹!?”忙去搀扶,去发现萧远山周身酥软,经脉已然尽断!
萧远山的脸上露出极温柔的微笑,用契丹语说了一句话,那是他妻子的名字。他又小声哼起歌来,那是当日他带着娇妻幼子回家时所唱之歌,若是没有那些宋人突然出现,伏击自己一家,今后的日子该是多么美好啊!
乔峰眼见父亲的眼睛缓缓闭上,再无声息,不禁愕然呆住。
无名老僧则与裘千仞对视一眼。方才他隔空发出一道劲气,想要阻止萧远山自杀,却被裘千仞同样发出一道劲气阻住。
过了半晌,乔峰悲声叫道:“爹爹!”他将萧远山的尸体缓缓放倒,抬眼望向裘千仞,喝道:“你为何不救他?”
他知道裘千仞功参造化,劈空掌力更是妙绝天下,若是有意搭救,定可救萧远山一命,所以才如此质问。
阿朱拉了拉他的衣袖,道:“乔大哥!”
乔峰不理,仍是直视裘千仞。
裘千仞道:“你觉得像这般活下去,对令尊是一件好事吗?你且看他的面容!”
乔峰一滞,凝视萧远山的面容,只看到一片平和喜乐,与往常狰狞凶恶之态大不相同。
阿朱忙对裘千仞道:“裘大哥,萧伯伯刚刚逝去,大哥他心里难受……”
乔峰伸手止住她的话,拱手道:“裘大哥,我心已乱,不便久待。现下我就带爹爹的尸身回返故土,以后天高水长,咱们有缘再见吧!”说罢转身冲无名老僧施了一礼,抱起萧远山的尸身,顺着阁楼木梯,一步步走了下去。
阿朱亦冲着裘千仞和无名老僧道别,刚欲随着乔峰离开,就听无名老僧道:“这位女施主,不知可否将本寺的《易筋经》归还?”
阿朱闻听此言,周身不禁一颤。乔峰刚下了两层阶梯,闻言亦停住脚步,转身望了过来。
阿朱讪讪一笑,道:“这部经书确是我当日偷拿了去,不过……”
裘千仞忽道:“无名大师,《易筋经》已在我和乔兄交手时,震成碎纸片了。”他随即将当日自己与乔峰交手,波及《易筋经》之事简单叙说一番。
无名老僧合十道:“善哉,善哉!既是如此,也是缘法。女施主自去吧。”
阿朱闻言,瞥向裘千仞,发现后者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便低声道:“那……那可真对不起啦!”乔峰亦道:“多谢大师体谅!”两人冲无名老僧致歉一番,下楼去了。
裘千仞从二楼的窗户处往下看去,见到乔峰抱着萧远山的尸身在前,阿朱犹豫片刻,背负起慕容复的尸身,跟随在后。两人走出不远,却遇到匆匆赶来的少林众僧,为首者正是方丈玄生。
玄生见到乔峰、阿朱,心中不由得一动,又发现阿朱背负的慕容复,不禁大惊,忙喝一声:“布阵!”众僧当即散开,将乔峰和阿朱团团围住。
原来方才群雄内讧,自相攻伐,慕容复逃之夭夭,段誉则与四大家将护着王语嫣遁逃。一时之间,漫山遍野都是人影,喊杀震天。玄生趁机率众僧冲杀一番,擒杀了群雄中一些冥顽不灵之辈,又将大多数人赶出少室山,这才回转。
此时有人向玄生禀报,裘千仞等人去往藏经阁,并在那里闹出偌大动静,不知发生了何事。玄生听闻此讯,一面留下几位师弟,率同部分僧众处理此间善后事宜;一面亲领剩下之人,奔赴藏经阁查看。
他见到乔峰和阿朱时,并不如何在意,但对于慕容复,那可是恨到骨头里,因此命僧众摆阵拦截。
“阿弥陀佛!”一声如晨钟暮鼓般的佛号忽自藏经阁内响起,传至每一位僧人耳中。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方丈大师,请开方便之门,放这两位施主离去吧。”
玄生闻言望向藏经阁,却正与裘千仞炯炯目光对上,心下不禁一惊。他思忖片刻,又来到慕容复近前,探其气息,这才命众僧散开,放乔峰与阿朱过去。
乔峰回身望向藏经阁,高声道:“多谢大师!”顿了顿,又道:“裘大哥,告辞!”说罢转身大步而行。阿朱紧紧跟在他身后。过不多时,两人身影便消失不见。
玄生率领众僧来至藏经阁大门之前,仰头望去,道:“裘施主,请问你来本寺藏经阁有何贵干?方才那位说话的前辈又是何人?”
裘千仞道:“我来此处拜访贵寺一位高人。方才说话之人正是他。”
玄生闻言惊疑不已,暗道:“少林还有何高人?我怎么不知道?”欲待不信,方才听到的苍老声音却是非假,确像是一位佛门前辈。
无名老僧的身影出现在窗户前面,合十道:“方丈大师,贫僧不敢当高人之称。但裘先生此来,大半确是为了贫僧。可否请方丈大师行个方便,容我与裘施主说几句话?”
玄生闻言,看了看并肩而立的裘千仞与无名老僧,合十道:“自无不可!”便率领众僧退去,在一处离藏经阁十余丈的亭子前伫立,远远眺望,监视动静。
无名老僧取过两个蒲团,自己盘膝坐下,又示意裘千仞坐在另一个蒲团上。裘千仞据坐在蒲团之上,望着无名老僧,笑道:“大师,你还见过我这样的人吗?”
无名老僧道:“施主风采卓越,年纪轻轻便入先天,气息更是沉稳厚凝,毫无瑕疵,贫僧确未见过施主这般人。”
裘千仞哈哈笑道:“大师谬赞了。”
无名老僧认真道:“并非谬赞,先天之境确是一大关口,历来多少天资卓越之辈,终生只得望门兴叹,施主得以早早跨越过去,难道不值得赞赏吗?”
裘千仞笑道:“这话若是换一个人来说,我必认为他是讨好于我,可是换了大师来说,我却是喜悦之至。然而我来此处,并非是听大师说这些话的,乃是向大师请教先天之道!”
无名老僧喃喃道:“先天之道啊……”他出神半晌,道:“此道说来千头万绪,贫僧一时亦不知从何说起,不如施主先来述说一项心中疑难,如何?”
裘千仞闻言一愕,道:“好!”他沉吟一会儿,道:“方才大师向阿朱姑娘讨要《易筋经》,听说经书被毁后反而轻轻放过,请问这是为何?”
无名老僧点点头,道:“这个啊,便要从《易筋经》这部经书谈起了……”他仰头望天,浑浊的老眼闪过思索之色,随即低下头来,看向裘千仞,道:“施主认为,《易筋经》到底是什么呢?”
裘千仞道:“若按照我的本来想法,应该说《易筋经》乃是达摩祖师传下的一部武学宝典。可是大师既如此问我,其中应当有些隐秘吧?”
无名老僧一叹,道:“施主所言不错,这《易筋经》实乃一部修佛典籍,与武学可是毫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