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林承遇得知家里打算提前办周年祭,这就不得不更改计划,次日一早往部里去见了严侍郎,禀报了此事,严侍郎倒是也宽宏,并未计较。
于是林承遇本来安排到要往南边去的,就改为了往北,这样可以在封丘逗留两日,提前出发,路上脚程快些,也就抹过去了。
严侍郎年纪大了,进内阁无望,然而对于提携后辈上,却有几分度量,朝会之后进名单的时候,便将昨日林承遇在户部说的“为皇上尽忠,为百姓谋福祉”的话说了出来。
皇上听了当场并未说什么,不过回头却对盛王说:“朕并未看错人,林卿此人不仅有才干,还忠正秉直。”
口气之中对林承遇的欣赏压抑不住。
盛王则惶惶:“父皇,您真的要儿臣跟着林大人夫妇一起去瓜州么?”
皇上摸摸他的头,含笑点头:“怎么?你是害怕么?放心吧,除了明面上保护你们的人马,朕还暗地里布置了许多,朕只是要试试他们夫妇二人究竟当不当得用处,若是能护你周全,朕自然不会亏待他们的。”
他又当着盛王的面将暗卫头子叫了进来说了一番,大体意思是此行,若是盛王有所损,侍卫头子提头来见,盛王若是平安归来,就算他一大功,云云。
暗卫头子自然是表白忠心。cizi.org 永恒小说网
等盛王走了,徐凌庚进来,皇上同他道:“盛王的心肠软了些,胆子也有点小。”
徐凌庚笑:“要不臣也出去一趟,让盛王跟着臣吧?”
“滚。”
皇上跟他说话是比较随意的,虽然骂人的,但脸上还带着笑容。
徐凌庚也笑了起来。
皇上:“你杀人不眨眼的,朕不担心盛王安危,还担心吓坏了他呢。”
徐凌庚慢吞吞的道:“想当年臣还是一个才出茅庐的小道士,出门游历,碰上一个沉迷臣的美色,妄图用武力逼迫臣就范的土匪家的小姐……”
说到这里,皇上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指着他:“你快住嘴,朕不想听。”
徐凌庚穿的是厚重的朝服,腰身却被宽腰带勒紧,显的格外的有劲似的,袖口宽大,露出里头雪白的里衣,只是比那衣裳更白的是他的手,手指修长,乍然一看,真瞧不出来这是一双杀人不见血的手。
他此刻站在御案一侧,锦衣朝服将他修长的好身材完全显露出来,既不是当世美男子的那种单薄,又非武夫的粗鄙,无论仪态还是精神,都当得起一句玉树临风。
皇上想一想,觉得没准真有那见色起意的人家能对自己这位阁臣动手,越想越笑。
徐凌庚却笑:“皇上在笑什么?臣刚才只是开玩笑,外出游历,又不是招蜂引蝶,自然是怎么朴素怎么来,有些人是喜欢特立独行,炫耀夺目,殊不知出头的椽子先烂,树大招风,过江龙也怕地头蛇,外出在路上,即便有道路神相护,也需自己多加小心,谨慎才行。”
皇上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
徐凌庚却又说:“不过皇上出行,自然是诸恶避退,金光耀目,万民景仰的,不可与我等凡人同日而语。”
皇上被他这种吹捧的,又笑了一阵,喊了太监来给他搬了个座位。
徐凌庚坐下,将袖子里头的奏折交给皇上身边的太监毛公公。
毛公公本以为刚才两个人对话态度都这么好,眼瞅着皇上心情也不坏,总算今日可以放松些,谁知接了奏疏一眼就看见开头那个墨迹浓重的“劾”。
毛公公心道一声:“坏了。”
他所料不错,皇上接过来一看,本来倾身坐着的,直接坐直了,眉头也皱了起来。
徐凌庚这弹劾奏折,说的是京城武备诸位将领不思进取,反而沉迷京中奢靡之音。
皇上看了直接问:“可有证据?”
徐凌庚便又拿出一份来呈上。
皇上没好气地说:“还有没有,一块都拿出来。”
徐凌庚这才道:“没了。”
那份弹章是言简意赅,只说了事件,而后头呈上的这证据,却是一份真凭实据,时间地点人物花费列的清楚明白,酒楼花楼人证名单也在列,这些武备拿着朝廷给予的钱粮跟权力,本应该行保家卫国之事,然而其真实状态却是花天酒地误国误民。
不单如此,徐凌庚还在其上标注了这些人实际应得的俸禄收入,以及他们花费的银钱数目。
这两下一对比,即便没有用折线统计图那么生动形象,也足够叫人生气了!
眼看着天子变了脸,徐阁老却不动如山,毛公公不由的钦佩起来。
毛公公不知道的是,天子变脸不仅仅是因为武官奢靡享受,还因为这武官乃是皇后的娘家人。
皇后娘娘名唤腾淑惠,如今天底下敢这么称呼她的可不多,她如今虽无子,却不是一开始就不能生的。
当年的腾淑惠只是一个小小的皇子侧妃,当时的后院并未有正妃,另有侧妃杜氏不慎小产,当时皇子正是争位的要紧关头,小产并非吉兆,后来腾淑惠怀孕了,御医诊断为男,先帝这才最终下定了决心让今上继位。
后来腾淑惠进宫果然生子,皇上十分高兴,封其为皇后。
只是没想到那孩子并不长命,长到几岁功夫就夭折了。
自此皇后脸上少展笑颜,皇上与她相对枯坐,也觉无趣,便渐渐少往她宫里去了,只是那到底是皇后,他既没有废后的打算,也是念着早夭的那个孩子,因此一向示之尊重,也叫宫里嫔妃们都尊敬皇后娘娘。
另外对皇后的娘家当然是更多的优抚。
滕氏没有什么读书人,当时走武官的路子,皇上就准了。
谁知道这滕氏读圣贤书的心思没有,于奢侈享受上倒是颇为讲究!
皇上沉吟许久,道:“你这份弹章倒是比从前御史台那些的要好多了。这些事你是怎么想起来要查的?”
徐凌庚站起来答:“臣的师妹写的话本子排成小戏,先前家母进京,本想叫个戏班子来演一出,也好讨她老人家欢心的,谁知去了戏园子一问,竟是被人直接包了一连数日,家母临走也没听上,倒叫臣数日都挨老人家啰嗦唠叨成亲的事。”
皇上:“噗!”
所以你特娘的叫朕不痛快,只是因为你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