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渭南县城,黄巡按就发现这街上人来人往特别热闹,心里对那状纸上写的林知县肆意敛财的事情就有点儿琢磨了,这要是一县父母官横征暴敛,这县城里百姓脸上的笑容能这么多吗?
再说他这一路上也不是闭着眼睛走过来的,别的县怎么样,这渭南县又怎么样,想来不是演戏演出来的。
还是随从发现了一个问题:“老爷,旁的县城没有这么热闹,可是年根底下了街上的孩子们多呀,这里怎么没发现有几个小孩子呢?”
随从这么一说,黄巡按连忙下车去看,果然街上见不到几个孩儿玩耍。
两个人往人群里走,站在一个摆小摊子的摊主前问人家街上为何没有孩子玩耍。
怪也怪黄巡按的随从这样大咧咧的问,也没解释清楚,那小摊主听了他的话,又打量了这主仆二人一眼,顿时心里有数——这就是拐子无疑了!
亏得他们知县大人早教人知会了大家,对于陌生的,专门朝孩子打听事,或者卖糖买花诱惑小孩子的,都要重点观察,一旦发现端倪,人赃俱获,捉一个就可以去领赏钱,捉一双能领双倍的赏钱!
可巧,这时候正有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女孩挎着篮子从这里经过,听见那随从问话,就笑嘻嘻地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cizi.org 永恒小说网
小摊贩趁着这“不怀好意”的陌生主仆二人不注意,连忙朝旁边人使眼色,叫人去报案,也好叫衙门差役早做准备。
今日县尉当值,他也是专管缉拿盗贼的,一听有这种情况,便亲自带着人急匆匆的赶来了。
这头黄巡按为了从那小姑娘嘴里套话,已经买了她半篮子蔫哒哒的花了,忽然见街上行人避让两旁,官差扶着腰刀出来,简直就是直冲自己而来!
而黄巡按出行,随从给自己驾车罢了,其他的差人却是都穿了布衣散在各处,为着暗中保护他,因此一见官衙的人都带刀过来了,众差人自然顾不得暴露身份,赶紧过来护主!
眼看局势一触即发,还是黄巡按稳得住,抬手叫随从差人都靠后,然后问县尉所来为何事?
县尉是大老粗,讽刺道:“您一个大老爷,关心我们县里孩子们,我们感激不尽,请您去衙门喝喝茶。”
林承遇这日在家闭门苦读,李茂跑了来禀报,说衙门里头抓了一伙子想拐孩子的嫌疑犯!
林承遇连忙叫了上官雁给自己找衣裳。
他如今在家里,穿得就跟个老财主老爷似的,皮帽子,护膝皮袄,这要是往前头去,保准吸睛,他可不愿意出这样的风头。
等进了门,看见黄巡按的气度,再看他身边站的几个随从,本来心里有预感了,这下那预感又加重了两成。
黄巡按着想没料到自己竟然被当成拐子拿住,正想着要不要解释清楚,就看见东边一扇门打开,里头走出来一个个头高挑,眉目英俊到使人眼前一亮的男子。
黄巡按本是为查案而来,心中装的一直是为国为民的大事,不过当此时,突然也恍然了书中那种描述“岩岩若孤松之独立”的气质。
林承遇虽然比在场的人都年轻,但自上任以来的各种举措,展示了他个人的能力跟手腕,已经收服了县内的差役们,大家节假日加班加点,不用跟街旁小贩收钱,就有正大光明的加班费可拿,现在更是抓住一个巨大作案团伙,眼看升职加薪有望,所以等他过来,大家都双眼放光的看着他,等他表扬。
又有那之前报案的小贩不甘人后,也扬声嚷嚷道:“林大人,就是他们在话里话外探听孩子,而且官差一来,他们的人立马暴露了!您看,他们这就是团伙作案!”
另外也有人附和:“对呀,从前只是听说这些人贩子都是成群结队的行动,如今才算见识了。”
黄巡按身边随从满脸怒容,正要解释,林承遇走过来,抬手先安抚住众人:“大家先别着急,之前不是跟大家都说过,咱们办事,判断是非都要以事实为依据。”
小贩急眼:“大人,他都打听咱们的孩子们,还不是证据么?”
黄巡按身边的人再忍不住:“都快过年了,你们县里这么热闹,街上没有一个孩子,是你们这里不正常吧?看见不正常的,我们问两句难道不正常吗?”
黄巡按一听顿时心里后悔,应该拦住,他本来想听听这个林知县怎么判案的,若是听了小贩一面之词,就将自己下狱,如此屈打成招,那就是真正沽名钓誉之徒了。
林承遇神色温和,抬手摆住还要再争辩的小贩,再看县尉,县尉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自己没拿住贼赃啊!
而且也没问话,就直接因为怀疑把人给带了回来!
县尉额头冒汗,低头解释:“当时街上突然出现好多陌生人,而且一下子围了上来,下官怕起了冲突祸害百姓,这才将人带到衙门的。”
林承遇摇头:“之前我们曾分析过拐子团伙作案,他们一旦有人被发现,若是有余力,说不定会上来相救,若是发现救不迭,那么隐藏在暗处的人肯定是先逃走,然后再伺机行事。你们贸然出去,又没有实证,寻常百姓胆子没有那么大,就算不犯事,心里也会打突。查案为何要问话,不问不清楚,不辨不明了,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便这样做,固然本意是好的,可也实在太鲁莽了,不合规矩律法。”
黄巡按听了他这番话,心里倒是暗暗点头,觉得这个林知县从进门到现在还算可以。
他于是脸上神情由绷紧转为和缓。
点头道:“林大人明理。我等一路从北往南,见过不少城镇,田间地头,垂髫小儿玩闹者众,唯独渭南县内,不见少年孩童,因此心下以为是有什么内情,所以才想问一问,大概是问话不清楚,造成了误会。”
林承遇笑道:“先生明察秋毫,有此疑惑也是理所应当。”
黄巡按本以为这样说开,那个县尉就要给自己道歉了,谁知对方竟然还是很倨傲,还嘀咕道:“少见多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