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晃了摇晃,好歹是站稳了,收好了食盒,但见糯米团子不曾乱了阵脚,这才松了一口气,得了空去瞧地上究竟是个甚么爱物儿,险些把梅菜我今日的活计都搞砸了,低头一瞧,却愣住了,横在我脚下的,却是一条直愣愣的人腿。(本书黒严谷;
我唬了一跳,忙往后一退,这才发现原来并不是单独的一条腿,却是有个人一身黑衣,躺在黑暗里,一只腿蜷曲着,另一条腿却直伸出来,挡在了门槛前面。
我细细一看,但见这个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袍子,一身的积灰,虽然一副落魄样子,岁数倒是不大,顶多二十六七,可是面色晦暗,像是一点神采也没有,腮边密密的生着乱糟糟的胡子,倒显得徒增了几岁春秋。
这个人的腿给我绊了一下,倒是也没甚么反应,我心下一紧,这个人,难不成已经……我忙蹲下身来,唤道:“这位先生,你没事吧?梅菜方才不曾看清楚您躺在这里,不小心冒犯了先生,还请先生莫要见怪。”
这个人还是不曾回话,我心里越发的疑虑起来,生怕这个人是出了甚么意外,忙直起身子来想喊人帮忙抬到了回春堂去,正这个当口,那人却气息奄奄的回答了一句:“不妨事,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诶?”我忙又蹲下身来,问道:“先生没事吧?为何大晚上的,躺在这里?”
那个人眯着眼睛端详了我一眼,道:“不才就算是说了,又有甚么好处?已然没有力气了,还是省着点儿用好
。”
“没有力气?”我忙道:“难不成,先生害了病?你且等着,梅菜这就寻人去唤大夫来!”
“都说没有力气了,你慌什么,”那个人依旧是慢吞吞,有气无力的说道:“我呀,三天没吃饭了,能有力气么?眼下里,还要与你多说许多,着实是吃不消了……”
“是,是饿成了这个样子的?”我嘴角一抽,忙自作主张的先从篮子里取出几个糯米团子来,塞到了这个人手中,道:“先生若是不嫌弃,且用一些糯米团子。”
那个人一见到糯米团子,那灰暗的眼神登时熠熠生辉,忙将糯米团子塞进了嘴里,三口两口的便吞下了肚里去,糯米团子粘性大,这个人给噎的一时换不上气来,握着喉咙不住的咳嗽,我忙帮着拍背,半晌,这个人方才消停下来,气喘吁吁的看着我,道:“一饭之恩,他日必定相报,这,当真是救命的东西……”
便是这救命的东西,方才险些反而害了你的性命,将你噎死啊!
我还来不及说话,这个人抱拳道:“多谢姑娘了,不才黄玉轩,这厢有礼了。”
“黄……黄先生万万不要多礼,”我慌忙道:“噎着了黄先生,梅菜也怪过意不去的,不知糯米团子下去了没有?梅菜与黄先生寻些个茶水来喝罢!”说着便要进去寻茶水。
那黄玉轩却拉住我,道:“不要着忙……食物噎在喉咙里,让食管多享受享受吞咽的滋味,也算不枉费它受的委屈了。”
我想了一会子,方才想明白这黄先生这话是个甚么意思,难道,他是饿到了连吞咽东西都很少有机会的程度么?虽说这个黄玉轩看上去惨淡的很,可是说话文质彬彬,像是个识文断字的,怎生居然潦倒成了这样惨的模样。
我忙问道:“黄先生,您可是家中遭难,还是说,遇上了强人不成?因何居然成了这副模样?”
“啐,还强人?这个人只是个败家子儿罢了
!”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自我脑后想起来,我回头一看,那张皱巴巴的脸却是管事婆婆罗妈妈的。
罗妈妈挽一挽灰白色的鬓发,一根指甲上凤仙花染上的橙红还不曾褪去的指头指着黄先生的脑门,怒道:“你个死穷鬼,在烟雨门口作甚么死?没钱进去,干过个眼瘾,难道心里舒服?有多大胃口吃多少饭,这里的姑娘不是你能高攀的起的,还是快快滚开,免得脏了烟雨门口,还得差了人来扫,你又不出那个工钱!”
“罗妈妈,”黄玉轩吃饱了,舌头也润滑起来,居然稍稍有了些个底气似的,说道:“自古以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便是因着不才没钱,那美是看也看不得了么?可不知道,京城之中,光是看看,还要横加阻挠的,传出去,当烟雨店大欺客,可不大好听。”
“欺客?”罗妈妈眼睛一瞪,怒道:“那也得是个客才行,你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哪里配得上个客字?你不嫌寒碜,老娘都替你丢人,快快快,滚滚滚,堵在这门口,没得碍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烟雨是粥场呢!就算是粥场,也是给些个老弱妇孺,你一个好吃懒做吃闲饭的,讨粥都没人给你!”
黄玉轩没有办法,也不再争辩,便慢悠悠的起身,自顾自往外面走了出去,我看着他那落寞的背影,说不出来,倒是有些个觉得怪心酸的。
罗妈妈看那黄玉轩走了,转而便来瞪我,一张嘴爆竹似的只是噼里啪啦响:“你说你,跟着瞧甚么热闹?送点心便送点心,只知道看野眼,你这便叫做甚么来着……对,不务正业!正是与那黄玉轩一个模样!再不勤快些,当心他日嫁个相公,也是那种游手好闲的,一家子喝西北风去!”
我讪讪的答道:“不过是方才……对了,这个黄先生,罗妈妈也识得,难道经常往紫玉钗街来么?”
“哼,那是自然,早先也是个豪客,便是好吃懒做,家底吃穿,成了这个模样,当真是活该,这几日迷上了烟雨的姑娘,日日来瞪眼儿望,狼似的,好不让人起鸡皮疙瘩。”罗妈妈瞪了我一眼:“打听这个作甚,瞧上他了不成?与你凑一对倒是正好,一样的不务正业!还愣着作甚,点心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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