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篮子搁在柜台上,认真的问道:“娘,倘若这京城之中的买卖不好做,那咱们会搬家吗?”
“搬家?”娘诧异的望着我,问道:“为何要搬家?便是生意不好做,可是咱们的家当全在这里,要搬家,又能搬到了何处去?你这丫头,整日也不知道小脑袋里面想的是甚么。”
爹自厨房之中一掀门帘钻了出来,笑道:“梅菜,难不成,你想跟着那小三子去西川么?真的是,想不到你倒是这样的舍不得你那三哥哥,住了这么久的家,还不如一个他。”
“甚么,是为着小三子?”娘半信半疑的看着我,道:“你这孩子,该不会真是看上那个小癞痢头了罢?那小子哪点好?”
爹忙抢过了话头,道:“你别老一口一个癞痢头的,那孩子的脑袋早就好了,现如今一头头发又黑又亮的,不也是仪表堂堂的嘛!我看小三子哪里都挺好,个子也高了,人也老实,主要还是会疼人!你没看见,对梅菜可也是细心得很,很有我的风范,嗯,嗯!”一面迎合自己似的点起了头来。
“你少废话,”娘冷森森的瞪了爹一眼:“你这一双眼,泥丸子都能看成了金球,少来跟着瞎掺和,咱们就只有梅菜这一个孩子,终身大事还由得了你?将来那可是要寻一个女婿半个儿的入赘姑爷,哪一点不上台盘,都算是咱们对不起梅菜
。”
爹只得咕嘟了嘴,将一盘子菜搁在了桌子上,道:“我瞧着挺好,最要紧的,不还是个踏实么……”
“去去去……”娘将几个鸡蛋咕噜咕噜的往爹哪里推:“蒸你的蛋羹去!”
爹生怕鸡蛋给滚到了地上磕破了,赶紧手忙脚乱的过来接了,往厨房去了。
娘一见爹进去了,拖着我道:“梅菜,你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早有相上的人了?”
我唬了一跳,忙摇头道:“娘,您说的这是哪里话!梅菜可不曾有什么想法……”
“得了吧你,”娘眯起了眼睛,道:“有个少年郎时时往你窗户底下学布谷鸟叫,你以为娘不知道么?”
我耳朵一下子烧了起来,忙搪塞道:“哪里有甚么少年郎,八成是真有布谷鸟叫,娘给听错了……”
“少来!”娘瞪了我一眼,道:“布谷鸟都是春日里鸣叫的,怎地咱们家左近,夏日也叫,秋日也叫?娘不怕你笑话,娘也是过来人,你们小孩儿家家的这两下子,难道还看不出来?当初你爹蹲在你外公家墙根儿底下,那猫叫学的跟狼叫似的,可是比你那少年郎难听多了,大家个个还笑话娘,说这个是小狼猫呢。”
我连连摆手,道:“那,那可也说明不了甚么……”
娘叹口气,道:“李家公子论家世,论相貌,论品性,真真是个戏台上也寻不上的好郎君,可是就是因着太好了,你觉得,咱们家这个家世,与他们家门当户对吗?”
我摇摇头,道:“自然对不上。”
娘道:“人人都希望女儿嫁一个好的,可是娘只希望,你能嫁一个对你好的,那李公子那样的无可挑剔,喜欢他的姑娘,一定少不了,就算他现在对你好,可是过十年呢,过二十年呢?咱们两家,差的实在是太大,自然也不敢教人家入赘,娘倒是不求你大富大贵,做个甚么诰命夫人的,只求你能一生和乐,家庭和睦,夫和子孝,是比甚么都强的,那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也未必就比你娘强的到哪里去,所以说,过日子嘛,还是须得脚踏实地,你明白不?”
我忙点点头,道:“我明白,可是李公子跟我,也只不过是谈得来的朋友罢了,娘还是莫要多心
。”
娘翻给了我一个白眼,道:“随你怎么说,娘的意思反正说清楚了,其余的事情,你自己看着来。”
我忙点点头,三步两步往厨房里面帮着爹拿碗筷了。
爹小声道:“听你娘的准没错。”
我勉强笑一笑,道:“每次你都偷听人家体己话,给你告诉我娘去。”
吃毕了饭,我收拾了桌子,娘与爹哔哔啵啵的在嗑着瓜子,不多时,瓣儿过来了,提着一个食盒,有气无力的说道:“梅菜,桂花糕和紫薯卷给姐姐来两斤,再来一斤金丝糖,账算在了烟雨阁头上,姐姐这是给公家跑腿。”
我忙在围裙上面擦了擦手,利索的给瓣儿挑点心,一边问道:“瓣儿姐姐今日里怎地这么晚才来,要点心教小厮来买就是了,居然亲自跑腿,当真委屈。”
瓣儿叹口气,自去抓了一把瓜子嗑起来,一边说道:“你自然不知道了,现如今生意萧条,哪里还能跟以前一样大手大脚的,请退了不少用不着的人,姐姐这是放不下莫先生,才留下来相帮的,你说说,烟雨阁还得须姐姐去撑门面,怎么也走不得的,便是能者多劳了。”
我忙点点头,道:“瓣儿姐姐说的很是。”说着将那点心称好了整整齐齐的包在了牛皮纸里,与了瓣儿,瓣儿懒洋洋的接过来,道“那些个狂风乱蝶,是一天也不消停,你们也知道,这皇上驾崩了,整个天下哪里能婚嫁,明明知道姐姐答应不得,还是前仆后继的讨姐姐喜欢,啧,便瞧出来了姐姐不仅有些个人才,还能兴家振业的么!哎……那些个臭男人,看得多了,也烦得很。”
爹搭讪着笑道:“瓣儿姑娘却是一副福相,也难怪那许多人喜欢,想必这国丧期间过了,也要寻一个好人家了罢?”
“可不是么,等着给姑娘下聘的,那也是不计其数,烟雨阁的门槛子都踩低了一截,可是又有什么法子,莫先生这里,离不开姑娘啊,莫先生是个宽厚的,总想着劝姑娘莫要耽搁青春,可是姑娘又哪里是那样树倒猢狲散的混账人,啧啧,不过是怄了那些个公子们了。”说着,挎上了篮子,一扭一扭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