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若照实回答,那便是楚王把唯一的、象征着丰收象征着上天眷顾的宝贝献给了雍城长公主,而不是他的父皇陛下。
楚王何等聪明,自然知道南阳公主的用意,哈哈一笑道:“大姐总是这般聪慧,世间万物,总想探寻究竟。对了大姐,方才这几位小姑娘打的机锋,大姐都听到了吧?不如咱们来给小姑娘们评判评判,谁赢了,谁输了?”
南阳公主心中暗骂楚王。
这个楚王顾左右而言他也就算了,还专挑她南阳公主的痛处!方才何盈答不上话,败局已定,楚王偏偏明知顾问。
楚王笑着请示,“姑母,可以么?”
“可。”雍城长公主看样子对楚王颇为宠爱、纵容。
雍城长公主发了话,南阳公主想反对也不行了。
楚王饶有兴致,“方才言说天地无私的是哪位姑娘?”
张宪一直默默无闻,这时微笑道:“是小女。”
陈墨池骤然变色。
陈墨池这个新科状元、新任驸马,在皇室成员面前一直温文尔雅、温柔敦厚,但此时此刻的他俊脸变形,显然愤怒到了极处。
香璎和他是亲父女,但见他这样,心里却觉得很痛快。
陈墨池对香馥无情,对香家无义,这样的人,凭什么春风得意,坐享荣华。
张宪对香璎道:“女儿,拜见楚王殿下。”
香璎甜甜一笑,“是,爹爹。”
陈墨池脸上笼着一层青黑之色,险些没气死。
他陈墨池的亲生女儿,竟然称别人为父,是可忍孰不可忍。
香璎向楚王行礼,楚王称奇,“张将军,张夫人,令爱聪明敏捷,言辞机锋迭出,没想到却是一位天真可爱的小女孩儿。小小年纪,才华横溢,贤伉俪如何教养出来的?”
“都是我夫人教的好。”张宪得意。
“爹和娘都教的好。”香璎溜须拍马。
张宪悄悄握了香馥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
陈墨池心肝肺都是痛的。
妻子另嫁他人,连女儿也带走了……
随楚王一起来的几位世家子弟,护国公府的谈靖,广陵侯府的扬曦,大学士府的李令煦等人纷纷点评,“机锋对敌,如箭行无迹,迅捷锐利,不落窠臼,又含意深刻。这些优点,张将军张夫人的爱女占齐了。”
这些人也真是缺德,其实都知道这小姑娘姓香,偏说“张将军张夫人的爱女”,有意讥讽陈墨池。
何盈身边那浅紫衣衫的少女名叫韩慧,是临安侯府的千金,和李令煦是远房表兄妹,自问是说得上话的,“十七表兄,小妹不懂了,难道香姑娘真算得上此间主人么?”
李令煦神态洒脱,“表妹太过拘泥了。打机锋要有机利警句,敏捷才思,这位小姑娘方才把你们全部问住,已是大获全胜。”
韩慧见这位远房表兄一点向着她的意思也没有,只好闭口不言。
“惩罚是什么?耕田么?有趣有趣。”扬曦拍手道。
南阳公主恼怒的瞪了扬曦一眼,扬曦浑然不觉。
何盈心中一紧。
不,她不能真的输给香璎,不能真的去耕田,那岂不是丢死人了?
何盈捏捏陈乐欣的手,使个眼色。
陈乐欣向来唯何盈马首是瞻,知道何盈这是给她派活儿了,壮起胆子出头,“楚王殿下明鉴,香璎不是张家教养的,她本是我陈家的女孩儿!是我二叔陈驸马之女!”
楚王满脸诧异之色,“竟有此事?”
陈墨池竭力隐忍怒气。
他有前妻,有女儿,楚王难道会不知道?故作姿态,着实可恶。
“是真的么,大姐夫?”楚王向陈墨池求证。
陈墨池僵硬点头。
楚王懊恼不已,起身长揖,“张将军,这小姑娘既是陈驸马爱女,将军何不还给陈驸马,令他们父女团聚?常言道:君子成人之美。”
陈墨池蓦然看向楚王,又惊又怒。
他当然是会要回女儿的。但眼下形势对他不利,他不会选择此时开口,而是要等回京之后,央太子出面,可保万无一失。楚王现在开口,不是帮他,是在害他!楚王太阴险了!
南阳公主也十分气恼。
楚王真会添乱!
香璎心情激动,手心出汗。
机会来了。
她可以为九泉之下的祖父伸张正义了。
张宪不快,“楚王殿下此言差矣。殿下要让陈家父女团聚,难道内人便可以母女分离了么?母亲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孩子,何等不易。”
香璎行了一礼,“楚王殿下,您如果想替陈家索要孩子,恐怕要到我已经过世的祖父坟墓前,向他老人家提出这个要求了。”
香馥双目含泪,“这个孩子生下来便上了香家族谱,她姓香。”
“小姑娘姓母亲的姓,难不成……”扬曦失声惊呼,眼神复杂的看向陈墨池。
陈墨池恨透了楚王和楚王的这些狗腿子,但不得不忍气解释,“陈某人并非赘婿。香伯父生前对陈某人有恩,陈某人为了报恩,承诺和前妻香氏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一定姓香。”
“原来陈驸马还记得,我祖父生前对你有恩啊。”香璎眼圈一红,哽咽了,“你上不起学,束脩之礼,我祖父替你备的;笔墨纸砚,我祖父替你买的;你养不起家,母亲妹妹,侄子侄女,我祖父替你照看的!他老人家掏心掏肺的对你,你陈驸马衣锦还乡,只记得你祭拜你陈家的先人,可曾到我祖父坟前上过一柱香?可曾到我祖父坟前敬过一杯酒?再造之恩,你便是如此报答的么?”
香璎这番控诉,掷地有声。
陈墨池如被雷击。
南阳公主心头阴云密布。
陈墨池已经是她的驸马了,若再去祭拜前岳父,成何体统。
她南阳公主不要面子的么?
不,绝对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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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驸马,原来你有这么位恩人,怎地从未听你提起过?”南阳公主语气柔和的诘问。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南阳公主给足陈墨池面子,和软得不像公主诘问驸马,倒似寻常人家的妻子嗔怪丈夫。
陈墨池面有愧色,长长叹息,“对公主有所隐瞒,是我的不是。香公于我有大恩,纵粉身碎骨,难报万一。香公当年资助我,勉励我,希望我入仕之后,做一名良臣,丹心碧血,为国效力,为民请命。我虽中了状元,但于国于民,寸功未立,有负长者厚望,又有何脸面见他老人家呢?”
陈墨池也真是脸皮厚,把他自己说得很有良心,甚至很高尚。
南阳公主心中一喜,忙慷慨大方的许诺,“驸马目前虽没有立下功劳,但以驸马之才,假以时日,必有建树。日后驸马建功立业,不只可以到香公坟前祭拜,还可为香公请封诰,想必香公九泉之下,也会欣慰万分。”
这夫妻俩一唱一和,说得挺热闹。
香璎冷笑。
这般容易便想推脱过去么?想的美。
香璎反正年纪还小,也不介意耍个性子,当众让陈墨池难看。
陈墨池脸色诚恳,“璎儿,你给为父一点时间,好么?待为父建立功勋,成就一番事业,才有脸为你祖父扫墓。”
“听你的话意,你若事业无成,便没脸见我祖父,是么?”香璎慢吞吞的问道。
“为父实在惭愧,年过三十,碌碌无为。”陈墨池没有否认。
香璎气愤的瞪着陈墨池,“哇”的一声哭了,“你骗人!你母亲对你的期望,和我祖父对你的期望是一样的!为什么你有脸见陈老太太,没脸见我祖父?你到底是没脸见,还是不想见?”
“女儿,不是这样的……”陈墨池额头冒汗。
香璎倔强的伸出手掌挡在陈墨池面前,“停!你不要急着说话,不要急着解释,请你扪心自问,没脸见还是不想见?想好啊,你一定要想好了再说啊,你曾经教过我,作伪不易,若想骗过别人,要先骗过自己。你先把自己骗好了,你自己真相信了,再开口说话不迟。”
陈墨池脸色青白,急怒交加,“痴儿,为父何时那般教过你?”
南阳公主训斥道:“休要胡说。驸马至诚之人,何时骗过人?又何时教过你骗人?”
香璎一脸委屈,“我没胡说。他真的教过我。从前他很宝贝我的,我小的时候,他给我当马骑,又快又稳当。”
“哈哈哈哈哈。”楚王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放声狂笑。
谈靖、扬曦等人都捧腹,“原来陈驸马竟是位慈父,失敬失敬。”
独李令煦叹道:“香姑娘,彼时你祖父还在世,对么?”
陈墨池面无人色。
今天他丢人丢大了。他的亲生女儿攻击起他,犀利无情,如仇敌一般。
南阳公主从没被小辈如此顶撞,恼怒到了极处。
她恨不得立即吩咐侍从把香璎拖下去,可雍城长公主、楚王都在,当着这些皇室成员的面,她不能失态。
南阳公主以为方才的局势对她来说已经很难堪了,谁知更过份的还在后头。
张宪拍案而起,“娘子你说,要不要陈驸马去祭拜岳父?若你说要,我押也要把他押过去!”
不愧是带过兵打过仗的勇士,此时的张宪,杀气腾腾,气势汹汹。
香馥眸中含泪,拉了香璎的手,“女儿,算了吧,为你祖父扫墓有我、有你,何必强求一个外人?”
香璎一脸倔强,“对于娘来说,陈驸马如今与路人无异。可对于我来说,他始终是血脉至亲。他不能忘恩负义,非到我祖父坟前祭拜不可!”
“女儿,你这又何必?”香馥垂泪。
香璎一咬牙,冲到陈墨池面前,伸手拨下头上金钗,钗头对准自己咽喉叫道:“你不答应,我死给你看!”
“璎儿!”香馥大惊。
“痴儿,快放下!”陈墨池跺脚。
“一哭二闹三上吊啊。”南阳公主气得头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