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红门绣众人都颇觉好奇, 这一天都有些浮躁,在第三个小姑娘扎到手之后, 于幼贞叹了一口气,让大家都各自散了,今天的练功就先到这里。

于幼贞心中也全是焦虑,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她也不是就这样轻信于人,而是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抓住每一个机会,即使九十九次都是骗局, 但只要有一次是真的,那之前受过的骗都不算亏。

童纵还小, 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红门绣的现状是真的算不上好。她们空担着非遗传承的名头, 但并没有自己得以立足的特色, 在现在这个时代, 很容易泯然众人, 最后真的消失。

希望祁先生是真的有真材实料吧。

于幼贞满怀担忧地想着。

“师姐……”童纵凑了过来。

“你今天太冲动了。”于幼贞看向童纵,眉心微蹙, 萦绕着愁绪。

童纵低下头, “师姐,我错了。”

“不管如何, 祁先生都是客人,红门绣这样对待客人, 是会被诟病的。”于幼贞语重心长道,“红门绣已经经不起任何打击了。”

童纵娃娃脸上全是欲言又止, 但看着忧愁中隐含着希冀的于幼贞, 还是将话吞了下去。

算了, 让师姐开心一天吧。

这一天中, 祁宴凝并没有出刺绣的房间,甚至就连饭菜都是被送过来的。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祁宴凝和小师妹才走出房门。

门外,红门绣的弟子们待在院子中三五成群,好奇地看向那间大门紧闭的房间,他们很想知道祁宴凝是不是真的有本事。

而等祁宴凝一出门,他们的视线都落在了祁宴凝的身上。

这些视线中,有好奇,有质疑,有警惕,各种各样。但祁宴凝却仿若未察,泰然自若地出了门,而后面,小师妹满脸喜色地捧着一个盒子,亦步亦趋地跟着祁宴凝。

“小荷,你们成功了?”

“小荷,怎么样?你学会了吗?”

“小荷,你绣出来的东西呢,让我看看!”

……

红门绣的弟子们七嘴八舌地围上来,满怀热切和好奇地看向小荷。

小荷昂着脑袋,看起来神气极了,“我学会了,祁哥超厉害!”

众人哗然。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教的是对的呢?”有人质疑。

“是啊。”

“是这个道理。”

听到这些声音,小荷眉头一皱,不开心地嘟了嘟嘴。

她当然知道祁宴凝教的是对的!如果他教的是错误的,那出来的成品不可能那么惊艳!

她今天除了最开始的两个小时在祁宴凝的指导下熟悉针法,之后都在绣一副绣作。

花样是祁宴凝画的,她从未见过,但非常适合回鸾针法,就算她这个新手,绣出来的效果也好到不行。

这是她入门三年以来,绣过的最好的一幅作品了!就是可惜时间有限,她只绣了三分之一,但已经能窥视到完成之后的美丽。

小荷并没有和他们理论,而是跟着祁宴凝的步伐,来到了最大的刺绣房间里。

于幼贞和童纵都已经等在这里了。

“祁先生,我还是要再次对今天的事情说一声抱歉。”于幼贞含着歉意道,“童纵被我惯坏了,做事没有轻重,祁先生见谅。”

童纵也上前一步,虽然脸色并不算好,但还是说了一句,“祁先生,抱歉。”

祁宴凝不置可否,示意小荷上前来。

红门绣其余的三十多个弟子已经都聚集在这个房间中了,他们各自找了个地方站着,向着房间中央看去。

小荷走到房间正中间,将手中的盒子打开,从中将一片淡蓝色的轻纱取了出来。

她捏住轻纱的两个角,纱布如水流一般散开,在空中微微晃动着。

而轻纱上,赫然绣着一枝亭亭的芙蕖!

这是一枝纯白色的花儿,顶着露珠半开着,看上去就十分鲜嫩水灵。随着轻纱荡漾,芙蕖也微微摇摆,可怜可爱。

下方,有炭笔勾勒的荷叶图案,才绣出了一个角但已经隐约能够看见其清新的浓绿。

于幼贞有些惊叹地看向这幅绣作。芙蕖图案,或者说花朵图案的刺绣是很常见的,但像是面前这幅这样清新灵动的却少有。绣作很容易看起来工巧精致而灵气不足,但这幅却完全摒弃了这一点。

线条精致轻灵,丝毫不死板,配色优雅而清爽,让人一看到就仿佛进入了夏日的荷塘,沁人心脾。

如果不是事先清楚,她甚至会认为这是她师父所绣,很有红门绣特色而又成熟的一幅绣品。

“太美了。灵动飘逸,清新隽永。”

“小荷,这是你绣的?”

“小荷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红门绣的弟子们惊叹声轰然响起。

小荷骄傲地抬起头,笑眯眯地迎接着同门的赞美。

而于幼贞和童纵则凑上前去细看。

童纵神色疑惑极了,他认出了这就是回鸾针法绣成的,但他十分好奇,祁宴凝是怎么做到的。

他并没有怀疑过是同门透露出去的,因为回鸾针法目前只有他和于幼贞会。

这是师父晚年交给他们的,其余师姐弟按部就班从头学,都还没学到这里。只有于幼贞是大师姐入门早,所以学的快,而他虽入门晚一些,却天赋惊人,十分受师父重视。

他惊诧地看向祁宴凝,视线直勾勾的。而祁宴凝不闪不避,迎上他的视线后,还勾了勾唇角。

“怎么样?”祁宴凝问道。

童纵怔愣半晌才如梦初醒,他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一丝不情愿,只有喜悦,他大声道,“这就是回鸾针法,赌局是我输了!”

说着抱歉的话,但他声音中的喜色却仿佛赢的是他一样。

说完,他甚至给祁宴凝鞠了一个深深的躬,“抱歉,祁先生,是我狭隘了。”

这句道歉比之前的可要真诚太多了。

祁宴凝颔首,算是接下了这个道歉。

于幼贞在一旁,已经捧着那副绣作,无声啜泣起来。豆大的泪珠滚落,一滴滴落在绣作上。

“大师姐,你别哭啊!”小荷急忙道,“你眼泪滴在刺绣上了!”

于幼贞有些错愕地看向小荷,见她笑嘻嘻的样子,无奈失笑,到底收住了眼泪,摸了摸小荷的头。

“师姐,我开玩笑的。不过,有人会红门绣的针法并且愿意教给咱们,你应该开心才是啊!”小荷抱着于幼贞的手臂,快乐道,“祁哥真的好厉害!我之前只知道他是一个很厉害的化妆师,但没想到他居然还懂这个!”

于幼贞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向祁宴凝看去,却见祁宴凝已经被童纵缠上了。

“祁先生……我能叫你祁哥吗?”童纵仿佛并不知道尴尬一般,站起身就凑了上去,“祁哥!我听见你说不会刺绣,那你是怎么教人的?”

“还有还有,回鸾针法是很好用,但速度非常慢,为什么小荷可以用半天的时间就绣出来那么大一副绣作?”

“还有,祁哥会多少种针法啊?能教我三四种,别说让我给你当助理,让我天天给你打扫卫生收拾房间都行啊!”

童纵凑在祁宴凝的身边,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像只哈巴儿一样转来转去。

祁宴凝不胜其烦,扫了他一眼,“聒噪。”

童纵立刻停下讲话,甚至用指头在嘴前比了个叉,示意他闭嘴。

祁宴凝扫视了一眼众人,他们眼中都是和童纵一样的疑惑。

祁宴凝眉梢微挑,“童纵。”

童纵凑到了祁宴凝的面前,示意自己在呢。

“你和小荷都去用回鸾针法绣一幅,让我看看。”

小荷和童纵对视一眼,点点头,找了两个相邻的绣架落座。

等他们开始之后,所有人一眼就发现了区别。

童纵的动作确实要更慢一些,并且中间还牵扯到两只手的互换,看上去动作有些笨拙。而小荷则不同。虽然动作有些生涩,但衔接流畅,在童纵不得不换手的那个动作,她像是用了一个小技巧,看上去一下子就灵活起来。

童纵绣了几针,看见小荷的动作,眼睛就是一亮。他看向祁宴凝,试探着站起身,见他没有反应,就凑到了绣架的旁边,仔仔细细看着小荷的动作。

和小荷的动作比起来,他就像是一个初学者,而小荷则更像是一个老手,甚至有了自己的技巧。

他越看眼睛越亮,又转身坐下,学着小荷的动作,刚开始还有些滞涩,时不时要看小荷一眼。但之后,就越来越顺畅,没多久,一只白色的蝴蝶就出现在了绣棚上!

祁宴凝看过去,有些意外地看了童纵一眼。这蝴蝶线条灵动,显然是仿照着方才小荷的作品绣成的。

童纵,确实天赋不错。

“祁哥!这都是你教的?太厉害了!”童纵看着自己绣出来的蝴蝶,又看向祁宴凝,“那副荷花图样也是你画的?用最少的绣线绣出最完整灵动的效果,更能适应轻薄的布料,太牛了!”

“祁哥,你以后就是我大哥了!”童纵激动喊道。

祁宴凝微微摇头,笑了。到底是小孩子,爱恨都来得快而强烈。

其他红门绣的弟子也见识到了祁宴凝的本事,心中的怀疑消去不少,转而变成了热切。

他们红门绣,好像有救了!

弟子们围在祁宴凝周围,七嘴八舌地提问,而在得知祁宴凝知道所有红门绣针法之后,气氛更是达到了顶峰!

几十个人欢呼雀跃,声音几乎可以冲破云霄。

红门绣弟子们闹哄哄地围成一团,抢着看小荷的绣品。而祁宴凝和于幼贞打了个招呼,向外走去。

屋外,已经是暮色沉沉。

“祁先生。”于幼贞目光莹莹地看向祁宴凝,满满都是欣喜,“多谢祁先生愿意抽出时间来帮助红门绣……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报答您。”

祁宴凝的行为对红门绣来说如同再造之恩,重于泰山,她不知道应该怎么报答。

祁宴凝轻笑,“无事,顺手而已。”

“对您可能是顺手,但对于红门绣来说可是重新获得了传承。”于幼贞执拗道,“如果您之后有需要,红门绣任凭差遣。”

祁宴凝见于幼贞执着,也就顺势答应。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见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于幼贞连忙让忙了一天的祁宴凝先去休息。

而祁宴凝这时才突然想起,他还要和邓青云睡一间房间!

邓青云今天大部分时间呆在房间中和协会的设计师们商讨服装的设计,并没有怎么露面,祁宴凝也就忘了这个鼾声如打雷的室友,但又到了晚上,他不得不面对今晚大概率再次睡不好的事实。

祁宴凝无奈地叹息一声。

也就是在这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凌沧州来的消息。

【红耳朵小狗】:我还没有忙完,不能去找你,伤心。

【红耳朵小狗】:阿凝今天过得怎么样?

【红耳朵小狗】:对了,我查了查红门绣的情况,他们住的地方应该不算好,所以我给阿凝在镇上重找了一个住处。这里有一户打算开民宿,装修好不久,准备过几天开业,你要不先住到那里去?

【红耳朵小狗】:阿凝,好不好?

祁宴凝看见凌沧州的消息,周身的气息都柔和了一些。凌沧洲一个总裁,居然这样细心。

他回了一句,“好。”

接着,他向正热切看向这里的童纵看去。

“小助理。”他懒洋洋喊道,“来,你的第一个任务。”

“帮我搬行李。”

童纵瞬间瞪大眼睛,在反复确认他不是要离开之后,屁颠屁颠拎起祁宴凝的行李,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祁宴凝向镇上走去。

之后的几天,祁宴凝白天就待在红门绣小院中,教他们针法,晚上则回到民宿休息。

不过短短几天,就教会了他们五个针法。

五个针法分别对应不同的布料和花样,几乎将常见精巧的花样全都包含在其中。有了这五个针法,红门绣整体的刺绣精致度会提升很大一个水平。而祁宴凝也将配色的方法详细地教给了她们,至于学到多少,就是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之后的针法,要更加复杂,以目前红门绣子弟的水平,大概率一时半会儿掌握不了。因此,祁宴凝打算先回A市,等他们将这几种完全消化之后,祁宴凝再教他们其余针法。

在红门绣弟子们的簇拥送别中,祁宴凝离开了青山镇。

他不再青山镇多待一些时日也是因为工作的原因。

TND在晚会上的主打首唱即将到来,而这种重要场合更需要祁宴凝坐镇。

此外,宁主编和他约定好,请他来为下一期封面拍摄做妆造,拍摄时间就在近日。

邓青云他们服装设计第一批的初稿也已经完成,等着祁宴凝检查无误之后就要开始制作。而剧组的定妆照也将在半个月之后拍摄。

祁宴凝能够抽出几天给红门绣,已经算是极限压缩工作了。因此,手头堆积的许多工作,急需他来解决。

他来到机场,这一次,凌沧洲并没有在。他本想完成视察后就去找祁宴凝,但海外有一个大项目需要他亲自出马,所以,他早就离开了明省。

他离开那天,给祁宴凝发了好多消息。各式各样的打滚哭泣表情包布满了屏幕。祁宴凝甚至很想甩甩手机,害怕凌沧洲的电子眼泪将他的手机淹了。

但,察觉到凌沧洲是真的有些失落,祁宴凝仿佛能看到对面凌沧洲沮丧垂下的尾巴。

他噙着一抹笑意,邀约凌沧洲,等他回国一起去爬山。

然后,祁宴凝从对话框中仿佛就能看到,凌沧洲突然振奋的表情。

逾川真的,太好哄了。

祁宴凝扬了扬嘴角。

祁宴凝回到A市,第二天,就前往《浪潮》本期封面的拍摄场地。

而他一进入摄影棚,就看到工作人员带着同情的异样眼神。

祁宴凝挑了挑眉,向化妆间走去。半路,他接到了宁主编的电话。

她的声音隐含怒火,“小祁,抱歉,这次可能让你白跑一趟了。”

“我推给你一个联系人,他是《明日》的主编,想要约你的妆造很久了。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联系他,他会来接你过去。”

“抱歉,我这里出了一些状况。”

宁主编的声音还在响起,而祁宴凝已经走到了化妆间门口。

张狂的男声响起,“我用不着杂志社的化妆师,我自带妆造团队!”

“他们不敢得罪我!毕竟他们还要借我的流量卖杂志呢!”

祁宴凝眉梢一挑,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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