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大门口,万历亲敕的牌匾断为两节,一面写着“镇国”、一面写着“江府”,黑烟斜升入空,鱼油带火,烛烧大理石台基,黑漆漆、油污污,恶心至极。
“老魔!出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缩头乌龟!”
“缩头乌龟!”
异人皆为大宗师,中气十足,齐声一呵,声传千里。
翠微宫相距仁寿坊仅有七里路。
郑贵妃抱着万历,在十几位大内太监的护卫下,瑟瑟发抖。
“梁公公?你不是在法场吗?”
“陛下,异人纠结一千五百位大宗师冲击法场,现在已经失手?”
“嘶!”
在场的大内太监职位虽然卑微,却是实打实的大宗师,闻言齐吸冷气。
场中气氛瞬间冷至极点。
万历脊生冷汗,脸色灿白,倒吸冷气:
“一千五百位?”
郑贵妃再不懂武功,也能听懂数量的意义、觉出气氛的微妙,仗着万历宠爱,摇着他的右膀,嗲声撒娇:
“陛下!臣妾就说嘛!这江鹤轩是个刽子手,地位卑贱,命犯天子,相反,异人不死,乃是上天派给您开创万世基业的绝佳助力。”
说着,见万历目光闪烁,以为他在动摇,因而献策:
“罢免江鹤轩,令他为异人的死负责,继而开放武库、以秘籍拉拢,再以官爵、名位笼络,三策同施,可令异人身心臣服,倚仗武力镇压,会适得其反呢!”
太平年景,万历宠爱郑贵妃之严重,一度硬抗朝臣十多年,只为立福王作储君,那是因为,无论怎么立,谁坐龙椅,这天下还是朱家天下,他万历躺在陵里,仍就以“先皇”规格,享受三牲祭品。
叵耐,异人降世,天机骤变。
作为最高统治者,万历凭借敏锐的政治嗅觉,在半年后,已明白嫡长子继承制不适合现今时局,如无绝世才能,这朱家王朝会灭在他和下一代手中,令他两人成为徽、钦二帝。
半年时间,万历照常规,举行廷议,设立斩异、缉异两司,向全天下臣民定下解决、荡平、消弭异人祸乱的基调。
奈何,无有真正的领头羊。
缉异司美其名曰的推给斩异司,斩异司官僚美其名曰的推给法场刽子手。
岂料,刽子手推无可推,硬着头皮上马,继而被重生的异人灭门,揭开了朝廷的遮羞布。
看着政策执行不下去后,万历心急火燎,整日忧闷,渴望应梦贤臣,渴望不世人杰,虽不能明着拜神求佛,却也在心中默念千万遍。
果真,江鹤轩,这个不知名的“明人”出现,他胆敢直面威胁,大肆斩杀异人,帮朱家皇朝保住遮羞布,杀神之名、高官厚爵、珍宝奇玩悉数赠予,皆是君臣本分。
万历见事荡平,心情大好,又因宠爱郑贵妃,有意令江鹤轩辅助福王登基,谁曾想这位人才转投东宫,令万历心中不爽,斥责一番,希望他能明白自己心意。
岂料,江南一行,江鹤轩以无与伦比的势力荡平龙海帮。
神话实力也被爆出来,万历知神话强者的厉害,不敢去触逆鳞,息了敲打的意思。
经历崇北血战,异人的疯狂,骇的万历寝食难安,若非江鹤轩带领朝廷士卒胜了西山堡,他都不敢想以后的事。
此后,江鹤轩在万历心中的分量已经变为架海紫金梁。
九州商会的砍头息、高俸银,万历都知道,他默认江鹤轩这么做。
满朝大臣看出“杀神”危害,联合西山堡作了个认祖归宗的大典,重修明律,让异人成为大明王朝的子民,妄图继续以文治弱武治。
万历担忧权臣篡国,他是默许的,大赦天下是他收拢权柄的尝试,岂料江鹤轩外出游历,经办衡阳救灾,圆满已极:
万历名载史书,满不满意、爽不爽难说;
太子声名鹊起,从“仁德太子”变为“有为储君”;
东林清流重新入主朝政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太子身上,自然满意;
宣党分润名头,青史留名,不得不满意;
浙党不可自绝于队友,捏住鼻子满意:
郑贵妃、福王纵有不满,奈何名正言顺,吃上衡阳送来的万民米,一时发作不得。
继而,裴家窑发生血战,尸体伏积千万,大火烧了三月有余。
万历从鹤轩所上奏折,知是他推动局势,心中骇然,与此同时,他被异人的疯狂震惊,从担忧天下归属变成性命之忧,把那末代帝王的心态照抄照搬过来。
杀?
成功微乎其微。
不杀?
皇位归属,全赖江鹤轩心性。
无论如何,万历从那以后,明白江鹤轩不死,他就能安稳在龙椅坐到死。
作为朱家天子,万历本着异人比女真都不如的观念,看似炎黄子孙,实为蛮夷,心中厌恶,有时他甚至生出一种“宁给明人,不给异人”的念想。
端午节前夜,东宫出事。
鹤轩以千尺神龙托举朱常洛从天而降,不特宣说皇权天授,更稳定了朱常洛的地位。
闯宫袭杀太子的罪责,文臣争不争斗,都会推到郑贵妃头上,福王已经莫须有,无法自辩,岂能登基?
万历终悟他借助鹤轩、异人的力量打破朝局后,必要被这股力量束缚。
现今,他再度体会到那种无力保护郑贵妃、福王的感觉。
但,他也明白朱常洛登基,不特他能活得久,朱家王朝也能传下。
依照朱常洛懦弱秉性,郑贵妃、福王也能活。
端午节当夜,杀神府邸出现异象,骇的万历坐立不安,他怕这个异象传遍天下,他怕他为杀神树立的“星君下凡,辅助君王”的人设被人篡改为“五方五行,帝星降世”。
梁太监早起去询问,回报说是“走火入魔”。
万历呆住,念着局势、未来,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害怕。
岂料法场回禀,确认江伯爷失去武功,他念着异人在江府围攻,心忖:
“不管他是不是失去武功,江府是必须存在的,有他在前面挡着,异人才会放松对皇宫的探索,否则皇宫便是异人的后花园!”
郑贵妃见万历不理她,大力摇动肩膀。
“贱人!后宫不得干政!”
万历怒瞪一眼。
“皇上!臣妾是为您好,那江鹤轩就是一代权臣,杀了他朱家皇朝才能安稳!”
“啪”
万历知太监受了“养老银”,当即甩了一巴掌。
“皇上!”
“贱人!住口!”
万历爱有多深,骂就有多狠。
郑贵妃见万历真怒,当即老实。
“将法场一事,细细讲来。”
“皇爷,江伯爷……”
梁太监一一叙说。
万历道:
“江……杀神爷真脱了?”
梁太监捧出内裤:
“脱了!”
万历接过来一摸,细细抚摸,爱如珍宝:
“恩!着令英国公统兵入城,前往仁寿坊,绞杀异人!”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