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长江。
一艘救援船从远方破浪而来。
救援船的船头,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他的面容很安详,银白色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眼神里闪动着跳荡的光。
“咳咳……”他将手帕捂在嘴边,肩膀微微颤抖,线条坚硬的面庞露出了怀念的神色。
手帕上,是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血迹。
“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这老东西比以前更硬朗了。”
他喃喃自语着,将手帕叠好,放进黑西装的口袋。
救援船的速度逐渐变慢,最终停在了江边。
不远处,是倒扣着的“摩尼亚赫”号拖船。
拖船旁边,是一艘歪歪扭扭的救生艇。
救生艇上挤满了人,甚至有几个身影泡在水里,将胳膊挂在救生艇的船舷上。
看起来就像某国挂满难民的火车车厢。
为首的是一个身形挺拔的大汉,他的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赤裸的右臂将一个婴儿抱在怀里。
婴儿一直在哭,大汉一直在想办法安慰,但无济于事。
大汉的身边,簇拥着很多人,有正在给自己缠绷带的黑发少年,有难掩挫败神情的金发公子,也有蹲在一边不断叫着某人名字的温柔日系少女……
这就是经过了支援升级的“夔门行动组”。
虽然没出现阵亡,但在场的诸位里,缺了一个人。
一个本该在重重保护下安然无恙的衰小孩。
老人看着大汉残缺的左臂,许久没有说话。
之前的战斗应该很残酷,几乎所有人都挂了彩,曼斯教授更是失去了左臂。
曼斯教授的嘴里依旧叼着雪茄,只不过被江水打湿了,没能点燃。
“校长。”他抬头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昂热校长,露出了一个略显艰难的笑容。
“先别说话了,上船再说。”昂热校长摆了摆手,让到了一边。
十几个大汉鱼贯而下,将救生艇上的众人或扶或抬,带上了救援船。
救援船上的急救医生开始对每个人进行初步的检查。
曼斯教授拒绝了医生的进一步治疗,他坐在了昂热校长的身边,打算汇报工作。
“我们杀死了龙侍,但遗失了骨殖瓶……和路明非。”曼斯教授的语气很慢,他觉得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一次溃败。
“骨殖瓶被之前汇报过的那个组织夺走了,当时我们都在和上了船的龙侍搏斗,没办法分出人手去追踪……”
“没关系,诺玛已经在追查他们的下落了。”昂热校长语气温和,他拍了拍曼斯教授的肩膀,“别气馁,这次任务的确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特殊情况,现在的结果也很正常。”
“路明非……”曼斯教授深吸一口气,左肩传来的剧痛让他非常清醒,“我们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龙侍吞进了肚子,但龙侍的尸体里并没有发现路明非的任何痕迹。龙侍的尸骨就沉在‘摩尼亚赫’号的下面,可以打捞上来提取一下dna,或者带回去研究……”
“我在来时的路上看到他了,他还活着,在那些人的手里。”昂热校长露出怀念的神情,“我遇到了一个老熟人……一个活了很久的家伙。”
“第一下潜组在水下遇到了一个假扮龙王的人,他也是那个组织的成员,好像是叫老唐。”
“嗯,学院有这个人的资料。”
“诺诺怀疑,他是未觉醒的青铜与火之王,诺顿。”
“是的。”
“那这个夺走骨殖瓶的组织,有没有可能是龙族呢?”曼斯教授有些诧异于昂热校长的淡定,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这个需要慢慢验证,现在还不确定。”
“诺诺说,路明非是认识老唐的,貌似还很熟悉。”
“他们是聊了很久的网友,也是经常在一起切磋的游戏好友。”
“路明非会预言,他事先可能知道老唐是龙王。”
“你怀疑他站在龙王的一边?”昂热校长终于皱起了眉头。
“他加入‘夔门计划’的动机值得怀疑。”虽然曼斯教授很不愿意这样说,虽然他在和对方半个多月的相处之下知道对方是一个很好的孩子,但这依旧不影响他做出客观的判断。
昂热叹了口气,他看向身后的诺诺,将她叫了过来。
“校长。”诺诺一蹦一跳地走了过来,在之前的战斗里,她伤到了脚踝。
“对曼斯教授讲一下路明非加入‘夔门计划’的原因。”
诺诺愣了一下,她看向自己的老师,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他之前和我说过,在他预言的‘夔门计划’里,‘夔门行动组’最终将全军覆没。我们对他的其他预言进行了验证,基本没有偏差。”
“但这并不是他参与‘夔门计划’的借口,这是我们允许他参与进来的理由。”曼斯教授摇了摇头。
沉默,持久的沉默。
诺诺忍不住看向了窗外,窗外的天气很好,江上万里无云,一片明媚。
她看着身前的曼斯教授,将语气放得很轻,“他说,后来老唐变成了诺顿,他被编入了学院的屠龙计划,亲手杀了自己的朋友。”
“为此,他甚至付出了非常惨痛的代价。”
“他不想这样做,无论是杀死朋友,还是付出代价,他都不想。”
“至于救下‘夔门行动组’的成员……算是他临时起意吧,也可以说是为了还我在同学聚会上帮过他的人情。”
诺诺看向船舱里的众人,有人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有人望向这边。
她的嘴角隐隐挂起一丝淡漠的冷笑。
她想起在那天晚上,路明非醉酒之后,对自己说的那些醉话。
那些在当时听来很荒谬的胡言乱语,现在却像一把把刀子,一下又一下地刺穿她的心脏。
那一晚,他说了无数个“拯救路明非计划”,基本全部可行,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最不靠谱的一个。
他说在预言里,所有人都向他隐瞒了老唐便是龙王的事实,直到最后生死关头,他才被迫对兄弟拔刀。
他说如果卡塞尔学院的领导层真的都是这副嘴脸的话,他不如死在青铜城下,至少,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诺诺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她只觉得船上有些凉飕飕的。
她忽然有些后悔,早知是今天这个局面,当初就不该答应路明非有关申请参与“夔门计划”的事。
原来他面对的那个“未来的悲剧”,竟是如此残忍冷血。
忘恩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