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格尔回头看着脸色灰败的路明非，在他面前挥了挥手，示意他千万别睡。
他们已经在迷宫里折腾很久了……
到处都一模一样的建筑结构，在一圈又一圈的循环里，大家几乎都疯掉了。
但所有人都没有放弃，他们仍在寻找出路。
叶胜的言灵·蛇已经开到了极限，诺诺也一直在做侧写，试图查看这里有没有其他人经过的痕迹。
没有出路的，没有出路……
仿佛有一个深远的声音一直在提醒自己，死期将至。
路明非呆滞地望向身前的芬格尔，他自己早就游不动了……芬格尔已经拖着他不知道游了多久。
而身后的诺诺，也不知道在衔接的管道之间救了自己多少次。而且如果不是她，自己恐怕早就被龙王寝宫里倾倒的水车砸死了。
叶胜虽然一直在忙着和曼斯教授联系，但他之前也在老唐的飞刀下救了自己。
路明非虽然对大家保护他的原因心知肚明……但真到了动真格的时候，他还是很受触动。
在龙王寝宫，即便面对可能就是诺顿的老唐，大家也没退过半步。
其实如果他们直接抛弃自己，然后回去说一句“任务失败”呢？
谁又会追究？
校长难道会杀了他们？
嘿……
就算每个人都有各自这么做的理由，但对于帮助自己的事实……他没办法否认。
他们不是卡塞尔背后的老怪物们，他们也不是阴谋家。
那些肮脏的东西与在场的诸位无关，他们即便是那些阴影黑手落在棋盘上的棋子，但这也绝非他们的本意……
平时一些小事无伤大雅，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大家其实都是心怀热血的屠龙少年啊！
“别太担心，总会有办法出去的，找路嘛……比屠龙简单多了。”诺诺语气平淡，她一直都在安慰对方，“我知道你害怕，但与其自己吓自己，不如好好想想自己之前看到的预言，有没有漏下什么有用的信息。”
“没有啦……预言这东西简直……扯淡一样。”
路明非低头看了看氧气表，还有半小时的氧气，如果省着点用，没准儿能多坚持一会儿。
“你说，这事儿怪我么？”沉默了很久，他忽然开口。
“什么？”诺诺不知道他具体指的事情是什么。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什么要参加夔门计划么？”路明非语气平淡，“其实我都是为了我自己啦！”
大家都没有吭声，频道里只有路明非一个人的声音。
“我会预言诶！我看到了很多东西。”
“我不想加入卡塞尔是因为我不想卷入屠龙战争，会死人的。”
“我又决定加入卡塞尔是因为我忽然想起，即便我什么都不做……有些人也不会放过我。”
“我加入夔门计划是想救叶胜亚纪曼斯教授的，这是为了还你人情。”
“我拼了命地要下水进青铜城，其实也是为了自己……我看到了不久之后的屠龙大战，我会死的。”
“我不想死，我怕死。”
“我不想让诺顿出现，我不想让自己每次都拼了老命地去屠龙……”
“我想尽了各种办法试图改变未来，但这接踵而至的蝴蝶效应我真是受够了！”
“我以为我有预言，便可翻云覆雨，逆天改命。”
“但其实没什么用诶！还不如什么都不做，混吃等死。”
“这下好了，本来很简单的问题，变复杂了。”
“命运这东西……就是在来回耍我玩儿！”
“呼……”
“很对不起大家啦！”
“其实我已经死过一次嘞！我不应该怕死的……”
“我想我妈妈啦……我真的好想她。”
路明非忽然吸了吸鼻子，转身挣脱开了芬格尔拖着自己的手。
“我不玩了！”
他轻轻推着身后的老唐，穿过了诺诺，也穿过了叶胜。
在老唐诧异的目光下，他伸手掏出了腰间的潜水刀，一根一根地割开了对方身上的扎带。
“我玩够了，要掀牌桌了。”
路明非紧紧握着手里的潜水刀，回头看向身后的三人。
“你们知道什么是摆烂嘛？”
“就是破罐子破摔啦！”
“明明命运已经烂成这个样子了，自己还非要折腾折腾……似乎除了让更多的人牵扯进来，没什么效果。”
“那就这样好了。”
“我不是那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性格。”
“我也不是自私自利的烂人。”
“我不喜欢一直问自己，好处在哪里？好处在哪里？”
“要是真做了自己后悔的事情，即便苟活于世，我也夜不能寐。”
“所以老子不玩了！”
他轻轻舒展着僵硬的身体，看着身前的老唐，呲了呲牙。
“你之前不是说……吾重临世界之日，诸逆臣皆当死去么？”
“很好！”
“我现在告诉你，你的那点儿破事儿，与我无关！”
说到这里，路明非轻叹一口气。
他轻轻拆下潜水头盔里的通讯器，狠狠一刀劈了上去。
“路鸣泽，我不知道你听不听得到。”
路明非的语气很轻，他翻转手腕，将潜水刀的刀尖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其实也不怨你啦，你是怪物嘛，怪物就是这个德行，成天权力啊欲望啊挂在嘴边。”
“交换么？不交换么？交换么？不交换么？”
“很烦诶！”
“你以为你救活我，我就应该感激你？给你卖命？”
“你错了！”
“我从很早之前就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路明非看着沉默的老唐，将目光移向管道的更深处。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我身后这几个人弄出去。”
“我知道你狠，我玩不过你，但你想摆弄我的命运，让我按照你的剧本走，也要看我答不答应！”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这边的，我也不想知道。”
“来都来了，多活一天我都是赚的。”
“但我之前就被命运玩惨了，现在你还想如法炮制，我不同意。”
“我对你们这些老东西之间的恩怨一直都没什么兴趣。”
“不过你逼我到这份上，我实在是懒得和你再多说。”
“要不，按我说的来！”
“要不，我死！”
“你知道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不怕的。”
“我只说一遍。”
“第一，放他们走！”
“第二，把老唐还给我！”
路明非将潜水刀微微递进，再深一点，就会刺破潜水服。
“我只数三个数！”
“一……”
路明非的耳边一片寂静。
“二……”
路明非紧了紧手里的潜水刀。
“三！”
诺诺忽然身形前冲，右手夺刀，左手狠狠一掌斩在了路明非的后脖颈上。
就在几秒之前，老唐潜水头盔里的通讯器里，忽然传出了嘶嘶啦啦的信号声。
那是他潜水服里自带的通讯器，与芬格尔交给他的不是一个。
但两个通讯器装在同一个潜水头盔里，这边传出的声音，另一边完全可以听得到。
一个懒洋洋的女声在老唐的频道里响起，带着轻脆的咀嚼声。
诺诺和叶胜听得一清二楚。
“十三号！你还活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