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歇声音冷硬地打断他。 “殿下,我并不是为了这些才帮你。” 江晏迟终于不说话了。 好一会儿,他才起身,默默的走了出去:“你先好好休息。” 楚歇刚松了口气,喝了药又有些昏沉,喝过了半碗小粥后便有些困了,正侧了个身要睡过去,忽地耳尖地听到有人靠近。 吓得他差点立刻翻身起来,只可惜身子绵软无力,只轻轻蹬了蹬腿,那人便压上了床榻,一团热意带着酒气扑面而来。 黑暗里楚歇听到那人呼吸声近在耳畔。 可他却没做什么,只以为自己睡着了,衣带未解,也不曾掀起被褥冒犯。楚歇将上次未用的昏睡剂撒在醉酒的江晏迟身上,撑着身子勉勉强强下了塌。 好好的主角,怎么还是个断袖啊。 二话不说用楚歇的令牌偷偷出了宫,再一次回到楚府。 不成想刚回去,便看到赵家公子在里头等着,听下人说已经等了好几日了。 “楚大人,你可知禁军副统领换成那许长陵了?”赵煊开门见山地问。 楚歇没空与他商讨这些令人头痛的变故,身子还虚着,赵煊也察觉出他有些病恹恹的,赶忙上去扶着他的手臂,问:“你这又是怎么了,这些天你都去了哪里。” “别说了,我先去躺躺……有些累,别叫醒我。有人见我麻烦拦一下……有事儿等我睡醒了再说……” “好。” 赵煊应承道,扶着他进了屋子。 那是刚过子时三刻,没成想刚过了两个半时辰,天刚蒙蒙亮,竟就有位贵客来了。 来人正是那削了他赵家半数禁军职权的小太子,江晏迟。 江晏迟看到常青树下越国公世子在一旁沏着茶原来他竟是在此处住了好几日。 远远地瞧见自己来了,越国公世子作揖来迎,压低了声音道:”楚大人昨夜睡得不大好,如今在补眠。殿下有什么事吗。“ 没睡好。 也是,一心惦念着自己是不是被毒死了,辗转难眠了吧。 江晏迟望着赵煊:“世子同楚大人的关系倒是不错。” “认得八年有余,自是有些来往的。”赵煊斟酌着用词,“殿下今日来所为何事?” 江晏迟瞧着这常青树修剪得一丝不苟,日光透过树叶洒在石砖地上,斑斑点点地好不惬意。 他倒是还乐得清闲,一个越国公世子就想打发了自己不成。 心里那团火烧了起来。 几成燎原之势。 从江晏迟眼底看出些狠意,赵煊有些不好的预感,恰逢表兄被莫名其妙降了职,他此刻有些坐立不安地看向太子。 “楚歇毒杀东宫。竟还有道理在此安坐?!”江晏迟语音未落,赵煊心想此事果真是太子的意思,立刻跪地叩首。 “殿下怕是误会了!” “误会。”太子冷笑一声,命围在外头禁卫军将楚府重重围起,楚歇睡得很沉,如此动静都还未能醒来。 江晏迟冷然道:“去昭狱走一遭,便知道是不是误会了。”第19章 惊变 赵煊脸色一变,看着江晏迟眼底掩不住的乖戾锋芒,惊觉事情有些不对劲。退了几步便又听那人道:“急着回国公府报信?世子,你既与他相交八载有余,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越国公府再清楚不过……若来日他得杀身之祸,你可是要整个越国公府都受牵连,与他陪葬去?” 赵煊不大擅长猜测人心。他知道楚歇向来作威作福惯了,在西京里树敌不少。可楚歇往日里的确是待这位小殿下还不错的,怎的惹来这样浓烈的杀意呢。 世子是个单纯耿直的性子,想到此处便会直言相劝。 “殿下,经金还赌坊一案,楚掌印已然将国印交还,殿下又何必苦苦相逼……两年前若非楚大人相保,如今高坐东宫之上又岂会是殿下!” 江晏迟闻言目光一凛。 紧着牙,一字一句反问:“照世子所言,倒是我无端成了那白眼狼?世子说话好生轻巧,怎么,越国公府百年荣华,如今竟都系在这一个阉臣手里不是?!” “臣下此言绝非私心!只是殿下,如此这般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又岂能是圣贤明君之道!”赵煊跪在地上又磕了个头,“他纵使对不住天下人,也并没有对不住殿下,那昭狱是何等地方,请求殿下……放他一条生路吧……” 放他一条生路。 现如今分明是他不肯放我一条生路! 偏偏每次伤害的都不是自己,而是身边地抵命相守的无辜之人。楚歇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害死自己最看重的人,没完没了,不知收敛! 两年前他为苟命不得不忍,事到如今,再忍,只怕那个人也再护不住了! “殿下!楚歇会将皇权交换给您的,但不是现在……您何必如此着急!殿下,他并不是您的敌人,您切勿受了奸人挑拨……” 江晏迟眼底寒光更甚,便朝着那树荫下的人而去,一把抽出腰侧的长刀直指那人心口:“他就是最大的奸佞,哪还有什么旁的奸人!” 这一声怒吼唤醒了本还在沉睡的楚歇。 他起身后伸手捞了一件披着长衫单衣披上,垂在膝盖附近也未系好腰带,风一吹便衣袂飞扬。 扶着门框看到不远处的江晏迟。 他醒来后似乎眼神里还带着几分迷惑,缓缓眨了好几下眼,便是这片刻的怔忪,江晏迟已抽出长剑直指他鼻尖。 楚歇被惊得推了半步,勉强扶着门框才站定,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他看着那如镜的剑身上印着的自己半张脸,问:“江晏迟,你要杀我。” “是又如何。金还赌坊一案尘埃落定,你不是也打算杀了我吗。” 风吹动那人散落的青丝,好不惫懒的姿态倒与眼下争锋毫不相称。 一缕青丝散进领口,贴着白玉似的肌肤没入衣物。 迎面吹来柏兰清雅的香气。 楚歇彻底清醒过来,眼神逐渐清明,紧接着,迸出一片料峭冰寒的冷意。 “太子殿下翅膀硬了,说话也有底气了。想必是东宫里住得太舒适了……让你以为,自己真的就是名副其实的国之储君是不是。” “有什么话,昭狱里去说。” “你就是蠢。”楚歇声音里带着几分嘶哑,“荣国公的人一给你撑腰,你便巴不得地把自己送上去给人当刀子使。吏部尚书一开口,你就以为能搭上北境镇国公府这艘船……你可别忘了,他们二人起初保的,可都是你堂兄江景谙。你不愿当我手里的棋子,却急着成为人家的垫脚石……说你蠢,都是抬举你。” 他的话轻轻地,像是没什么力气。 江晏迟的刀更逼近几分。 “我何曾需要过你的抬举……就是在冷宫里过一辈子,我也……” “江晏迟,想要将我抓进昭狱,可以。”楚歇道,“等那刑部敢将你所谓的证物起草落案,下传缉拿令,亦或那禁军统领李州敢带着刀踏进我楚府拿人,再说。” 他抬着纤细的手腕端起方才赵煊沏好的茶,抿了一小口。 “对我发狠,还早了些吧。” 江晏迟却并未如他所料地恼羞成怒,而是冷哼一声。 越国公世子脸色黑成一片,上前一步似是想要告诉楚歇什么,却被身后整齐而坚毅的脚步声打断。 楚歇看到闯入府邸的禁军,瞳孔骤然一缩。 再看到缓步而来,趾高气扬的许长陵,楚歇肉眼可见地一慌,一连咳了好几声,扶着门框,指着江晏迟:“你……你身为东宫,岂可随意换动禁军副统领……这是,是大逆不道!” “再大逆不道的事情你都做了,我与掌印相比,还是差的远呢。” 江晏迟手一挥,那禁军的人便往前几步,阴恻恻的刀剑直指着楚歇。 “掌印是自己去,还是让我‘请’你去。” 楚歇微微眯起眼。 “殿下!”赵煊拦在楚歇面前,“还望三思!” 恰截断二人的对视,江晏迟听到楚歇淡淡然一句:“好,我去。” “楚大人!”赵煊脸色一沉,“别意气用事,还是等我先回府禀告家父……” 楚歇的声音透着薄薄的戏谑:“江晏迟,你如今请我进去,我要你明日,跪着求我出来。” 一语罢了,从容不迫地将系带理好。 鬓发来不及扎起,被他懒散地用一截襟领松松束,碎发遮住眉眼,衣着单薄之下更显清癯。 越过许长陵时,眼风默默地扫过他的下颚。 身高八尺的大将喉结上下一动,险些被那眼神摄走一魄。 他娘的 此人皮相,竟是比许纯牧还勾人几分。 香气从发丝间飘出,混着身畔绿叶的气味,闻得人喉头一烧。 *** 荣国公府。 “果真进去了?”国公爷长袖一指那西南方向,“是昭狱?” “是,千真万确。那楚歇也是够大胆的,竟如此明目张胆地敢去毒杀太子……如今太子撤下了越国公府那头的禁卫军权,全部挪到了北境许氏一族手中……风水轮流转,如今形势对我们大有裨益啊!” 荣国公世子陈涟生喜上眉梢,与母亲对视一眼,夫人立刻打起了边鼓:“老爷,您看眼下是不是让我们侄儿再入京一次的好……” 荣国公爷稍稳重些,又负手斟酌了一会儿,摇头驳回:“镇国侯许氏得了禁卫军兵权,难说,是不是与那太子同气连枝。他们态度不明,我们陈氏毕竟没有兵权,宁远王又远在千里之外,还是先不要动作的好。再稳妥些。” “可是……” 世子拉了拉娘亲的袖子:“娘亲,父亲说得也有道理。那楚歇向来狡诈,就算现今要世子进京眼下也来不及,后头说不定还有些旁的变故。” 荣国公夫人不再说话。 “不对。” 荣国公复而细想,疑心甚重。 “若是如此,按兵不动更糟。”他抚须斟酌,“小太子不足为虑,问题在于楚歇和许氏的态度。许氏在这西京掌了禁军的权,边境又有四十万大军在握……那眼下,便是我们与宁远王联手也不见得有和许氏对抗之力……眼下形势已是三足鼎立!慢着,慢着……我们不仅得防着那阉狗,还得防着在皇城里的许长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