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32章 身似飘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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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了,草坪周围的人群终于散尽,只剩我和楚大哥两人坐在这长椅上。

空气湿润,脚下的沙土变成了泥泞,凉风阵阵。路边橘黄色的火光亮起,映照进我们脚下的这片小水洼。

水洼中正经过一只小跳蛙,点了两三下水面就跃了过去。手指头粗细的那抹青绿色把水洼中的火光踩碎,涟漪漾了又漾。

这时楚大哥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呼吸,也不再灌水了,又看向月亮发呆。

我小心问他:“楚大哥,这些以前发生的事,你后悔过吗?”

他一怔,马上就回答:“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

我迷惑问他:“这是?”

他笑道:“这是先贤的一句诗话,可以概括我现在的心境。”

“怎样的心境?”我问。

他说:“这种心境,就是视经历和感受为最宝贵财富,就是把欢乐和痛苦一样看待。做难事必有所得,经痛苦必有所感。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我的人生账本上再也没有支出了,幸福和不幸都是收入,欢乐和痛苦也都是收入,都是能让我体会到自己存在的收入。”

我不解,就又问他:“可是这样,会不会让你分辨不出快乐和痛苦了?会不会堵塞住你和外界沟通的管道,让你和你的外部世界疏离?或者说,这会不会导致解离,使你的人格解体?这样会很危险的。”

他说:“不是这样的。我喜欢的事物依旧喜欢,但可以不拥有;我讨厌的事物依旧讨厌,但能够忍受;我害怕的事物依旧害怕,但愿意面对。我允许和接受任何事情的发生,允许和接受任何的结局。因为我明白了,在这路遥马疾的人间,万物皆虚,万事皆允。”

我还理解不了他的说法,只好讶异道:“这我现在可做不到。难过就是难过,是能让人掉眼泪的东西;快乐就是快乐,是能让人笑的东西。人活着,谁不想多笑少哭?”

他笑道:“你还年轻,做到这些干什么?你这个年纪,遇春雨可以不喜,听夏蝉可以不烦,经秋风可以不悲,看冬雪可以不叹,看满身富贵懒察觉,看不公不允敢面对。所以你最好不需要有我这种心境,你最好能安安稳稳的过下去,就比什么都强。”

“嗯。”我应他道,更觉和他说话很有意思,和他的距离感渐渐减弱。

他又看向月亮,目光更悠远,叹道:“看这浩瀚的宇宙,与之相比,我们不过是一粒粒微尘。在这广阔的天地间,很多事能应对就不易,全弄明白不可能。所以有时就需要把头低进尘埃里,通过体会自己的感受,来更深入的认识这个世界,更清晰的了解与接纳自己。与其在意别人的背弃和不善,不如经营自己的内在和美好。”

我说:“就是说,不在意被人如何对待?”

他点头:“嗯。一个始终不被善待的人,反而最能识别善良,也最珍惜善良。一定程度上说,这也可以是他的收入。”

我心中忽然敞亮了一点,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好像对我也越来越亲近,显得更加坦率,又对我说:“你说有时你怀疑风神和月神的传说,觉得那是虚幻的,不可能存在风神对月神那样的情感。但你看看我,我本来也没能深入了解过我跟你说的那位同窗,但这并没有阻止我一直记着她。”

“嗯,楚大哥,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怀疑了,既然是我的命数,那我就尽力做到不逃避。”

他又看我一眼,好像有点欣慰。

他又开口道:“其实有时连我自己都怀疑,为什么会这样?越不去联系,回忆越清晰;这回忆越想被压制,越会自己冒头。这些年我能做的,不过是远远地,用一点微弱的想像,去张望,给这暗下去的岁月,涂一抹亮色。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我是在用想象维持对她的情感,还是在用这情感维持想象的能力。但现在我想明白了,这种情感也是一种存在。这让我心里不至于虚无,让我知道无论会发生什么,总还有一些东西在心里,有人永远住在那里,那里永远不会荒芜。这种情愫像是一种慢性病,有时发作起来很难受,没发作时又一点都察觉不到。所以反正死不了人,那就与它共同存活就行了。这也能让我体会到我的灵魂和存在,不至于麻木不仁到底。”

听他这么说,我心中也多少豁达起来。以前我总是怀疑风神的情愫,觉得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这世间。

但现在却见到了楚大哥这真真切切的经历,才知道是我自己眼界窄了。这个世界如此之大,好的坏的都在发生,我不能只把自己的眼光局限在自己这点想象中。

我被他的真诚打动,也越来越放得开,就问他:“楚大哥,既然你现在成了单身,没有了道德的羁绊,不想再去找找你那位同窗吗?若实在忘不掉,去看一眼也好。”

他愣住了,忽然低头,想说什么都憋了回去,最后才抬头对我说:“我成过亲,又和了离,我已经不完整了。我完整的时候时候尚且艰难,更不要说现在我这幅样子了。再说,我能给她什么?给她我一贫如洗的真心?给她我一事无成的温柔?”

我有点懵了,觉得他说的都对,但又觉得好像哪里都不对。

我想说点什么,就听他又说道:“我都三十多了,她只比我小两个多月,应该早已经成家了,不要打扰到人家祥和的生活。”

我诧异道:“她有没有成家这种事,你都不知道?”

“不知道。”

“没找其他同窗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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