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师妹灯芯

岁和一七五年春。

当你吸一口春天的气息,你会发现,今年的春天和去年并没有什么差别:

依旧是姑娘的胭脂引来微风;

依旧是桃花的香粉呛着了猫;

依旧是轻薄的衣衫融化溪流;

依旧是风筝的丝线唤来情郎……

当去年的枯树晒着往日的太阳,发出今年第一个嫩芽的时候,新的生命开始活泛起来。

新生的小草儿埋没了老旧的石板路;

新印上去的鞋印是去年的那双布鞋;

新绣上去的蝴蝶是昔日相识的人儿;

又长一岁的人儿还哼着当初的曲儿……

三年前的这个时候,有一个叫做楚灯芯的姑娘来到了书山。那时候她是圣门子弟。

时隔三年,有一个叫做灯芯的姑娘来到了书山。这时候她是书山弟子。

未雨坐在门坎上,看着她一步步的走来。

“未师兄!”灯芯郑重的行礼。

未雨跳了起来:“干嘛行这么大礼?你一向不喜欢行礼的!”

“难道你不回礼吗?”灯芯眨着眼睛问道。

未雨拱手还礼:“楚师妹……”

“以后只能称师妹!”辰溪从后边走过来。

“是哦!”灯芯笑道。

“辰叔叔,你们从圣地回来?”未雨问道。

“是的!”灯芯咬着字道:“你知道马儿卸下鞍的感觉吗?”

未雨摇摇头:“不知道!”siwu.org 猫头鹰小说网

“那牛儿卸下套总该知道了吧?”

“做牛做马?”未雨道:“师妹这是要干嘛?”

“这是比喻!!!”灯芯敲了一下未雨的脑袋:“比喻你懂吗?”

未雨捂着头:“好像懂了……你把自己比做牛马!”

“论辩我是论不过你……但你今天不道歉,我让师傅揍你!”灯芯咬着牙道。

“你的师傅是……”

“我!”辰溪道:“进去说……”

楚灯芯入了书山,因为她是有心的人。

因此,她变成了一个背宗叛师的罪人,即便楚姓不是修行家族的姓氏,她还是被剥夺了姓氏。这是圣地对罪人的惩罚。

除此之外,她需要一人担保,保证她入二境后戍边十年。这也是圣地对罪人的惩罚。

于是,辰溪成了她的师傅。

因为除了辰溪,她找不到一个有资格担保、愿意以性命担保的人。

辰溪总说因果。

因由他起,果自然由他结。

这就是脱出圣门的代价。

灯芯很开心。

正如她说的,马儿卸鞍、牛儿卸套,卸下了枷锁,自然一身轻。

人生便是如此。

一匹良驹,戴上嚼子、绑好缰绳、装上马鞍……就变成了人见人爱的俊骑。

这是它活着的价值,也是普遍认为的“意义”。

我们说,价值需要背负来衡量。重量和责任,是最基础的标准。

背负越多,脚印越深。

古往今来,名人名将名事迹,压下这些深深脚印的,便是价值。

灯芯的选择,在绝大多数人眼里,都是错的。

是的,她暂时自由了:再也不用被嚼子掌控进退;再也不用受缰绳左右方向;再也不用背负不喜欢的重量……

脱出圣门这种事,未雨想都不会去想。若没有意外,他甚至不会脱出清武宗。

所以,未雨决定找人打一架。他想知道那些一直没做过的事究竟是什么感觉。

未雨武修曾入聚气境,可他并不擅长打架。即便是三境武修,其实也并不擅长撸起袖子肉搏。

这种看似粗野的行为,也有着自己独特的规则:不打脸、不致命、不抓不挠、不使用兵器、不准以任何方式使用灵气……

受制于这种规则,高高在上的修者被打落凡尘,变得和普通人一样。

关于法部这个奇特的传统,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录,也没有人能说清是谁、或者什么时候传下来的。

李铮,这个主动找未雨论道的师兄,确实并不知道未雨还未实战。不仅是他,绝大多数师兄们都不知道。一个“法相不现”的小师弟,确实不值得“法部的人”刻意的关注。

毫无疑问,未雨这个没打过架的人被李铮结结实实的摁在地上捶了一顿,在众目睽睽之下。

疼,是一种自我保护。肉体和精神的双重保护。

当未雨躺在台上疼的不能动弹的时候,他忽然明白,“法部的人”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用这种方式处理掉棘手的问题和文修的弊病,简单粗暴,却很有效。

李铮拖着未雨下了台,又把他丢在地上,得意的坐在一旁,大口的喘着气。

“你这小子,早点认输求饶,何至于被我揍成这样子?”

“有很多事,如果不去做的话,永远不知道别人为什么去做……”

“你说挨打?”

未雨微微的笑。

就算他被打了一顿,也依然不明白灯芯的选择。

“你有喜欢做的事吗?”未雨抬起头问他。

喜欢是一种奢侈,绝大多数的人都止步在没有或者没法拥有。

李铮看着他,怔了半天才开口说道:“每个人都有不喜欢做的事……”

他只说不喜欢,和喜欢依然隔着一个“一直在做”。

喜欢是出自内心的,不喜欢也是。而那些“一直在做”的,会藏在哪里呢?

他终究是一个“被活着”的人,夹在活着和死去之间。这也是大多数人的生活状态。

那么灯芯呢?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把梦做成了真。

看着发呆的未雨,李铮默默的取出治瘀化积的药膏:“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就算不用药,伤也总是会好的。有的伤好后不会有疤痕,有的则不然。

药膏涂在皮肤上,有一种尖锐的灼烧感。李铮用手掌将它推开,用力的揉压。

很痛,比打的时候还要痛。

未雨咬着牙,不肯发出一点声音。他也想体会这种真真切切活着的感觉。

“你这家伙,真是个异类……”

李铮叹了口气。

奇怪吗?

未雨摇摇头,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今天终于做了一件自己不喜欢做的事,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疼。除了变成你们认为的“法部的人”,再没有什么更多的收获。

师兄田栗只是远远的看着,眼带着笑。打架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冉惜站在他不远处,他也在看未雨,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未雨知道,自己不会去找冉惜打架,他也不会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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