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巧太子妃身边的贴身丫头巧慧走过来,对她福了福身,甜甜笑道:“公主,太子妃让奴过来提醒您一句。您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可以将头饰暂时放下来,待会祭天的时候戴上即可。”
那小丫鬟又凑近了些,低声道:“别被皇后娘娘看见就成。”
赵溧阳扶着发髻,对那小丫鬟道:“太子妃嫂嫂真是我的知心人。你帮我谢谢她。”
小丫鬟福了福身,随后走远了,跟在太子妃的马车后。
赵溧阳“哎哟哎哟”的叫唤了几声,随后将重达千斤的头饰举起来,缓缓取下。刚抬眼,就碰上前面太子妃嫂嫂的马车,太子妃顾湘静此刻正透过扭头看着她,捂嘴偷笑。
赵贞吉骑马在侧,见自家妻子看着后面马车上的赵溧阳笑,不由来了兴趣,问道:“你笑什么?”
顾湘静打趣道:“笑咱们小六笨得紧,一路顶着母后精心挑选的头饰,也不敢松懈。脑门上都印上了一圈印子,也不知道趁着没人的地方取下来歇一歇。”
赵贞吉回头看了赵溧阳一眼,也颇为赞同道:“别说,小六也就看起来聪明。”
夫妇两笑做一团,徒留身后的赵溧阳吹胡子瞪眼。
眼看要下车时,身边的丫头们才又手忙脚乱的帮她戴上头饰。立刻有太监们跪在马车边上,赵溧阳踩着背下来,几个小丫头扶住她。
因赵溧阳一路从宫里出发,是以并不知出行人数如此之多。
他们在队伍最前侧,身后跟着百米大部队,御林军身骑骏马护卫在两侧,后面便是魏国一众官员及家属。远远看去,山道上五颜六色的旌旗飞扬,马车鳞次栉比,蜿蜒至山脚。
赵溧阳觉得出了宫也一样无聊。
虽说这宝华山上因为今日皇帝到来而修葺了一番,可到底比不上皇宫奢华,白日人多还好,到了夜晚,整个山上虽说到处亮着灯笼,可仍是遮不住的荒凉。
整个山上孤零零的,天上豆大的星子仿佛触手可得,远处的山脉仿佛在一片月色之下盈盈有辉。
这寺庙里的斋饭清汤寡水,半点油腻都不见,父皇母后倒是吃得习惯,可赵溧阳这才吃完了小半个时辰就开始觉得饥肠辘辘。
赵溧阳本想忍着睡着了就好,奈何她躺在床上,越躺越觉得腹中饥饿,愣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终于她忍不住抓了外面守夜的觅秀起来觅食。
两个人在守卫森严的宝华山里来去自如,最终找到了寺庙里的小厨房。
溧阳谴了觅秀在外面守门,随后自己摸黑进了小厨房,她抽出了火折子点了火,借着微醺的火光到处找吃的。
谁知厨房打扫得相当干净,连残渣剩菜都没有一滴,赵溧阳东摸摸西摸摸,竟是一无所获。
谁知在墙角看见了一个圆鼓鼓的脑袋,吓得她一个激灵,惊呼一声,手里的火折子便熄灭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觅秀破门而出,长剑如虹,一道寒芒闪现,犹如惊雷。
虽说这不是赵溧阳第一次看到觅秀出手,可她仍然止不住赞叹道:好快的剑。
怪不得暮远山言语之间,十分敬重觅秀。
“哐”一声。
来人随意操起墙角的一根木头,木头被瞬间劈成两段,那人连连后退,惊呼连连,只得求饶:“女侠饶命!”
赵溧阳一听,这不是太子妃嫂嫂的声音?
于是她连忙道:“觅秀住手!”
说时迟那时快,觅秀的剑就停在那人眉心一指距离处,赵溧阳若是反应稍慢一点,顾湘静就已经脑袋开花。
而顾湘静手里还拿着两块山芋,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与此同时,赵溧阳手里的火折子再度点亮,觅秀一看见来人,脸色微微一变,连忙下跪请罪:“奴婢莽撞,太子妃见谅!”
而太子妃却手舞足蹈的对觅秀道:“觅秀你好厉害啊,你是我见过使落花无物使得最好的,你快教教我,怎么才能像你一样这么出神入化?!”
觅秀微微有些吃惊,早就听说太子妃顾湘静出身将门之家,从小就使刀枪棍棒,比京城里那些斯文娴静的贵族女子多了几分飒爽英气。
“太子妃……不怪罪我?”
顾湘静连忙扶了她,一脸兴高采烈,“怪罪你做什么,你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你身手那么好……”
赵溧阳连忙低咳一声,“嫂嫂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觅秀便趁机退到了赵溧阳身后。
毕竟觅秀明面上还是皇后的人,武功太高,太过引人注目。
顾湘静一下被岔开了话题,便扬了扬手里的山芋,颇有些难为情道:“晚膳吃得少,饿得睡不着,趁你哥睡着了就偷溜出来找点吃的。不曾想厨房什么都没有,只找到几个山芋。”
赵溧阳一看见她手里的山芋,眼睛都亮了,当下便道:“好嫂嫂,这几个山芋这么大,要不咱们……”
顾湘静抿唇而笑,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冲她扬了扬眉,“我看这几个山芋兄弟好像中了暑热,要不……我们把它给烤了吧。”
说干就干。
赵溧阳和顾湘静两人手挽手找了个相对偏远的地方,又找了一些干树枝树叶堆起来,随后两个人又扒拉开一个洞,点起火来。
若说宫里赵溧阳跟谁合得来,那么大概这个太子妃嫂嫂顾湘静算一个。
顾湘静丝毫没有形象,将衣袖挽起,露出雪白的手臂,半跪在地上很努力的“哼哧哼哧”的挖着坑。
哪里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觅秀大约是觉得看不惯,劝说她们也不会听,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兀自走远了一些,替她们把风。
顾湘静不停的翻动火堆,好让山芋热得更快一些,黄黄的火光映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她的模样看起来充满了少女的青涩动人。
算起来大哥和顾湘静成亲也有好几年了,可大嫂眼中的纯净丝毫不减,并没有因为宫闱之中的明争暗斗而失去了神采,看来大哥将她保护得极好。
“溧阳,我跟你说,以前我还是顾家小姐的时候,就喜欢跟着我爹和大哥去骑马打猎,冬天的时候山里没有吃的,我们就射些兔子,烤些山芋来吃。”
顾湘静说着这话,不断搓着手,随后她看了赵溧阳一眼,见她只对山芋专注,不由得冷哼一声,“跟你说这些你应该也不会惊奇,毕竟你也不是皇宫里长大的人。”
这话,也只有顾湘静敢说。
赵溧阳以前的生活是皇宫里的禁忌,谁要是敢说,母后必定拔下她的舌头。
长此以往,谁都不敢再提那些事。
赵溧阳吐了吐舌道:“这话就你敢说,看母后听了不训斥你。”
“本来就是事实,偏偏还不让说,这不是掩耳盗铃?”顾湘静逞强之后,似略觉不妥,便补了一句,“当然我也不是说母后做得不对……”
“其实我倒不在乎。我本来就是在宫墙外面长大的,以前给人家当奴婢的时候日子很苦,没吃过肉,没穿过新衣,没戴过首饰。三九天里还得下洗衣裳,手上脚上全是冻疮,饿了就烤个山芋来吃。那个时候吃山芋吃到反胃想吐,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也有这样掰着手指头等山芋烤熟的时候。”
顾湘静满脸心疼,“你大哥倒是不曾跟我说过这些……不过你既然给人家做了奴,想来日子就不会好过。”
顾湘静说到这里,便闭嘴不谈。
赵溧阳回宫那一个月里,母后下令御林军将她为奴为婢的那家富商团团围困,既不杀头,也不抄家,只等那家主子主母等相关人等全都自尽后,才放了其他人去。
同样,这件事也不得议论。
顾湘静伸手扒拉了一个满是草灰包裹的山芋,她烫得连连呼气,将山芋刨到赵溧阳跟前,“妹妹最可怜,妹妹先吃。”
赵溧阳哼哼了两声,正欲伸手去抓,却听见不远处的树上传来一阵动静,觅秀的声音远远传来。
“熄火,管事嬷嬷来了!!”
岂料顾湘静因为太子妃的身份,更怕管事嬷嬷,当下还不等赵溧阳站起身,率先跳到火苗上扑灭了火。
等她踩熄了火苗,自己的裙子也烧了起来。
赵溧阳连忙扑火。
顾湘静可等不了,熄了火提着燃烧的裙摆就往外跑,她一边跑还一边对赵溧阳道:“妹妹,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管事嬷嬷要是逮住了我少不得要抄几十遍《女德》,嫂嫂我就先走为敬了。”
赵溧阳看着那“哧溜”一声消失在夜色之中的顾湘静,突然觉得手里的山芋都不香了。
头顶觅秀传来一句疾呼,“公主!我先去拦着,你快走!”
哦哦,对,还得跑路呢,这大晚上的。
赵溧阳跑路还不忘抓着那个烫手的山芋。她一边跑一边呼气,山芋烫得她的手一阵生疼,可出于本能,她就是无法丢掉。
于是黑夜之中,一女子疯狂疾走。
赵溧阳拿着烫手山芋慌不择路,月色盈盈,照得四下的青石板上仿佛生起了霜。
那人裙摆拖拽,简衣速行,冷不丁被自己的衣裙绊倒,一声压抑的惊呼,赵溧阳摔倒在地,山芋脱手而出,咕噜噜的滚向前去。
于是,她又看见了赵贞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