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芊在那瞬间,整个脸上的潮红全部尽数褪去,嘴唇仿佛也微微泛起了白色,眼底只留一片惊色。
她仿佛被人抽走了整个神思,整个人僵在那里,夜风皓皓,透过窗户吹来,冷得让人心寒。
小六……赵小六……
她脑子里电光火石般的想起赵贞如每次唤赵溧阳时候,那低沉的,却隐含一丝笑意的声音。
她想起密道里赵贞如看似平静看似威胁的那一句“下不为例”。
她想起乞巧节赵贞如站在那灯笼摊前,手里拿着一盏小猪模样的灯笼,唇边那浅淡的笑意。
她想起赵贞如那些无数个消失在床边的夜晚。
孟芊脸色惊俱,整个人在灯火之下瑟瑟发抖,可赵贞如的喘息就在耳畔,仿佛恶魔一般。
秋夜的天气里,有些凉意,可却随着屋内那似有似无的动静声而变得有些燥热。
琥珀令旁边的丫头褪去,自己则走到门外远一点的位置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打开,孟芊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琥珀远远看了一眼,急忙迎了上去。
可不知为何,琥珀明显的察觉到孟芊的神色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
孟芊站在门口,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衫,她的头发有些许凌乱,面上是又红又白。
她身上淋漓香汗,月色之下,脖子和肩头上的点点紫红还昭示着刚才房内的欢愉。
她眼帘低垂着,似刻意回避着。
那密而长的睫毛下,有一抹无法察觉的冷意。
孟芊背对着她,声音有些干哑,却冷得没有一丁点的温度,“明天你带上花影,去曾家查一查六公主。在六公主回宫之前,殿下有没有跟公主见过。”
琥珀眸底一抹惊色。
花影?那个孟老爷子麾下唯一的女侍从,传闻中孟家唯一的女暗卫?
孟芊冷声道:“低调行事,若是让旁人察觉,我便要你的命。”
琥珀心头一跳,听着那严厉肃杀的口吻,连忙低下头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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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贞如一觉醒来,觉得头疼欲裂。
正午的阳光透过青色的纱帐透进来,有些许暖意。
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
他有些茫然的坐了起来,揉了揉太阳穴,身上盖着的薄毯便滑落在地。
他恍惚间记得昨夜他一个人在书房喝酒。
可眼下屋子里已经被收拾干净,一点酒气都没有。
赵贞如坐在床上,微微眯着凤眸,想着他昨夜好像还看见赵小六了。他凝神看着这软塌,隐约间回味起昨夜手指间残存的玉香。
赵贞如眉头微微一皱,眼底有一丝不耐。
赵溧阳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那么来的人便只能是孟芊。
心底,莫名有些厌烦。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后有人轻敲门扉,赵贞如喊了一声“进”,随后起身抓起木枷上的外衫,一条玉带缠腰,他有些宿醉,所以看着脸色不太好。
卢非走进后便愈发小心,拱手道:“殿下,今日曾府的探子来了急报,说有人在悄悄打探六公主的密事。”
赵贞如凤眸微眯,眼底染上一层寒霜,“谁?”
“人已经抓了,是王妃的贴身丫鬟琥珀。”卢非欲言又止,随后小心翼翼的望着他,“难道王妃察觉了?”
赵贞如没有说话。
卢非只是等着他窸窸窣窣的更衣。
赵贞如不同于其他皇子,在边疆守过三年,可这皮肤却仍然像是常年养在汴京的贵公子一般白皙。他手指细长,捻了外衫穿上,卢非便将他的玉冠拿来,垂眉拱手递了过去。
卢非并没有问要怎么处理,因为他已然看见赵贞如淡然的脸色,知道他正在思考,便不敢出声打扰。
赵贞如穿好衣衫,也做了决定。
随即那道沉沉的声音响起,“把那丫头杀了,尸体送到王妃房里。若是她够聪明,自然明白该怎么做。若是她不够聪明……”
赵贞如却没有说出最后那句话。
话锋一转,言语之间的杀意褪去不少,“孟家长女的身份,对我还是有一些用处的。”
卢非已然明白,拱手称“是”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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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孟芊的房里多了一具尸体。
此时孟芊刚用过晚膳回房,心里挂念着迟迟不归的琥珀,面色略有些焦虑。
直到她推开门,看见琥珀便这么直挺挺的躺在房间之中,脸色隐隐发青,看上去已经死透了。
孟芊大惊,一声惨呼,踉跄着奔了过去。
丫鬟们大惊失色,纷纷尖叫,便要叫人,孟芊反应极快,当下冷着脸大喝一声:“住嘴,去把门给我关上,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这件事要是被传出去,我要你们和你们家人的命!”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泪水。
“是谁?!”
还能有谁能这样悄无声息的在王府杀人。
她绝望的坐在地上,怀里抱着身躯僵冷的琥珀,泪水簌簌而下,她唇齿发颤,眼底一片惊俱,“琥珀,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我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竟还派你去这样的龙潭虎穴。”
琥珀是她在街上游玩的时候,亲自买下来的。
当时孟芊年纪小,看着年纪比她小不了多少的琥珀,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蹲在木制囚笼里,小小的她缩成一团,浑身脏得不成样子。
那双眼睛却很清澈,只是看着囚牢外面的她,怯生生的问她:“小姐……你要买我吗?我…很会…很会干活的……我能干很多活儿……”
可如今,琥珀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眼睛和她的身子一样冷。
她再也听不到琥珀在身后,笑吟吟的喊她“小姐!小姐!”
“孟小姐,节哀顺变。”背后一道声音响起。
花影身穿黑色紧身窄口束衣,身别长剑,此刻眉目低敛,站在孟芊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