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求人

“朕与六妹之间,无需他人多言。倒是你,为君分忧是你的本分,更何况你眼下暂代管理后宫之责,这些嘴碎的奴才你都管不好的话,想来你更管不好宫里的其他事,倒不如不要管了。我瞧着几位太妃还在,二姐五妹也在,她们之前也多多少少学过,不如换人来管这后宫就行了。”

梁贵人大惊,连忙柔弱无骨的跪在赵贞如身侧请罪,“陛下息怒,是臣妾考虑不周,说错话了。请陛下再给臣妾一个机会,臣妾一定将这次宫宴办得妥妥帖帖,断不会叫陛下失望。”

赵贞如也不说话,就让她这么跪着。

他不让起,梁贵人自然不敢起。

清风阁的地板最是光滑,硬得不行,加之冬日的地面冷得像是冰一样。

梁贵人有苦难言,拿余光去瞥那人,却见那人已经自顾自的拿起了折子在那儿看,竟仿佛她完全不存在一般。

梁贵人心中苦恼,思来想去,虽说自己还未呈宠,但陛下平日里待她也算是客气。只有跟赵溧阳沾边的时候,陛下就会变得有些古怪。

看似两边都不罚,陛下也没说什么重话,可梁贵人总觉得陛下的态度,古怪得紧。

也不知这是错觉还是怎样。

就像是现在,赵贞如迟迟不叫她起,不知是故意让她难看,还是借机敲打她母家。

都说伴君如伴虎,梁贵人此刻才彻底体会陛下的喜怒无常。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梁贵人跪得膝盖刺痛,快要体力不支的时候,终于听见头顶上传来那道声音,“天晚了,早些回去吧。”

梁贵人这回再也不敢造次了,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是”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等出了清风阁老远,梁贵人身边的丫鬟修宜方才问道:“小姐,情况如何?”

梁贵人恨恨道:“陛下说了,不让我们去请六公主。”

宜修皱眉,“那咱们的计划不是落空了?”

“我们不去请,难道她就不会来吗?”梁贵人瞪了身边丫头一眼,“东西照常准备着,我再想想其他的法子。只要赵溧阳出现在宫宴上,我就一定要替姑母报这个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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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仍是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春节还没有过完,红绸和灯笼都没有撤下,寒冬腊月里,一片雪白里裹着红,看起来也别有一番景致。

赵溧阳一直觉得雪天煮酒赏雪,乃美事一桩。闲来无事,锦儿便会替她煮上一壶酒,看着外面雪花飞扬,一切静好。

次日梁贵人倒是送来了一些东西,锦儿去接了,回来时候便对赵溧阳说,这梁贵人怪得很,表面上送东西,又说些什么元宵节宫宴请六公主为着身子不必来。

赵溧阳看着梁贵人送来的那些小食等,一时有些摸不清她想干什么,“这梁贵人什么时候转了性,对我这么好了?”

锦儿却道:“这梁贵人和她身边的丫头一个个都上不得台面,表面上为着您身子让你不必去参加宫宴,背地里却又阴阳怪气的挤兑您不受宠,既然这么不喜欢长乐宫的人,那干嘛还跑这么远来送东西。”

赵溧阳回了一句,“她掌管六宫没多久,可能不想与我撕破脸吧。”

锦儿却小心提醒道:“上次梁贵人已经算是跟您结下梁子了,奴婢就是不懂,怎么这人突然转了性了,虽说不知道私下里有什么腌臜手段,但至少明面上跟咱们过得去了。”

赵溧阳前前后后想了一下,又问锦儿:“她原话怎么说的?”

“她说陛下和她为着您身子着想,让您不必参加元宵节的宫宴。”

赵溧阳哑然,“她估计是去问过四哥了。”

锦儿一惊,“您是说……是陛下不让你去?”

“四哥不想让我去,她却变着法儿的激将我去,看来她准备在宫宴上给我一个特别的礼物。”

锦儿脸色微微一变,偏偏赵溧阳说得云淡风轻,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她一时不知该哭该笑,“公主怎么知道她是激将法,万一她就是不想看见您呢?”

“陛下特意交代我不必去,不是说明我很受宠吗,偏偏她非要多嘴一句,不是就希望我去参加吗?”

锦儿不解,“如果她真的准备对公主做什么,那咱们不赶紧避开她?公主怎么还上赶着去?”

赵溧阳抿唇,她不好回答,因为她早料到宫里元宵节会举办灯会宫宴之类的活动,因此送给罗千青的信里,约了他那日相见。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赵溧阳掩下心中心思,微微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不定能反转一下,反而将她拉下马来。”

锦儿却是不赞同,“奴婢还是觉得……太危险了,那梁贵人小小年纪,手段阴毒得很。再说了,陛下似乎不想您出现在宫宴上,您打算怎么说?”

赵溧阳略思考片刻,便道:“你去跟霍有芳传个信,就说我病了。”

可六公主看起来精神百倍啊。

锦儿虽不明白赵溧阳想什么,但还是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

晚些时候,赵溧阳听见长乐宫外的下人跪倒一片,有脚步声快速而来,随后门被推开,带起一阵风,险些吹翻了桌上的宣纸。

一阵寒意扑面而来,好在冬日里长乐宫的地龙烧得旺。

赵贞如穿一身黑金相间的家居服出现,他身后乌泱泱的跟着一群人,全都等候在外面。

赵贞如越发有帝王之气,一举一动之间,仿佛睥睨天下。

所到之处,跪倒一片。

赵贞如一进来,却看见赵溧阳坐在书桌旁练字。

赵贞如一挑眉,“不是说病了吗?”

赵溧阳摇头,“没有,就是想让你过来一趟。”

“那你干嘛说你生病了?”赵贞如眉头紧皱,要不是听说赵溧阳病了,他也不至于一下午人在清风阁,心却到处飘,好不容易结束了立马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赵溧阳察觉到此人语气不善,当下软了一分,“就是突然想见你嘛。我让丫头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四喜丸子。”

他才不爱吃四喜丸子,明明是这女人自己爱吃。

赵贞如脸色稍霁,“就为了四喜丸子?”

赵溧阳也不回答,自顾自的练字,她水袖微动,神态端庄,“你坐一会儿,晚膳等一下就好,对了,你不忙吧?”

赵贞如抿唇,“朕日理万机。”

赵溧阳停下笔来,很体贴的说道:“那要不你先去忙,四喜丸子给你留着?”

赵贞如被这么呛了一句,只好道:“咳,吃点东西的时间还是有的。”

赵贞如见她坐在书桌后,身子笔直,拿笔的姿势端正。心想赵溧阳也有转性的那天?

要知道,赵溧阳从小就不学无术,凡是跟大家闺秀沾边的东西她一样都不喜欢。

让她练字,那更是难如登天,仿佛要扒了她的皮一样。

要不是考虑到她将来进了宫不认字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才懒得教她写字。

他还记得赵溧阳小时候一边哭泣一边写字的样子。

赵贞如不由纳闷,凑过去一看,才发现她果然不是在写字。

宣纸上画了两只白嫩嫩的鸭子,抚掌水波之上,还画了几支圆盘。

赵贞如试探问道:“你这……画的是烤鸭?”

赵溧阳瞪他,“你从哪里看出来这是烤鸭?”

“两只鸭子,还有一个瓷盘——”

“这是鸳鸯戏水,那是荷花。”

赵贞如低咳一声,面色有些许不自然,还好锦儿等丫头端着晚膳入内,开始摆菜布位,两人依次坐下。

吃到一半的时候,终究是赵溧阳先忍不住,往他碗里夹了个四喜丸子,很是亲热的看着他,“四哥,你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

赵贞如看着碗里的丸子,又看一眼赵溧阳,“你把毒下四喜丸子里了?”

赵溧阳险些将饭喷出来,“你不吃就还给我。”

赵贞如又看着那人将四喜丸子从他碗里夹了回去。

赵溧阳夹到半空时才觉得不妥。

她余光去看赵贞如的脸色,那人脸色如常,只是眼睛盯在丸子上。

她竟然在虎口夺食!

她竟然伸筷子从大魏皇帝碗里夹菜。

赵贞如可最不喜欢别人的筷子碰到他食物了。

一时之间,她的手僵在半空之中,还回去也不是,夹回来也不是。

下一刻,赵贞如偏头,张嘴咬住了她筷子下的四喜丸子,然后细嚼慢咽的吃掉了,“都给我了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赵贞如优雅的擦了擦嘴,随后放下碗筷,看着赵溧阳,很干脆的说道:“我数三个数,你要不说出想干什么,我就走了。”

“一——”

“我没想干什么,就是请你吃饭……”

“二——”

“四哥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一——”

“我想去参加元宵节的宫宴!”

赵贞如淡淡瞥她一眼,叹口气道:“小六,四哥跟你说过,丽妃娘娘的事情刚过去没多久,还有些人没有处理完全。这段时间,你就以养病为理由禁足在长乐宫里,哪里都不要去。”

赵溧阳唇角一抿,开始耍赖,道:“不管你说什么,我反正都要去。那梁贵人今日拿话酸我,成天给我脸子看,我就要去。”

赵贞如微微皱眉,看着她的脸,眼底深处多了几分意味深长,“你……从来不是在乎这些的人……”

赵溧阳见他起了疑心,连忙打断他的话道:“那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是不在乎这些,可这宫里的人各个见风使舵,一看见我落了势,就开始不安分起来。我自己无所谓,总得护着长乐宫里的人吧?”

赵贞如沉着脸,“什么时候的事?”

说罢他朝着门外喊了一声,“霍有芳!给朕滚进来!”

霍有芳还从未听见赵贞如这样肃杀的口吻,吓得额头上都是汗水,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走了进去,赵贞如劈头盖脸问道:“朕让你平日多看着长乐宫些,谁在背后嚼舌根子,全部给朕找出来杖毙!”

赵溧阳脸色微微一变,那边只听得霍有芳跪在地上,脑袋快磕在地板上,“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奴才这就去查……这就去查……”

等霍有芳走了出去,赵溧阳才皱眉,沉声道:“你又要杀人?”

“难道他们不该死?”

“赵贞如,你当皇帝没几天,你杀多少人了?”赵溧阳看着他,眼睛深处有些许厌恶,“能不能别让血流到我这长乐宫来?”

赵贞如沉下脸来,没有说话。

赵贞如真的变了。

自从登上皇位,他整个人变得更暴力、更残酷、更无情。

赵溧阳渐渐发现,原来无情残忍早已刻进每个皇家之人的血脉之中。

赵贞如敛下目光,看着桌上的碗筷,许久才道:“我不杀他们便是。”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如全部拔下舌头,看谁还敢再说些什么。

一顿饭,瞬间吃得索然无味。

赵溧阳干脆开始自己收碗,赵贞如看着她很利落的收走自己面前的碗筷,不由怒道:“朕还在用膳。”

“反正你都不同意我去参加宫宴,那我讨好你也没什么用。”赵溧阳竟还招手唤来锦儿,“全部撤了。”

锦儿等几个丫头颤巍巍的过来,却真不敢收了碗筷,只是跪在那里等着两人的指示。

赵贞如没来由的心里一股子气,当下一拂衣袖,“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等赵贞如走后,锦儿见赵溧阳有些兴致懒散的躺在贵妃榻上,估计还在和陛下怄气。

锦儿便倒了杯茶送过去给她暖手,劝道:“公主,不是说要求陛下吗,怎么不欢而散了?”

赵溧阳摇头,“是想求他,可他动不动就杀人,我听着就烦。”

“那不是陛下宠爱您吗?之前宫里那些个贱蹄子见人下菜碟,一看见长乐宫失了势,恨不得人人都要踩上一脚。”

“我知道。但总不至于说了几句主家几句坏话就要死吧?”赵溧阳神色黯淡,连语气也变得哀伤了几分,“以前我在曾家做事的时候,也议论过小姐公子的事情,那时候年纪小,管不住嘴,不知轻重。小姐脾气暴,本就心情不好,便迁怒于我,我因此差点就被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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