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濂。”
“跟我来!”
阴暗潮湿的天牢内,门锁碰撞着缠绕的铁链,在金属碰撞的共振声里响起了牢头的声音。
宋濂没有说话。
低着脑袋。
这些天的牢狱生活,和失去子孙的痛苦,让他没有以往的精气神。
好在散落的白发遮挡了,一夜之间骤增的深色老年斑。
拖着苍老的身躯,朝向门前的牢门走去。
“把手抬起来。”
宋濂照做。
“哐当——”
枷铐落在重重声响,在天牢内惊起一阵喧嚣,更惊起宋濂充满死志的双眼。
“太子殿下,在外等你。”
牢头的声音,让宋濂呆呆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自已。
走出天牢的瞬间,白炽的阳光,让宋濂有些不适应。
短暂地合上双眼之后,再次睁开。
他看到了。
最前方的太子,正关切的注视自己。
后方则是一众穿着红色官服的官员,目光扫过,都是相互熟知的故友。
而最后方
宋濂看到了马车,更看到了原本被收监,再度恢复自由的族人们。
欣喜过后,这次发现族人手中和马车上收拾好的行囊。
宋濂明白了这是流放,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殿下。”
宋濂颤抖的声音,想要行礼,却被太子一把搀扶起来,死死无法动弹。
“燕地寒苦。”
“宋师要多保重。”
朱标脸上闪过不忍,这可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恩师啊。
“燕地吗?”
“倒也不错,北国风光。”
“归于我汉家故土,罪臣这个归宿倒也不错。”
宋濂读出了太子的哀伤,在嘴边露出以往习惯的笑容,故作从容。
“等老四就藩后。”
“学生会叮嘱老四的。”
朱标凑近耳边的低语声,让宋濂神色一滞,视线在朱标脸上停了许久。
想要把这份仁义牢记于心,然后表示拒绝。
“殿下,不要让燕王难做。”
“在牢里我也知晓胡惟庸一族的下场,陛下对我宋氏满门,已是天恩浩荡。”
说完之后。
宋濂穿过人群。
登上马车,站在车辕上,深鞠一躬。
“诸位大臣,也不要送了。”
“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们可不能随意散值,诸位多多珍重。”
在进入车厢时,宋濂似乎想到了什么,扭头说道:
“孔讷在否?”
“晚辈在!”
“我家中的藏书带不去燕地,就留于你了。”
“宋夫子放心,晚辈一定会妥善保管!”
孔讷目送着马车驶出道路尽头,消失在了北方。
太子走了。
剩下来诸多大臣。
孔讷当即提议,去清江楼小酌几杯,遥送宋濂。
当场获得了诸多赞同。
一大群朱色官服进入清江楼,让掌柜打起十二分精神,立刻安排上等厢房。
厢房内。
“敬宋大人!”
酒杯高举,高昂的声音里充满不舍。
几次轮转下来后。
也不免醉醺醺。
“唉。”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一旦犯错连累满门,你们说这官有什么意思?”
“不贪赃枉法,不作奸犯科,陛下自然不会拿你。”
“是这个道理,但我朝俸禄也太低了。”
“陛下已经在和户部商议,为百官提高俸禄。”
来自户部的官员,出声终结了这个话题。
“俸禄?”
“在座的诸位都是饱学之士,不要再谈及这些铜臭之物。”
“陛下的两位皇孙,如今都已经交给国师苏长生教导。”
“本官从太子那里探听到,苏长生所教导的不是我儒家圣人典!”
孔讷走出人群,立于中央位置,目光和众多大臣对视,慷慨陈词。
顿时引起一片哗然,“所教何物?”
“而是闻所未闻的数学、地理、化学、物理!”
名字虽然陌生。
但望文生义,很快让大臣们,懂得了这其中的意思。
“这是杂学吗?!”
“国师这样做,岂不是乱我大明!”
人群的义愤填膺声,与孔讷预想的一样。
这么杂学怎么能登大雅之堂,四书五经这才真正的圣贤书!
孔讷连忙趁热打铁道:“诸位,我儒家危已,请诸位大人,携手拯救我大明文脉!”
振奋的人群里,陡然出现一道声音,让空气陷入了死寂。
“可是。”
“我们这样不是逼宫吗?”
“孔大人,菜市口流的血,还没有干啊!”
一想到陛下的雷霆手段,不少官员在心中打退堂鼓。
“无事。”
“这是我们身为臣子的本分。”
“就算我们同意。”
“全天下的学子们,也不同意杂学成为显学!”
“而且朝中官员空缺,陛下如果再兴大狱,朝廷将彻底瘫痪。”
“陛下绝对会慎重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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