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睡这么踏实过,恍如栖身于世外桃源,轻风绿树懒人家,还有“咕噜噜”叫的小鸟。
叫的我都饿了。
直到坐起身,才发现是小鹿洁的肚子在响,布帘已经拉开,屋里空无一人,火炉上搁着口蒸锅,扑扑哧哧的冒着热气。
是地瓜粥,熬的正是时候,软糯香甜,笼屉里馏着包子和鸡蛋羹。
桌上压了张纸条,沈洋写的,告诉我随时可以把针取下来,但取下来的后果,她概不负责。
这下轮到我犯了难,要不要先把小鹿洁弄醒,让她吃点东西?。
犹豫了半天,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小丫头肯定会闹,没准还会再咬我一口,
出了木屋,门口站着零零三,她脸上的浓妆已经洗掉,干干净净一大姑娘,看见我,还有几分羞涩。
“这多好啊”。
我点头:“天生丽质莫自弃”。
她红了脸,一直不敢抬头。
“你们当家的呢?”。
话刚说完,胡小铃穿着一身披甲,“咔咔”的走出胡霜草的房间,英姿飒爽,还甭说,颇有几分女将军的感觉。
就是走不利索,老往一边拐。
“慢慢的,顺着劲来”。
胡小道母鸡护小鸡似的跟着她,仔细介绍披甲的各个功能和操作要领。
“怎么样?来,打我一拳试试”。
胡小铃显的很兴奋,磨拳擦掌,看样子倒是想揍我。tiqi.org 草莓小说网
有胡小道在,我懒的多说话:“沈洋哪?”。
她一指厨房,又问我吃早饭了没有,我假装没听见,扭脸便往那边走,叫我也不回头。
“哎,刚才警察来了,还带了一个你最想见的人……”。
我猛的站住:“谁?”。
胡小铃洋洋得意,一步一扭的走了过来:“是小赵警官,前天警察下山的时候,在雪窝里发现了他,可能是撞了脑袋,当天的事情有些混乱”。
说混乱是好听的,他失去了一整天的记忆,只记的有一头小猪,在自己脸前转来转去,摇着小尾巴。
小赵警官应该是被人打倒了,躺在地上,因为所有画面都是倾斜的。
如果我推断的没错,那个白衣人不光把他拖进了小楼,还下了地道,白衣城里一定有通往外面的秘密出口。
来到小厨房,大哥和二姐正在喝茶,这俩人倒是对脾气,烟、酒、茶,要不就是天南海北的一通神侃。
我进去的时候,听见他们在聊狐先生,徐数曾经说过,就《徐黄羊.益城》这本书而言,狐先生最为神秘离奇,不可不读。
“三弟,来来来,听我与你道来”。
董大哥摇头晃脑的招呼我坐下:“狐不贞,狐不忠,海誓山盟皆成空,只因不懂人间事,以为是情,一错终生,从此随君去了,能不能,碧血丹青?”。
什么跟什么呀,这么一大段儿,我看着在一旁偷笑的沈洋:“……二姐,狐先生到底是谁啊?”。
“你应该分开来念,狐,先生”。
她一句一停:“狐自然是狐狸精,还是一个枉死的狐狸精,谁死的不明不白都不甘心,于是凭着一股怨念,准备夺舍……”。
这是要借尸还魂。
“没错,当地有一个姓花的太守,女儿花美艳,身染恶疾,病好后突然性情大变,最恨猎户,原文上说,见之必鞭笞打骂,还逼他们建了狐神祠,日夜供奉香火”。
“她肯定是被猎户杀死的”。
“是啊,可这也惹恼了那些世代靠打猎为生的老百姓,你砸了别人的饭碗,人家能不跟你急吗?于是聚集在一起,开始和花家对着干”。
花太守很是头疼,一边是任性的宝贝女儿,一边是怨声载道的民众,自己管不了,就请人来管,当下把花美艳送到城中最有名气的一寸堂去学习。
学习圣贤之德,希望她能宽厚待人。
“一寸堂的教书先生叫王祝和,也就是狐先生里的先生了,要论学识人品,同益城里挑不出来第二个”。
董大哥一翘大拇指:“结果花美艳一见倾心,喜欢的不得了,从此便不再找猎户的麻烦,没过不久俩人就成了亲”。
还得说知识改变命运,不但矛盾解决了,顺便又抱得美人归,当了金龟婿,的确是文化人干的事儿。
“其实这个王祝和也不是人类,乃千年毛物所化,不过他虽然是妖,却是个好妖”。
啖人之恶邪,不死者,皆可医。
就是说他能吃掉人体内不好的东西,只要你还有一口气,什么病都能治。
怎么吃的,烧符念咒扎小人?我想象不出来。
“然后呢?”。
“其实王先生早就看出花美艳是人身狐心,这是逆天行事,最终会被神灵责罚、在降魔杵下灰飞烟灭……”。
为了保护心爱之人,王祝和决定将自身一半的修为传给妻子,但他也面临着天刑雷阵的考验,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里,人突然失踪了。
“知道什么叫自不量力了吧?”。
沈洋影射我:“这就是”。
“因为一寸堂是先生的心血,宗旨在于弘扬物无其形,有人心者则为人的道理,王美艳便代夫传学,直到有一天,她发现学员中有个人长的很象失踪的丈夫……”。
坏了,要出事儿。
“她本身是狐嘛,无拘无束,喜欢就是喜欢,不懂得人性中的克制,两个人就……,反正是该不该做的都做了”。
而且用情极深,甚至以治病为由让王先生的丫鬟把自身的法力传给那个男人,以求永世白首。
“丫鬟?”。
“这个丫鬟和王祝和是同族,也是个小有道行的毛仙,象这种传功之术只有他们才会”。
小丫鬟的名字很熟悉:春风。
我拍了一下脑门,太乱了,人门门主就叫春风夫人。
“可自从传功结束后,男学生便人间蒸发,王美艳这才明白自己上了当”。
最悲催的是她已经珠胎暗结,欲哭无泪之际,将剩下的法力全部给了春风,如果王祝和有朝一日回来,敬请还之,也算是了却了自己的债,然后花美艳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留下了一首诗:我心在山野,人心多狡诈,世间高洁者,唯有狐先生”。
“自杀了?”
“有可能吧,但在民间传说中,花夫人还活着,只是心灰意冷,削发为尼,终日青灯古佛,以消吾罪”。
说实话,这个故事一般般,算不上神秘离奇。
“你细想一下,传功和传血是不是很象,现在没人知道这个男学生是谁,他又去了哪儿?还有花美艳肚里的孩子”。
沈洋强调:“关键是在益城这本书里,只有狐先生没头没尾,生摘出来这么一段,交待不清的事情太多”。
“那你们认为王祝和对应的是哪个人?”。
沈洋和董大哥异口同声:“祝小飞”。
“花美艳呢?”。
“当然是他的妻子,王瑶琴”。
现实中,王瑶琴是王世雄的妹妹,圣子的亲姐姐。
如此说来,最初拥有圣子血的,除了祝氏夫妇之外,最少还有三个人。
丫鬟,孩子和男小三。
屋里突然响起“滴滴”的铃声,是董大哥订的闹钟,大锅里炖着肉骨头,还要加入白菜、粉条等配料,再次调味。
“豆腐呢?”。
他在货架上翻来翻去:“谁把我豆腐偷吃了?”。
“你”。
沈洋凑到我耳边,小声说:“肯定和这几人中的某一个有关系,因为祖上传过血,多少会受到些影响,所以祝小飞才选择了你,也只有你百分之百受得了”。
在我的梦里,爸爸的确姓王,可花美艳已经把所有法力给了春风,即使她生下孩子,也是个平常人,我不会是齐春风的后代吧?。
“齐春风?”。
沈洋皱着眉头:“我想起来了,人门的首任门主,那她的先祖就是齐三圣,六指齐家,你有吗?”。
我马上摊开双手,以证清白。
“懂了”。
她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是那个男学生……”。
没这么转着圈猜的,口说无凭,一切都要讲证据。
外面突然响起尖锐的唿哨,要动真格的了,所有人都迅速往寨门口靠拢,不出意外的,我又被零零三拦住,说什么都不好使。
几分钟后,赵全有“蹬蹬”的跑了过来,告诉董大哥午宴取消,小黄鼠狼又送来一封信,这次只有六个字:天镜谷,梅城人。
天镜谷在什么地方?。
没人知道。
“是封血书,幽灵王八成出事儿了……”。
赵全有喘着粗气:“还有几个怪模怪样的家伙跟在黄大仙后面,隔着老远问咱们是干啥的,为啥在白英氏人的寨子里?”
在得知是乌头会后,他们也没再靠近,其中一个擅用飞石,一下把小黄鼠狼打的血肉模糊。
“是不是穿着花衣服?”。
赵全有点头。
“看,冤枉人家了吧?”
我瞅了眼沈洋,花衣人和黄家就不是一伙的,鹿桃红也不可能是妖门门主,因为她被抓在先,幽灵王送拜贴在后,时间对不上。
“赶紧,把小鹿洁的针拔了”。
“……你自己拔就行”。
沈洋兀自在思索:“又不是什么要紧的穴位”。
我拿这个二姐就两个字:没辙,只能跑回屋,哆哆嗦嗦的取下小鹿洁耳后的银针,一边推她、一边低声呼唤,可小丫头一点反应也没有。
是我的手法不对,还是沈洋故意刁难我?。
不行,得找她算账去。
谁知刚转过身,背后床板“咯嘣”一响,一个小小的影子“嗖”的跳下来,飞快的从旁边掠过,冲向门口。
嘿,装的还挺象,幸亏我眼急手快,一把搂住她,要是出了这个屋门,她拍拍翅膀走了,我上哪儿找小孙途去?。
“放开我,我要去救妈妈……”
小鹿洁尖着嗓子叫唤,我吓唬她:“再喊,还给你扎针,你要想让我帮你,就得先帮我,明白了吗?”。
何况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吃饱了才会有力气。
我把她按在饭桌前,小丫头拼命的咽唾沫,突然抓起包子就是一大口,连皮带馅的往下吞。
活脱一小饿死鬼托生。
“你和妈妈是来找我的吧?”。
她点了点头,那天鹿桃红在清醒后,发现自己变的丑陋无比,惊恐中失去了理智,在林子里乱飞乱撞,以至于再次昏迷。
“……我心里害怕,就,就给她吃了那颗小药丸子,后来,妈妈说这东西很好,能救我们惑族的命……”。
还真的是惑族。
“你们怎么啦?”。
“妈妈不告诉我,只是让我先学习惑术,等长大了用得着,没有人阳精气,我们会香化的”。
香化,是整个人变成一块香的意思吗?。
而所谓的“人阳精气”,估计是那种采补之类的缺德玩意儿,难怪鹿桃红象个花痴似的,见一个扑一个。
相比之下,苦心丸不仅能退羽为人,在防止“香化”这方面大概也有奇效,特别是省时省力,不用那么折腾。
综合这几点,她不劫我的道,我都觉得说不过去。
“你妈妈为什么要离开鹿家村,她又是怎么认识你爸爸的?”。
“爸爸是妈妈从大狗熊嘴里抢回来的,本来两个人就要成亲了,妈妈还剪了翅膀、勒断了赛真言,要和爸爸过一辈子,可爸爸却当了缩头乌龟……”。
“缩头乌龟”这个词肯定是鹿桃红教的,可见她对这个男人的怨恨有多深。
那什么是“赛真言”?。
小鹿洁指指嘴,做了个往前刺的动作。
惑族人的上颌有一根能伸缩的锥状吸管,或者叫口器,当初她就是用这家伙扎了我,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疤。
只此一下,你的心就是她的了,胜过千言万语。
也许鹿桃红是真的爱上了牧野,甚至用勒断“赛真言”的方式去证明这份爱,而剪断翅膀则代表着永远的陪伴,不会离开。
可她最终还是离开了,离开了从小生活的鹿家村,踏上寻找负心汉的漫漫长路。
“叔叔,你要我怎么帮你?”。
“……暂时还没想好”。
其实我已经有了计划,准备二探白衣城,只是那个大背刀猴不太好对付。
“你,你都会些什么?”。
她们的身体不同于正常人,太软,容易受伤,唯一能用的是香,不过以小鹿洁现在的年龄来看,威力有限。
“我能行,妈妈教过我的”。
她放下碗筷,把凳子挪到火炉旁边,几分钟后,屋里便香气扑鼻,小脸上结满银白色的粉末。
原来惑族人的武器就是干裂脱落的皮屑,只要是活蛊身上的东西,都可以称之为障香。
这可比她原来的气味厉害多了,我被熏的有点迷糊,扶着墙走了出去。
万事俱备,只等天黑……。